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楊銳,你去哪裡了?”來採訪的記者有之前在機場採訪過他的,很是熱絡的喊起了名字。
現在沒有追明星的惡習,採訪和被採訪對象通常都是很通情達理的,當然,這是指普通的採訪。
楊銳走近一點站定,笑道:“我去了華銳實驗室,剛剛回來。”
“華銳實驗室就是做出pcr的實驗室?”
“對的。”
“華銳實驗室是香港的實驗室?你是怎麼加入的?你們平時怎麼工作?”記者們顯然做了自己的調查,開始有想要深入報道的意思了。
楊銳沒什麼需要特別隱瞞的地方,華銳實驗室的所有權是隱藏在重重離岸公司中的,國內司法界恐怕還沒有接觸過此類行爲,而除此以外,楊銳隨便說道:“華銳實驗室是香港的實驗室,其實,你們可以把它想象成是一家在中國投資的企業,只不過,它投資的是實驗室,這種行爲在國外應該比較普遍,尤其是在研究資源比較豐富的地區。”
楊銳的回答立即激起了記者們的好奇,他們追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北京的研究資源很豐富?”
“不能說是很豐富,但有一定的獨特優勢,比如在人力方面,咱們國內的研究員的數量是很多的,而且相比歐美研究員的薪水,我們國內研究員的薪水更低,也就是人力成本更低,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公司在國內投資了實驗室,用我們的研究員,一方面,降低了他們的成本,另一方面,我們的研究員也得到了鍛鍊,比如說我,就從華銳實驗室學到了很多東西。”楊銳笑了一笑,又說:“華銳實驗室不是終身制的實驗室,大家籤合同,合同期內按規定工作,合同期外,想離開就可以離開,這是美國人開發的比較新的科研公司的管理模式。”
楊銳特意將美國人拉出來,一下子讓記者們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中國的國情自然是與美國不同的,然而,對80年代的中國人來說,他們又確實爲怎麼做而憂愁?學習美國幾乎是一個必然舉措,畢竟,蘇聯老大哥都半死不活了,總不能一條路走到黑。
記者們很自然的被楊銳給拐了方向,順暢的聊起了華銳實驗室的具體研究。
對楊銳來說,這是最簡單安全的了,對記者們來說也無所謂,反正,現在楊銳剛剛開始火起來,什麼消息都能糊弄。
楊銳用了很長時間才讓記者們滿足了。
等他們三三兩兩的離開,楊銳正準備往寢室去的時間,另一羣人卻是不約而同的將他給圍了起來。
楊銳定住腳步,好奇的看着對方。
普遍的夾克、皮鞋和公文包,說明他們都是吃公家飯的人,而從年齡來看,似乎也不像是閒得發慌的小職員。
楊銳沒說話,夾克們推選出了年齡最大的一位。
“楊先生,你好啊,鄙人馬素清。我們幾個,都是河北製藥廠的。”此君應當有五十多歲了,髮際線明顯後移,顯的有點滄桑。
“馬先生你好,怎麼來這麼多人。”楊銳也在觀察着對方。
“我是製藥四廠的,其他人有二廠的,有三廠的,還有總廠的。”馬素清沒有急着一一介紹,而是開門見山的道:“楊銳先生,我們來找您,是想請您幫幫忙。”
“我能幫什麼忙?”楊銳嘴上這麼說,心裡已是明白了。
“我們聽說,您是幫天津的製藥廠做過設計的,我們想讓您也幫我們做兩個新設計。”馬素清搓着手,笑道:“不情之請,請您看在我們也是國家的企業的份上,幫我們一把。”
楊銳失笑:“我何德何能的幫你們做設計,你說的天津製藥廠,那是與捷利康合作的吧,生產的也是輔酶q10。”
“我們看了報紙,都說您的產品在美國都很受歡迎,我們就想問問看,能不能做您的產品。”
馬素清話音剛落,後面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又贊楊銳的,也有說本廠實力的。
楊銳啞然道:“我設計的儀器叫pcr儀,是一種儀器,並不是藥品。”
“我們幾個廠也都生產儀器。”
“藥用儀器,我們廠的質量是最好的。”
“我認識天津製藥二廠的韓廠長……我們都是二廠,關係好着呢。”
楊銳笑了:“你們都是做我設計的那款儀器?”
“對!”一羣人齊齊回答。
“都生產?”楊銳問。
“我們做。”
“我們生產!”這次回答的就不整齊了,他們一大羣人趕過來,大約也是談不攏的緣故。
“你們的產能有多少?”楊銳問了一句,又補充道:“pcr儀生產起來很簡單的,比水浴鍋難不到哪裡去,你們如果一個月能生產5臺水浴鍋的話,生產1臺pcr儀就沒問題。”
幾個人互相看看,開始報數:
“單月200臺起步。”
“300臺。”
“500臺!”
“600!”
“我們廠改一下,單月1000臺沒問題。”馬素清笑眯眯的一錘定音。
“但據我所知,國內目前需要這種儀器的研究所和學校,沒有幾個吧。”楊銳話鋒一轉,又變成了銷售。
“這個……總是能賣掉的,大不了,我走街串巷的去找他們,不能我們生產出來,他們不要吧。”馬素清哈哈一笑,想把這個問題模糊過去。
旁邊一人則是笑了兩聲,道:“楊銳,我們吧,就是想來取個經,也不白拿你的成果,我們幾個捉摸着,可以向你們實驗室贊助一筆錢,具體多少,您給個數,咱們商量着辦,您看怎麼樣。”
“生產出來的pcr儀,你們一臺想賣多少?”楊銳只是問,並不回答他們的要求。
馬素清看看其他幾人,遲疑道:“現在還不好說,這個要等正式生產了,看成本決定吧。”
楊銳撇撇嘴,看着成本決定價格的是科研儀器嗎?那是白菜。
不過,楊銳原本也是沒準備賣,剛纔也只不過是勉爲其難的探聽一番軍情罷了,情況瞭解了,他就隨手放出了大招:“成果能不能轉讓,你們要問華銳實驗室,我不決定這個的。”
哪怕是計劃經濟時代,成果轉讓也是要給好處的,不一定是錢,但你總得拿點什麼東西出來,以物易物也好,升官發財也行,沒有一毛不拔的道理。
自然的,決定權也不一定在研究員手裡。
馬素清卻有點不甘心,又提出聘請楊銳做廠裡的顧問,並保證“工資和廠長等同,不用考勤”,楊銳亦是委婉的拒絕了。
幾個人並不失望,留下了名片,分別告辭,集體離開。
臨走前,馬素清更是再三叮囑楊銳:“要是華銳實驗室同意了,您可以一定要來我們廠指導工作……”
顯然,他們不失望的原因,是他們還指望着通過華銳實驗室,拿到pcr的生產權——準確的說,是pcr的生產技術。
楊銳並不看好……
不過,楊銳還是留下了他們的名片。國內的企業大都是這般做派,他們十年前就是這樣做的,二十年前也是這樣做的,30年前還是這樣做的,現在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而從楊銳的角度來說,和河北的藥企接觸一下也沒有壞處,北京的藥企級別普遍較高,隨着工業污染的要求越來越高,能活下來的企業也越來越少了。
河北的工業倒是一直髮展的不錯,當然,楊銳即使要合作,也是要以華銳爲主導的,不會因爲人家來找,就巴巴的把自己的東西送給人。
科研做的好了,此等事情會越來越多,具體是吃虧還是佔便宜的,就看怎麼談了。楊銳以前的導師就經常幫工作改進工藝,賺的不多,但也不無小補。
楊銳只是這麼一想,又很快將其拋之腦後了,他現在首先需要面對的,還是成果評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