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同學,進來坐。”劉院長繞出寬大的辦公桌,態度和藹的像是一隻哈士奇。
耿健也哆哆嗦嗦的唸了一遍“楊銳”,對眼前的一幕,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了。
論文什麼的他明白,楊銳的論文很厲害他也明白,但看劉院長的樣子,這個論文竟然厲害到這個境地?耿健就不明白了。
“咳!”導員重重的咳嗽,再向耿健咳嗽。
耿健茫然擡頭,卻見導員拼命的擠眼睛。
耿健還不明白,導員簡直氣急,用手指着沙發,對口型不出聲:“讓開!”
耿健恍然大悟,連忙起身,道:“你們坐。”
劉院長沉穩的向他點點頭,然後再次用誇張的笑容,面對楊銳道:“先坐一下,喝杯茶,緩一緩,外面的天氣也熱了吧,對了,要不要洗把臉?”
導員聽到一半,立即開始泡茶。
耿健小心的縮在牆角,坐一個沒有屁股大的小板凳,滿腦子疑惑的望着楊銳和劉院長。
楊銳只在進門的時候點點頭,此刻,卻是不再看他,轉而笑道:“咱們先看包裹吧,還不知道是什麼評價呢。”
“既然是給作者回寄的,那說明《細胞》是想要你這篇文章的,不管是要求大改小改,還是說明問題,咱們都好好的做了就行了。”劉院長說的異常虔誠。
“希望要求不太多。”楊銳的表情也很鄭重,這可是生物類最頂級的期刊,影響因子常年超過30,比他之前發表5。0的期刊,難度高的可不是6倍。
劉院長呵呵的笑着,拍拍楊銳的肩膀,道:“你能自己做到這一步,還有什麼可擔心的,萬一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不管是人財物,學校能幫的都會幫,大改也沒有關係。”
大改是審稿人對結構都提出了質疑,但說明核心仍然有價值,小改就是修修補補,相對簡單。說明問題則是相對複雜的情況,有可能幾句話說清楚,有可能怎麼說都說不清楚。
總的來說,大改是最麻煩的,因爲結構都改了,改了以後,也不一定讓審稿人滿意。如果是相對普通的sci級的期刊,作者面對大改都有可能放棄,因爲時間浪費太多,刊登遙遙無期,不如嘗試投寄給其他期刊。
不過,能登上《細胞》、《自然》或者《科學》的論文實在是太難得了,哪怕審稿人的要求苛刻,作者也是會盡其所能的完成其要求。
在cns上刊登的生物醫學類論文,有的是跟蹤研究了二三十年,乃至三四十年的成果。可以想象,一名研究員自入門以後,就認真的做着記錄,一直記錄二三十年,三四十年,終於得出了結論,寫出了論文,這種時候,不管cns的期刊提出什麼奇葩的要求,研究員都會盡力滿足的,因爲頂級期刊就這麼幾家,改投他家,說不定是直接拒絕,連修改的機會都沒有。
也是因爲這樣,頂級期刊的審稿人在提出要求的時候,也會審慎一些。在雙向匿名的同行評議的制度下,審稿審出三五隻科學院院士,乃至諾貝爾獎前得主,都是很正常的事。
這些人,可都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你拒絕了也就拒絕了,只要理由充分即可,但要是幾次三番的搞修改,很容易被浪費了時間的某人給曝光出來。
“多謝劉院長。”楊銳靦腆的笑了笑,將信拿了過來,在手上顛了顛,也是心情激動。
他以前雖然發表過論文,卻從來沒有收過頂級期刊的信件,事實上,他的導師也沒有收過,整個學校是否有人收過,他都說不上來。
哪怕30年以後,cns在中國科學界彷彿爛大街了似的,那也是爛在頂級名校,沒有地方學校多少事。
一名在cns上發表過論文的作者,在30年後的地方院校,依舊是價值千萬的香餑餑。
而在劉院長眼裡,楊銳也肥美的如同紅燒肉一般。
他將手輕輕的放在楊銳肩膀上,笑道:“不管對方給出什麼結論,提出什麼要求,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咱們學校的佼佼者了,咱們系的活動資金不多,但大幾十萬還是能輕鬆拿出來的,再要是不夠,再向學校申請,你不要有負擔,拆開來看。”
隨口許諾出幾十萬元的研究經費,相對於一篇頂級期刊的論文,着實算不了什麼。
哪怕是80年代,完成一項一流的課題,也是動輒百萬美元的標準,楊銳爲了鉀通道的研究,自掏腰包都有20萬美元了。
腦海中迅速的回放一遍鉀通道的研究過程和論文撰寫,楊銳兩手穩穩的撕開了郵袋。
劉院長的雙拳緊握,似乎比楊銳都要緊張。
導員和耿健也受其感染,伸長了脖子的等着結果。
楊銳有條不紊的抽出郵袋裡的內容物,然後一頁頁的查看。
“怎麼樣?”劉院長等不住了。
楊銳顯示笑了一下,等了半分鐘才道:“小改。”
“好!”劉院長聲音大的走廊裡都能聽到,接着是如釋重負的嘆息聲,道:“這我就放心了。”
小改幾乎意味着論文必然能夠發表了。
“做的好,楊銳。”導員也順便刷了一下臉。
耿健嘴脣動了兩下,想說點什麼,終究未能說出來。
“要改的部分有困難嗎?”劉院長又開始關注具體的細節。
楊銳笑着搖搖頭,道:“無傷大雅,他們要求改,我們改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還是認真一點好,這樣子,咱們系的公共研究基金還有一些,我帶你去院長那裡,能批多少算多少,估計怎麼都能有幾萬塊,你再完善一下論文……”楊銳的經費名義上來自華銳實驗室,雖然他的工作單位是北大唐集中實驗室,但對於一篇《細胞》的論文來說,多給一點經費,才能顯得出謀略優勢。
如果這樣的論文都不給予支持,那經費分配豈不是拍大腿想出來的。
而對楊銳來說,多一點經費當然是好的,這種基礎研究也沒有直接的收入,自然是一口答應。
劉院長也很高興,立即從抽屜裡取了鑰匙等物,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見主任,蔡委員對你的印象很好,批一些經費肯定沒問題。”
生物系主任蔡教授是科學院學部委員,所以,叫蔡教授也可以,叫蔡主任也可以,叫蔡院長也可以,叫蔡委員也行。
楊銳之前和理查德實驗室競爭的時候,就獲得過蔡教授的支持,此時也很有些“你沒看錯的興奮”,立即跟着劉院長出門。
導員見此,連忙一扯耿健,站到了走廊外面。
耿健有點不知所措,而劉院長這纔再次注意到了他們。
劉院長也不想一會兒回來,再處理此事,他想了一下,道:“這樣子,你們兩個先去想辦法湊點錢,把樓梯口的人打發走,之後,快點聯繫家裡,讓他們過來處理這件事。”
耿健一聽慌了神,忙道:“我沒錢,我家裡是農村的,也拿不出錢。”
“拿不出錢就想辦法,是你欠下來的錢,難不成讓學校給你還?學校這麼多學生,誰沒有一點麻煩,都讓學校處理,這是大學還是託兒所?類似的事情再出現,再幹擾到教學秩序,我就給你處分。”劉院長指指樓梯口,表情嚴肅。
耿健被嚇住了,眼見劉院長拔腿走人,趕緊嚮導員哀求道:“能不能請學校借一點錢給我,這個時間,我到哪裡找錢給人家呀。”
導員連連搖頭:“今天給了你,明天又有學生要用錢怎麼辦?家裡生病的,兄弟姐妹輟學的,你以爲只有你一個人需要錢?和學校借錢,你就不要想了,學校也沒有錢借。”
“但……”耿健一咬牙,道:“劉院長不是說……系裡有經費嗎?”
他剛纔可是聽的清楚,劉院長要主動給楊銳至少幾萬塊的研究經費。
雖然是研究經費,但錢到了手裡,還不是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相比之下,幾百塊錢,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九牛一毛了。
導員卻是給氣笑了,懶得再說,拉着耿健出來,道:“你自己看着辦吧,處理不好,你的預備黨員就別想要了。”
事實上,導員已經決定,不管耿健是否處理的好今天的事,在校期間,是絕對不給耿健的預備黨員轉正了。
而對學生黨員來說,不能在校內轉正預備黨員,先發優勢也就是喪失殆盡了。
當然,失去預備黨員的資格會更慘,那會影響到以後的入黨和工作。所以,明知道自己已經惡了院系,耿健還是埋着頭狂奔回宿舍,想方設法的與同學借錢,先度過難關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