腳踩在厚厚的一層樹葉上,感受着腳掌心傳來的柔軟觸感,百里琦玥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她正擔心踩了樹葉會引起屋裡人的警覺。
畢竟她是悄悄的靠近了這樹屋,並不知道里面現在是不是有着巫山部別的人存在。
想來應該是有人在的,因爲巫山部的巫公生病了,應該有專人在照顧纔對。不過,衛弦譯也應該在。
樹屋修建的很小巧,不知道里面的佈置如何,至少從外面看上去很精緻小巧。
房門沒有關閉,輕輕的虛掩着,百里琦玥屏住呼吸,走到了門邊。
清晰的聲音從那縫隙中流露出來,一點點的流淌到百里琦玥的耳朵裡。就像是夏日的蟬鳴,不管你在哪裡,都能夠入侵你的耳膜。又像是夏夜的蛙鳴,一聲又一聲,連綿不絕。
百里琦玥的手指輕輕的緊扣着房門旁邊的一根木柱,目光沒有透過那房門的縫隙去觀察裡面的人,她只是緊緊地抓着那一根光滑的木柱,靜靜的聆聽着裡面的聲音。
心緒隨着那聲音一點點的起伏,好似層層疊浪呼嘯而來,不斷的撞擊着她的心靈,每一下都讓她原本就溫軟的心,多了兩分水意。
屋裡傳出來的聲音,只有兩個。
一個顯得有些虛弱無力,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滄桑的韻味兒。想來這個一定是巫山部的巫公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帶着一些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唯我的氣勢,充滿磁性的聲線,熟悉得讓她靈魂都悸動了。
“你想問的就這些嗎?”巫仙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是百里琦玥依舊能夠很清楚的聽明白每一個字。
“還有沒有疑問,要看你的回答。”
“你問的問題都是你推測的,覺得她應該想要知道的問題吧,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你自己問一個問題?”巫仙的聲音很小很弱,但是卻氣息連綿,沒有一般人的病態感,“我說過,只爲你解答一個疑惑。”
“那就是我的疑惑。”衛弦譯還是一如既往的肯定,眼前的這個老人,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蒼老了太多。
他們看似已經坐在一起很久了,可是真正的談話,纔開始不過三兩句。
只因爲眼前的老人,已經到了最後殘喘的片刻,每一天都在睡覺。如果不是他今天到來,說不定這一整天的時間,巫仙都會在睡夢中度過,儘可能的節省體力,讓自己能夠獲得更長久一點兒。
對於一個部落來說,一個真正的具有通靈能力的巫公,只要活着,就是一種底蘊,就是一種希望,就是一種信念。
“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只想知道她想要知道的答案,而不想問問你自己真正應該關心的問題?”
“你的生命已無多,早一點兒回答了我的問題,早一點休息吧。”看似關心的話語,已經再一次的表達了他的決心。
他的確有着很多疑問,也有着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可是眼前的老人,雙眸中帶着一抹深沉的睿智,雖然蘊含了歲月滄桑,可是卻依舊純淨剔透。
如果不是這個老人,一年多以前,他不會重新振作起來。如果不是這個老人,他不會找到苡塵。如果不是這個老人,他根本連贖罪的機會都不會有。
即使在沒有見到這老人之前,他有過懷疑,有過擔憂,商場上的習慣讓他對任何人都抱着利益的觀點來看待。如果巫仙對自己的幫助只是無私的付出,他絕對不會相信。可正是因爲這付出肯定不是無私的,他便會因此擔心最後付出的代價,會不會傷及江苡塵。
他可以沒有一切,但是不能再一次失去江苡塵。
他知道這一次他的問題,更應該是詢問,他和江苡塵之間是不是能夠長久,或者說,問一問,爲何江苡塵的靈魂會出現在百里琦玥的身體裡,又或者問一些可能與他們的安危有關的問題。
只是,他知道,百里琦玥雖然沒有直接和他說過,卻一直在努力,甚至和沈錦澈之間默默地調查着,原來的百里琦玥到底去了哪裡?
這個問題,對於他而言,答案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是最好的答案。
如果百里琦玥的靈魂還在,那他的苡塵會是什麼結局?如果百里琦玥的靈魂不在了,苡塵是否能夠接受自己?
他從來都不願意承認,可是也不能夠否認,在他無數次的努力之下,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大。
他漸漸的能夠感受到江苡塵的心意,可是卻又在每一次靠近了那麼一點兒的時候,被推離得更加遙遠。
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罷了,罷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真心,當初我也不會找上你了。”
“現在能夠告訴我答案了嗎,原來的百里琦玥到底去了哪裡?”衛弦譯看着巫仙的雙眼,認真的等候着答案,“琦玥不能來,所以她的問題我需要幫她把答案帶回去。”
門外的木柱上,輕輕的留下了幾道指痕。
百里琦玥眨了眨眼,將那一股熱流逼了回去。她什麼時候這麼感性了,不就是一個問題嗎,至於嗎?
“去年四月份的時候,有過一次時空紊亂,過後一年,又有一次時空紊亂,我雖然能夠感受到時空動盪,但是並不知道在這動盪中都發生了什麼。”
“時空紊亂和百里琦玥有什麼關係?”衛弦譯畢竟沒有和沈錦澈深刻的交談過,門外的百里琦玥也沒有告訴過他有關時空穿越的事情,所以他有些疑惑。
“因果關係。”巫仙說完,竟然低笑了一聲,這一聲笑,透出了沙啞的感覺,“這個問題,終究不是你該問的問題,就算我回答了你,你也不懂得答案的意義何在。”
“我不知道,但她知道就行。”他可以不去理解,但一定要獲得答案。
“我問你,如果你只能在這兩個問題中選擇一個來獲取答案,你選擇哪一個?”巫仙看着衛弦譯,蒼老的宛若枯枝的手,扶着牀邊,“一是百里琦玥的靈魂去處,二是江苡塵的生死問題,你怎麼選?”
“江苡塵的生死問題,什麼意思?”
“你的選擇是這個嗎?”
“我的選擇是兩個都要答案。”
“只能有一個。”
“你會告訴我兩個的!”如果真的只能選擇一個,那巫仙根本就不會提出選擇的問題。因爲後一個問題,完全是他自己主動引出來的!
衛弦譯緊緊地盯着巫仙,不放過他指尖的每一次顫動,不放過任何一股吹進小屋的風,撩起的蒼白髮絲。
“你想知道兩個問題的答案,那我也需要問你幾個問題。”
“作爲獲得答案的交換嗎?”
“不是交換,是你需要付出的代價!”巫仙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沉重,嚴肅無比。甚至連他身上的病態氣息都在這一剎那間消失無蹤。
“代價?”衛弦譯劍眉深鎖,皺出兩道深深的褶皺。
他不怕付出代價,只怕這代價付出了以後,得不到答案,徒勞無功。
“我想你不應該擔心徒勞無功,畢竟我已經表現了足夠的誠意,不然當初也不會找上你。”巫仙說完,挪動了一下身子,竟然走下牀來,來到了屋內一處木架前,看着面前的瓶瓶罐罐,這是屬於巫山部的靈藥,也有着巫蠱。
顫巍巍的雙手,小心翼翼的從架子上拿下了兩個小罐子,巴掌大小,看上去黑糊糊的,看不清楚裡面到底是什麼。
衛弦譯的目光一直都跟隨着巫仙,看見他手裡的罐子,有些疑惑的說道:“這是什麼?”
“這是你需要做出的選擇。”巫仙只是走了這短短的兩步路,但已經累的渾身無力,幾乎是跌倒在了牀上。
衛弦譯上前去將他扶正,然後看着面前的黑色罐子:“怎麼選擇?”
“你問我百里琦玥的靈魂去了哪裡,我不清楚,畢竟她不是巫山部的人,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關注她。但是我只能很肯定的告訴你,她還在這個世界,就在某一個角落裡,掙扎着。”
“掙扎?”
“如非意外,又怎麼會靈魂離體?”
“那苡塵呢,爲何會有生死問題?”
“一個身體,怎可容納兩個靈魂?”
巫仙的話語,就像是一根銳利的針,輕輕的一下,刺破了衛弦譯維持了很久的防禦,揭露了他內心深處擔心的事情。
從他知道江苡塵在尋找着百里琦玥的靈魂開始,他就在擔心,如果百里琦玥的靈魂迴歸,苡塵該怎麼辦,他又該怎麼辦?
“既然你讓我詢問有關苡塵的生死問題,那想必你一定有着解決的辦法。”雖然他害怕知道答案,害怕失去江苡塵,但並不代表他已經被這還沒有來臨的事情,嚇得不知道思考。
“解決的辦法……”巫仙輕輕的伸出蒼老的手,指着面前的兩個黑色罐子,“等你回答了我的問題之後,你自然會知道答案。”
“什麼問題?”
“咳咳……”平靜了許久的巫仙,忽然咳嗽起來,整個人原本就瘦削無比,此時蜷縮到一起,更顯得脆弱。
百里琦玥站在門外,緊緊地抓着門柱,沒有進入打擾。
衛弦譯問的問題,巫仙提出來的問題,都是她真正關心的問題,她現在的心,幾乎是隨着巫仙的每一聲咳嗽都在顫抖着,深怕他就這麼咳着咳着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