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馬小紅自打上了高中,就一直留着個短髮,她個子生的高,從後面看倒像個小夥子,不過這性子倒是變得更加率真了,她望了望桂香炒的菜,扁扁嘴道:“你瞧吧,我媽不肯讓我做飯的結果就是她不在家,我就得餓肚子!”
桂香少見這丫頭這般無奈的口氣說話,一下笑了:“你媽只當給你找個會做飯的夫婿呢!看來我得叫桂平多練練廚藝……”
馬小紅急的直跺腳:“哎呦!你咋又扯他啊?”
小紅家條件好也沒有慣出那種傲嬌氣,她也穿那帶補丁的褂子,在水塘村時放假她也去地裡幫着做活。桂平每每回家唸叨最多的就是馬小紅,什麼馬小紅得了一等獎,什麼馬小紅數學這次考的沒他高,什麼馬小紅英語得了第一之類,她明白桂平的心思,但只是不知小紅爲什麼每次提及桂平就跳腳。
桂香臨走前,馬小紅讓她帶了兩件厚衣服給她爸,這天可是愈加冷了……
……
馬富源到了水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整個鎮的自然地理條件考察了一番水塘村,那一小片土地上就產了不少糧食,要是在整個水力鎮這樣實驗下,不知效果如何。
上頭也很着急,全國上下都處於一種原地踏步的狀態,文%革之後更是有下滑的趨勢。臨走之前,市委書記特意和他說了這次給他一定的權力,這水力鎮是玉水的一個試驗點。倘若能顯現成績,整個玉水縣將大規模地複製。
馬富源心裡沉甸甸的,但也是自信滿滿的,他的那時的實踐告訴他,老百姓的潛力是無限的。晚上,他將水力鎮的幾個大隊幹部集中到一起,專心討論了這個話題。
從前一直反對他的姚賢平也來了水力,聽完他簡短的陳述之後,舉手贊成。旁的大隊幹部也羨慕水塘村去年的收成,只有個別的反對。他也曉得其中的緣由,這一時半會的要變革生產製度,阻力必然不會小。
馬富源也沒強求那幾個隊:“包產到戶只是個試驗點,你們自願參加。”
會議結束,姚賢平留下和馬富源吃了頓飯,馬富源領着他轉了一圈,這鎮政府的院子裡種了幾棵雪松,叫西北風一吹倒是更蒼翠了,但姚賢平明顯察覺這位老戰友的身體不如從前,走起路都有些吃力:“玉水呆了一段時間回來,咋就不如以前精神了?”
馬富源擺擺手笑道:“老毛病了,夜裡總睡不好,礙不得大事的。這機器用久了,偶爾上上鏽也是正常的。”
“你從小就是這個性子,那時候冬天還和人鬧着去游泳,也不怕抽筋。”
馬富源聽他提起小時候的時候,不禁哈哈大笑:“你還怕我溺水非要跟去!結果自己也不會游泳,還要我救……哎,說實話,這次上頭大刀闊斧的幹,我也些驚訝呀。”
“你打小也沒怕過什麼東西,今天應該更不怕纔是啊。”姚賢平頓了步子道。
馬富源嘆了口氣道:“哎,要讓家家戶戶吃飽倒是不難,要讓家家戶戶吃好還要吃得開心才難呦。”等有吃,就又該有人吵着爲什麼沒有肉吃了。
“當初在水塘村你做過的難題還少嗎,富源,一步步來,再往後有年輕人來。”姚賢平這時候倒更加冷靜些。
忽的有人老遠喊了聲馬叔叔,兩人回頭,馬富源見是單桂香笑眯眯地說了句:“你好。”
……
許師長自從上次侯春生拒絕他之後,常常來他們區“探望”。章勤最怕他來了,每每他來,侯春生都免不了發一通大火。
春生就不明白這許蘭看上自己什麼了,怎麼就抓住他不放的?這事還是他自己惹出來的。當初文工團組織了個跨年晚會,表演的時候出了些意外,春生坐的靠前,上去幫了些忙。
那時候許蘭演的是慶豐舞,頂着蘭花大盤子翻跟頭,那接應她的人沒反應過來,一下將那盤子砸在地上。這許蘭也是個硬性子,就是不願停下表演,那瓷片直扎進手心去了,春生不過是等她演出結束,遞了塊手帕給她擦血。
但也正是那一眼,俘虜這位師長家的女兒。
上次許師長下了軍令說要春生去一趟河南,說是有急事。可趕到河南,他竟然自顧自地把他往家裡帶,那許蘭也不知情,一下鬧了個大紅臉,只當是他同意和自己的親事,直開心呢,誰知春生黑着臉轉身就走。
許師長直接給他扣了個違抗命令的帽子,春生也不管,直往回走,那許蘭見情況不對,一下嚇哭了。許家人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但礙於許的面子沒人敢說個不字。
這許師長是疼愛閨女到骨子裡的人,徐蘭就是要那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找人搬了梯子去摘,如今難得看上個小崽子,他就不信治不住他!
章勤以爲事情已經消停了,這許師長最近又來了新招,將所有排級以上的幹部召集起來開個大會,本來開會也是沒什麼的,但這許師長偏偏藉着會議一個勁地表揚侯春生,明眼人一下看出這侯春生怕是許家內定未來的金龜婿了。
更有腦子的人琢磨起了侯連長火速升官的捷徑……
侯春生面無表情地接受他那一番話:“想不到我侯某人竟有這麼多有點,師長您不說我還真就沒發現呢。”章勤只得在旁邊陪笑臉,但脊樑骨直冒冷汗,這許師長可得罪不起啊。
那次會議之後,文工團但凡有個什麼表演都要邀了他們隊去看。春生冷着臉拒絕了好多次,但底下班長說總是拒絕,戰士們有些牴觸,他就只好去了一次。
許蘭打小就不樂意認輸,上次侯春生的態度徹底叫她氣翻了,暗暗下定決心要把他追到手。她爹說的不錯,軟硬皆施才能死死吃住他。
趁着他來,十八般武藝全往上搬,她的妝容很精緻,但春生瞧也沒瞧。同樣的地方卻直叫春生想那個姑娘,抿了幾口茶就藉口出去了。他的態度是一貫的冰冷,許蘭挑挑眉演出完了又給他們隊裡每人送了份河南的特產。
那之後,徐蘭更是常常上門來,每次都是點了名的給侯春生送吃的。第一次送的是紅棗糕,侯春生故意當着她的面直接給章勤吃了。第二次送的是雞湯,說是她親自熬了很久的,春生看她手上的確起了紅泡,嘆了口氣道:“許小姐,我侯春生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請你也不要再錯愛我了,白白糟蹋了你自己的名聲……”
許蘭笑:“你那時候說等升了連就帶她來,也沒帶,可見一切也都是可以改變的。侯春生,你就是塊頑石,我也給你捂化了!”
“許小姐你選錯了石頭。”春生也不給她繞彎彎,她早死心早好。
這婚姻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哪有人強買強賣的?連着幾次之後,章勤見了許蘭都不順眼了。但他沒沒想到這人認死理,還想撬牆角呢!還好他們老大對嫂子一心一意的。不過這嫂子也真是的,哥這麼好的人怎麼就相不中呢,以前還來來信的,現在乾脆像那蝸牛一樣縮進殼裡去了,哥這心裡肯定也苦着呢。
在章勤瞎想的時候,門口就派人送了信來。他一個勁地往春生那敢,這字體他識得。
……
桂香連着往玉水送了四次棉花才終於閒下來。初三的課業叫她閒置了一段時間,但在她高頻率的鑽研之後,總算跟上了。
這幾天天氣冷得厲害,水塘村的那些個池塘都結了滿滿一池塘冰,村裡人每每去捶衣裳,總要砸個冰窟窿才行,只有桂香家好些,這井水冬暖夏涼,李紅英乾脆找了大盆在家裡捶。
桂香早晚騎車都要裹着她小娘那件厚厚的袍子,但就是這樣,她的手腳也都生了紫紅的凍瘡,一碰熱氣就犯癢。
單福滿本來催着她住校的,但桂香不同意,她不需要像桂平那時候一樣升學,能在家吃喝就在家,還有這晚上的時間她可要留着踩踩縫紉機的。鄰村的幾個新娘子送了花線和蘭花布來,桂香熬了好幾個晚上才做好了。
上次桂平帶給她帶的書,一直沒時間去看,這纔將人要的衣服送了去,她就翻了那書來看了,這借桂平書的人也奇怪,明明寫了名字卻用膠帶粘了去,連着幾本書都是這樣。
那書頁上本來寫了不少讀書筆記的,也叫那人給擦了去,桂香看那書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地瞄那擦掉的地方,這和當年看侯春生的數學書的感覺有些像,下意識地將那書從頭翻到尾,想找一處那人沒擦去的筆記瞧瞧。
總算是叫她找到了,細瞧,竟是一喜。這人啊,總是這麼心思細膩。那是句小詩,她喜歡的緊:“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