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繼續做三維結構的項目,並且不公佈晶體結構,進而拖住其他的實驗室?”蔡教授詢問楊銳的目的。
“是。”楊銳毫不掩飾的承認了。
蔡教授不免有些猶豫。
他倒是不在乎其他參與科研競爭的實驗室會怎麼樣。
既然是競爭,就不要假惺惺的爲對方考慮了。
頂級實驗室一年上千萬美元的經費開支,沒有一分錢是用來做慈善的,也不在乎全部砸鍋。
尤其是爲了獎項和專利的科研競爭,更是異常的殘酷,某些時候,科研背後的經費開支,甚至會比科研本身都要高,最著名的莫過於蘇聯人的載人航天實驗,航天員自願以生命爲代價,就爲了爭取獲得科研競爭的勝利。
而在實際操作中,隱藏科研成果而不立即公佈成果更是最常見的手段了,像是楊銳最初見到“一鍋攪”的發明的時候,就立即阻止了谷強發表論文。
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一鍋攪的成果研究就毫無意義了,大家又重新站在了起跑線上,對於發明人來說,又有何利益科研。
雖然科研並不是利益驅動的,以至於基礎研究根本就沒有專利一說,但是,若是因此就剝奪科研人應得的利益,那就太過分了。
g蛋白偶聯受體領域是血肉磨盤,每一個參與者都深知此點,也是因爲此點,大家才投身其中,要麼被磨成血沫,要麼就重塑金身!
身在孱弱的中國,楊銳沒有資格爲發達國家的頂級實驗室考慮,蔡教授同樣沒有資格爲他人考慮。
他更多的是擔心楊銳,道:“你現在做出來的成績已經非常好了,再繼續做下去,壓力會不會太大了?”
“壓力總是會有的。”
“但是,連續做出了兩個大項目,再做第三個大項目,這種壓力,恐怕是不同尋常的,我也沒有經歷過,但是,就我經歷過的項目來看……你得做好準備。”蔡教授說的非常實誠,他確實是從楊銳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否則,哪怕是爲了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牌子,他也應該慫恿楊銳繼續攻關的。
楊銳認真的道:“我有想過,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的情況,但我也想試一下。”
所謂g蛋白偶聯受體的結構的三個階段,只是學術上的三個階段,並不是項目上的三個階段。
這裡的任何一個階段,作爲一個項目,都是如此的龐大,以至於就算想要“三花聚頂”的實驗室,也是以十年期爲計劃的。
楊銳前兩個階段雖然做的快,但在蔡教授看來,仍然免不了有運氣成分,繼續第三個階段,若是勞師無功,反而不美。
普通的研究員或者實驗室,若是有資格參與g蛋白偶聯受體的研究,本身就是資歷了,若是能夠申請下來幾百萬上千萬美元的經費嘗試登頂,即使登頂不成,也算是強大了實驗室,鍛鍊了隊伍。
但是,對於兩次登頂成功的離子通道實驗室,再嘗試第三階段,固然會得到各方的支持,能夠拿到多得多的經費,獲得多得多的資源,可那同時也意味着更多更多的焦點和期待。
一旦學者們不能滿足關注者的幻想的時候,各方的壓力同樣也會爆棚。
一些學者就此失去了實驗室的都是有的。
蔡教授望着年輕的楊銳,雖然覺得他自信滿滿,依舊不敢輕忽的道:“你能在g蛋白偶聯受體領域有所建樹,唔……你現在其實都走到世界最前端了,技術方面,的確是沒有問題了,但是,你現在還沒有試過……”
他想說是太大的壓力,可又覺得說出來不合適,不由得停下措辭。
楊銳笑笑,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如果我申請做第三階段的項目,肯定能拿到一大筆錢,但是,給錢的機構的要求就會一下子落下來。”
“是這個意思。”蔡教授嘆了口氣,道:“外行人領導內行人是免不了的,你現在從863計劃申請經費,從北大申請經費,甚至自己出了經費,這樣做好做壞,都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你要是涉及到了其他部委,甚至國家層面上,他們的要求就不是這樣了,別說做不出項目,甚至做的慢,都會有人催促和要求,不是好應付的。”
“該承擔的壓力,總歸是要承擔的,再說了,與爭取諾貝爾獎要承受的壓力比起來,這樣的壓力不算什麼吧。”楊銳笑笑。
“當然,諾獎的運作太微妙了。”蔡教授感慨到此處,突然驚醒過來,愣愣的看向楊銳。
楊銳聳聳肩,笑道:“您不會說我不夠格吧。”
“夠……誰敢說你不夠格。”蔡教授之前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主要是楊銳太年輕,開始科研的時間太短了。
除此以外,楊銳的學生身份也是一個障礙。
雖然歷史上,是有二十多歲得到諾獎的天才,可那是二戰以前的事了,二戰以後的諾獎,獲得難度可要大的多,尤其是六七十年代以後,諾獎的知名度大大提升,它在普通民衆中的知名度大大加強,使得諾獎的評判日益嚴格,多少有點終身成就獎的意思了。
蔡教授等人平日裡,對楊銳的成就都是很高看的,然而,說到諾貝爾獎,這個話題就變的有些詭異了。
老實說,80年代的中國科研人,對於諾獎的評選機制都瞭解不清,再加上目前各種自我矮化的思潮,蔡教授還真沒有去想。
但是,現在仔細一想,楊銳研製出來的pcr,明顯已是全世界各大實驗室的標配,展現出的前景令人吃驚的廣泛,堪稱是改變了生物科研的方式。g蛋白偶聯受體的兩個項目,無論是100%的清晰構象,還是剛剛完成的晶體結構,也都是從無數科研人的血淚中撈出來,毫無疑問是諾獎級的成果。
三個諾獎級的成果,夠不夠資格評諾獎?
蔡教授苦笑連連:“沒想到啊,沒注意呢沒注意呢,你就跑到全行業的尖尖上去了。”
“蔡教授。”楊銳沒有跟着蔡教授感慨,喊了一聲,道:“您說,我能不能試一下,衝擊一下諾獎。”
“衝擊?怎麼衝擊?”
“您剛纔都說了,諾獎的運作很微妙,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享受這個微妙。”楊銳說的較爲委婉,但說的還是相當清楚了。
蔡教授眼睛都瞪大了,聲音都自然變小了,說:“我沒想到,你還存着這個心。”
“我做出pcr的時候就想過了,只是當時,條件不太成熟。”楊銳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道:“我知道國外有些國家,爲了諾獎,都是由國家出面,幫助運作的。還有一些學者,爲了諾獎會特意做許多交遊。達爾貝科教授之前推薦過我一次,只是陪跑了,這一次,我就想,能不能獲得一些更公平的待遇。”
“你說的情況,我也知道。當年爲了人工合成牛胰島素能得諾獎,周總理都出面了……”蔡教授說着思忖起來。
楊銳獲得的信息,卻比此時的蔡教授還要多,早有了計劃,道:“蔡教授,您看,我們能不能和朱院士談一下這件事,再見見喬公。”
“好小子,你在這裡等着我呢。”蔡教授瞬間醒悟過來,氣道:“你都要找老朱的,又來見我做什麼。”
楊銳笑兩聲,道:“再怎麼說,我也是北大的人,萬一要是成了,北大不是一樣榮譽加身。”
“恩,這句話我喜歡。”蔡教授一拍大腿,氣勢凌然,再開口的時候,又暴露了真實想法:“不管能不能成,試一下總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