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規程正如它所設定的那樣,在麥克米倫坐下以後,發揮了極強的示範效應。
坐在會場內的學者們,經過短暫的失語後,再次有人舉手,但接下來提問的人,卻不由自主的收起了傲慢的心態。
原因很簡單,楊銳已經證明了pcr的有效。
儘管並非是楊銳目標中的諾貝爾級的有效——正常人根本就不指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諾貝爾獎級的作品首次在自己面前演講——但就是能夠解決一項重要難題,也是此次會議中難得的成果了。
80年代初的艾滋病尚未表現出它超強的殺傷性與恐怖,但任何一種疾病的治癒,其實都是世界級難題,就好像人人都會得的感冒,現代醫學其實並不能治癒它,各種感冒藥物的作用僅僅只是緩解以及加速自愈。
現代醫學能夠治癒的疾病其實並不多,而受到專業研究的疾病更少,艾滋病目前所受到的重視,放在醫學範圍內,其實已經不弱了。
楊銳的pcr技術能夠側面促進艾滋病的研究,說明它還有可能側面促進相似的藥物研究,乃至於生物學研究。
“國際遺傳學大會”是世界一流的生物學大會,但並非是頂級的大會,就本次三天的會議來說,能達到pcr目前展現出來的水平的科學發現,不到三個。
這樣的技術,這樣的科學家,再用輕慢的態度去看待,恐怕楊名的目的未達,首先要被人鄙視的。
在場的無論是白種人,黑種人,還是黃種人,都乖乖的坐好了,以對待學者的態度,對待年輕的楊銳。
先前爭先恐後舉手時,諸人想象的辯駁,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是辯詞不正確了,而是場內的氣氛發生了變化。
“楊銳先生你好,我是俄亥俄州立大學的布蘭科,我的小組正在研究馬鈴薯y病毒組病毒間的rna序列同源性,隨着我們對pvy組病毒的rna功能結構的研究深入,我們發現其同源性主要存在於馬鈴薯y病毒組的外殼蛋白基因和rna複製酶基因功能區……如果我想提取這樣的rna序列,是否也能使用您的pcr技術?”第二位站起來的人,已經不關心楊銳的預言了。
沒錯,攻擊演講者的預言的確沒什麼責任和負擔,說錯了也沒關係,說的好了,反而能出名,就像是一張免費的高額彩票。
但是,再好的彩票,又哪裡有實實在在的鈔票管用。
楊銳只用了一次問答,就向與會者說明了自己的pcr技術的重要性,或者說,部分重要性。
可就是這部分重要性,也足以令聽衆們心馳神往了。
他們看到的,是自己有可能飛速前進的研究進展。
布蘭科也是如此,他就像是一名剛剛瞭解到x光的功能的化學家似的,滿心興奮!
而pcr的價值也就體現在這裡。
作爲一種單純的複製基因的方法,pcr沒什麼出奇的,但它對整個科學界的推動,是極其強大的,就與當年的諾貝爾獎x光的發現別無二致。
簡單的技術獲得諾貝爾獎,不是因爲技術的簡單,而是因爲這項技術對科學界的推動力。
楊銳在演講的時候,說多少令人神往的陳詞濫調都沒有用,學者們已經習慣了忽略掉各種報告和演講中的誇張,並不以爲錯,反而是在問答環節,能夠展現出大部分的真實。
楊銳對布蘭科的回答,同樣簡潔的令觀衆騷動。
只見楊銳稍作思索,就回答布蘭科道:“沒有問題,只要設計正確的引物,你需要提取多種病毒的基因,根據它們的保守序列進行設計。這是一項比較專業的工作,但並不會太難。我準備了一些小冊子,專門介紹如何提取設計和製作pcr的引物,稍後我會發給有興趣的朋友。”
如果換成是原版pcr的設計者,現在還真回答不出布蘭科的問題。
因爲pcr最初發明,並不是用來幹這些事的,西斯科公司也不知道它能幹這些事。
想當年,他們甚至爲了應用pcr技術,而不得不專門開發試劑盒子。
但對楊銳來說,pcr能做什麼太清楚了,原本可能需要幾個月乃至大半年時間去設計的引物,他隨便搜索一下就知道原理了。
布蘭科卻是不能置信,道:“我們小組受困於此有好幾個月了,不怕大家笑話,我們嘗試了多種方法,也查閱了大量的文獻,花費不菲,成果卻不多……”
“我們中國人喜歡說一句話,叫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設計的pcr技術,就是爲了解決生物學目前面臨的瓷器活。這將是一種通用技術,不是單單爲了解決艾滋病毒的複製,或者馬鈴薯病毒的複製,它的功能還很寬泛,因爲演講的時間有限,我沒有多做解釋,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在離開的時候領取小冊子閱讀。”
楊銳沒有多做pcr功能的解釋的原因,其實是他的目的所決定的。他做演講的目的是爲了證明pcr技術是自己發明的,至於pcr技術能做多少事,技術就放在那裡,大家慢慢試慢慢研究就好了。
他就好像是發明了振動器,至於廠家是生產來挖混凝土也好,挖閨房也罷,都是專利申請以後的工作。
布蘭科並沒有輕易相信的說明,而是連續發問起來。
他在植物病理學方面浸淫多年,又在馬鈴薯病毒領域做了十多年的努力,幾乎不用思考,就一口氣提出三四個問題,以至於主持人不得不有所規勸。
楊銳回答的很慢,而且只回答pcr相關的問題,即使如此,也讓布蘭科凝神默立。
“布蘭科教授,您還有問題嗎?”主持人提醒了他一句。
布蘭科“哦”的一聲,緩緩搖頭,道:“我要回去試試才知道有沒有問題。”
周圍傳來輕輕的笑聲,布蘭科不以爲杵,剛剛坐下,又連忙站起,道:“楊銳先生,你剛纔說的小冊子,現在能給我看一下嗎?”
“當然,請稍等。”楊銳從講桌下的揹包裡取出一本白皮小冊子。
他正準備遞給布蘭科教授,下面有人又喊了起來:“能給我一本嗎?”
“我也要。”
“同要。”
大家都喊了起來,包括媒體記者。媒體記者們是因爲好奇,以及第一時間發新聞,學者們的心思就複雜的多了,有的是想了解,有的是好奇,更多的人還存了一絲先人一步的念頭。
參加學術會議的好處之一,就是能提前獲得業內諮詢。做科研的,三五不時的就要卡殼,這時候,第一優先的方法就是查詢文獻,看看有沒人解決過問題,或者解決過類似的問題,即使沒有,若是能從文獻中得到思路也是好的。這條路走不通以後,纔會考慮自己開發新的方法,但就像是本身的研究一樣,誰知道開發新方法又會遇到多少疑難,一些經費不充裕,或者不緊急的項目,往往就此停滯,然後等待世面上有新技術出現。
有的人一等待就是十年八年,手裡做着新項目,腦袋裡繼續存着原有的項目,然後瞅着有沒有機會繼續以前的項目。
但不管是以前的項目,還是現在的項目,凡是生物體系內的,與pcr毫無關聯的實在不多。
進入六十年代以後,世界生物科技就開始向基因世界蔓延了,如今還沒有進入基因體系的生物學屈指可數,pcr的出現,可謂是因時而動,
隨着討要小冊的學者數量多起來,剩下的人也不免受到影響,蠢蠢欲動了。
“楊銳先生,要不然,現在就將小冊子發下去吧。”主持人問了楊銳一句。
楊銳點頭,乾脆將講臺下的揹包拎起了起來,搭在手上,取出一疊小冊子,準備從前往後發過去,口中問道:“需要小冊子的請舉一下手。”
唰!
百十隻手臂舉了起來,猶如一片橫生枝椏的小樹林,整齊的像是中國的物價聽證會表決似的。
《紐約先鋒報》的攝像師毫不猶豫的按下了快門,小心臟卻是怦怦的跳了起來。
這一次,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可能拍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