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茂開着公爵王,興奮的滿世界晃悠,一會兒就踩着油門,繞着北京城三圈了。
他在美國進修的時間,跟着當地的華人研究員學了車,雖然技術不怎麼樣,但在如今的北京大街上,稍微小心一點,車速慢一點,也就足夠了。
至於駕證,很久以來都不是必需品。
到下午時間,黃茂將車停在了北京鐵路總醫院後面,下了車,先在停車場裡逛了一圈。
北京鐵路總醫院,就是後世的北京世紀壇醫院。由於是鐵道部下屬的醫院,而今屬於富得流油的狀態,停車場裡少不了好車,黃茂一眼就看到輛奧迪100,這是國內目前最好的公車,廳級幹部以上纔有資格坐。
不過,最常見的還是吉普車和麪包車。
吉普車就是北京吉普,敞開了橫着放,半數是髒兮兮的沒爹沒孃的樣兒,牌照亦是五花八門,京牌有,軍牌有,地方上的牌子也有。
麪包車就是昌河的,俗稱微面,能裝能拉,皮薄餡大,不光受企業歡迎,還特別受郵政、公安的喜歡。停車場裡全是簡單的白色,但就黃茂的眼光來看,昌河面包車算是漂亮了,最起碼,人家有頂有窗,風吹不到,雨淋不着,誰開誰知道。
“就停這裡了。”黃茂重新上車,找了個微面多,吉普車多的位置,再將車停下來。
這跟前最好的就是一輛切諾基,雖然說也是價格昂貴的進口車,但黃茂不在乎它,新嶄嶄的大公爵王,在中國這片地界,除了奔馳誰都不怕。
確定了自己的車是目光所及的範圍內最好的一輛車,楊銳又用隨身帶的手帕,仔細的擦了擦自己車擋風玻璃的角落,這才興沖沖的奔着住院部去。
“李護士在嗎?李月。”黃茂在走廊裡竄了兩圈,愣是沒找到想找的人,逮到一名面善的護士就問。
然而,護士再面善,那也是扎人不放血的主兒,對方先是警惕的反問:“你找她什麼事?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是華銳實驗室的。”從北大辭職以後,工作單位就沒那麼好聽了,黃茂陪着小心,道:“我叫黃茂,和李月是老鄉,她知道我。”
“黃茂,華銳實驗室的,我可記住了。你進去別亂跑,李月調到呼吸科去了,前面下去,院子裡。”
“多謝多謝。”黃茂轉身就下樓,歡喜的渾身都發顫。
李月是他到了北京才認識的女孩子,大眼睛,長睫毛,秀髮及腰,皮膚白嫩。
剛進北大的時候,黃茂通過同事介紹,與李月認識了,就他的感覺來說,兩人應該是很有發展前途的。
然而,去美國的訪問學習打斷了兩人初萌的關係,再回來以後,李月就對他不冷不熱了。
原本,李月的家裡人對黃茂的感覺還不錯,待到黃茂從北大辭職,李月家人的態度也開始變成了不支持不反對了,偏偏黃茂還沒多少時間來探望人家,兩年下來,本來挺順當的事,就給拖的不成樣子了。
不過,黃茂倒是不覺得沮喪,做科研狗的都是這麼慘,他在中國還算好,幾年就修煉成人了,忙歸忙,總不至於一點時間都沒有,現在還有了美國同齡人也不一定買得起的車,換成普通美國科研狗,20多歲要是不覺得要累死了,那多半就是phd(博士)無望了——美國的科研機構向來是全世界選拔人才的,來自印度的博士生,來自伊朗的研究生,來自英國的本科生,來自澳大利亞的帥哥,來自日本的小矮子,紛紛遠渡重洋,希望在世界中心證明自己,學業競爭到了這個高度,盎格魯撒克遜也得不到傾斜。
而最讓黃茂有自信的,不僅僅是他分到了一輛車,還是因爲他的名字署在cell的論文裡。
這就代表着你科研入門了。
別看全世界,全中國那麼多人搞科研,能做到科研入門的,哪怕是cell論文裡的第二作者,第三作者的,那都是少數派。
但說到科研項目,也就是這些少數派才真正的在產生價值,這些人,纔是可以肯定的說,我能吃得住科研這碗飯。
黃茂不敢說自己功成名就了,但總有那麼一股子成功的感覺,在心底下環繞。
他就帶着這股子成功氣,衝進了呼吸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着李月。
醫院的病人很多,病房並不多。
找了幾間屋子,他就在拐角的盥洗室門口,看到了李月。
“李月,你調科室了。”黃茂滿肚子的話,見到了人,卻變成了這麼一句。
“你還過來幹什麼?”李月看到了黃茂,卻是沒好氣的給了一句。
黃茂一驚:“我幹什麼了?”
“還幹什麼了,你有一個月沒過來了吧,我們李月換科室你都不知道,你還好意思來?”不用李月說話,自然有姑娘上來幫腔。
黃茂也認識說話的小胖妞,無奈道:“朱姐,我之前不是忙嘛,那不是也打了電話,寄了信?”
朱姐呶呶嘴:“給我說沒用。”
“李月,我最近真的忙,你知道,我換了工作,那邊實驗室做實驗,都是連續化的,從早到晚,又在緊要處,騰不出一點時間來……”
“你多久沒去我家裡了?”李月亦是彪悍的北京女孩,壓制力十足。
黃茂一聽她家裡就慫了,小聲道:“你爸媽不是不待見我嗎?”
“什麼時候不待見我了?”
“我上次說我從北大辭職了,你爸當場就離席走了……”
“他是我爸,他想啥時候離席就啥時候離席,你管得着嗎?”
“我當然不是要管你爸,我就是說,他不樂意我不是……”
“只聽說過丈母孃樂意女婿的,沒聽說過老丈人樂意女婿的。”朱姐幫腔道:“小黃,你這樣想就不對了。”
黃茂傻眼:“那怎麼樣就對了?”
“不管小月家裡人怎麼想,你得積極主動啊。別人恨不得每週末去老丈人家幹活呢,你倒好,一連兩三個月不上忙,別說李月父母了,街坊鄰居都說……”
黃茂的情商不高,但智商是有的,朱姐幫腔的兩句,立即讓他聽出了希望,又是高興又是懊惱的道:“我明天就去幫忙,明天就去。”
“誰讓你去了。”李月不高興的扭頭,說:“你愛來不來,有的是人願意幫忙,上週還有人纏着要來呢。”
“啊?誰纏着?”黃茂一陣慌。
“王斌。”李月的聲音脆生生的,揹着黃茂說話。
黃茂得不到要領,忙問:“王斌是誰啊。”
“知道着急了”朱姐呵呵的笑兩聲,道:“前陣子有個老幹部來我們醫院看病,看上我們李月了,這些天,他那個孫子,老幹部的孫子就是這個王斌,有事沒事的就往我們醫院跑,前些天還跑李月家裡去了,李月他爸沒讓進門,要不然,今天也不用和你說這麼多話了。”
黃茂在緊張中,卻有毛孔放開的輕鬆,福靈心至的笑道:“咱爸英明。”
“黃茂!你胡叫什麼。”再彪悍的女子,此時也被羞的滿臉通紅,李月使勁拍了黃茂一巴掌,轉身就跑。
“打是親,罵是愛,還不追上去?”朱姐笑眯眯的。
“哦……哦。”黃茂拔腿就追。
用不着追十幾米遠,人家李月就在花園前頭站着呢。
“那個……李月。”黃茂戳着手上去,道:“我這兩天休假,明天去你家幫忙吧。”
李月“恩”的一聲,卻道:“我哥和我嫂子週末都過來,不用你幫忙。”
“你剛不是‘嗯’的答應了嗎?”黃茂不明白了。
李月白他一眼,不說話。
黃茂也看她,更不明白。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會兒,李月噗嗤笑了出來,搖頭道:“你也真是的。”
黃茂見她笑了,也連忙跟着笑。
李月把笑容收起來了,問:“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有個東西想給你看。”說起這個話題,黃茂瞬間是滿臉的自信笑容。
李月呆了一下,低頭,問:“看什麼?”
“在外面,你和我出來看吧。”
“等我叫上朱姐。”李月不等黃茂回答就去叫人了。這時候人,除非確定戀愛關係,否則少有單獨出去的,隨身攜帶一個電燈泡作爲保護人,就好多了,能擋掉無數的流言蜚語。
黃茂等了十多分鐘,就見李月換掉了護士服,穿了件純黃色裙子過來,朱姐也換了件女式襯衫。
“我們提前下班了。”李月站在黃茂面前,稍微側身展示了一下,見他沒有任何表示,無奈的嘆口氣,道:“走吧。”
“好。”黃茂摸了一把鑰匙,腳步邁的飛快。
到了停車場,黃茂一邊朝着自己的公爵王的方向走,一邊問:“那個王斌,爲啥被你爸給趕出去了?他做啥了?”
李月對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傢伙徹底沒辦法了,沒好氣的道:“他開一輛車過來,說幫我爸搬東西,我爸閒他開單位的車顯擺,就給趕出去了。”
黃茂摸在口袋裡的手,立即就捏不住鑰匙了。
朱姐幫襯道:“李月家的家教嚴,她爸爸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浪費國家財產的行爲。”
李月也道:“是看不上他開單位的車,說的像是幫我們多大忙似的,不用他的車,我們照樣用板車把東西推過去了,也就是幾步路的事……”
“就是說……”
黃茂開始覺得口袋裡的鑰匙燙手了。
李月不願意多說別人,兩句話結束,問:“你要帶我看的東西在哪?”
三人已經是在停車場了,舉目四顧,後院裡除了汽車,就是花壇裡的花草樹木了。
夏末的花朵開的正豔,李月心裡猛的一顫,心想:這傻子莫非開竅了,懂得送花了?
黃茂卻是望着五米遠的公爵王不知所措,想編一個藉口都編不出來。
“李月,你來接我的?”驚喜的男聲,卻是伴隨着難聽的剎車聲同時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