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處長有點小興奮:“技術拿到了?”
巫塵遠“嗤”的一聲,道:“我以爲是隻兔子,沒想到人家是馴鷹的。他要四方談判。”
“讓他以私人身份加入談判?那怎麼行!”海處長脫口而出,猶豫了一下,接着說:“這可是原則錯誤。別說讓他加入談判了,地方的肉聯廠加入,咱們都是立了軍令狀的,好歹是老總沒追究。”
“加入不加入談判,以後再說,我想過了,不管怎麼樣,咱們和捷利康的談判得繼續下去,要不然,好處都讓天*津那邊拿走了,我聽說,老劉他們搞的很轟動,要自主投資3000萬人民幣?”
“也就是說一說罷了,一個手術器械廠就要3000萬怎麼可能,國內的材料也不過關,還得搞國外進口原料,國內加工的活,批不下來。”
“這是一個趨勢,他只要把口號喊出來了,就可以要人要物,要走了,再想要回來就難了。”巫塵遠疲憊的揉揉眼睛,搖頭道:“就沒有一個省心的,我考慮着,咱們首先重啓談判,要幾個翻譯過來,再從各個部門精選七八個人,再多要幾個大學生,整些材料,把天*津的壓力頂住。要不然,他們那邊假戲成真了怎麼辦?”
海處長一想也是,默默點頭,又道:“捷利康對這項技術是確實有興趣,咱們上次談到了80萬美元的投資,他們也都應承了下來,不過,咱們再大張旗鼓的組建談判團,要是徒勞無功,可就被動了。”
“比現在還被動?”巫塵遠反問一句,海處長無言以對。
商量已定,巫塵遠和海處長也就行動了起來。
因爲是四方談判,會場依舊要設置在平江,一方面是滿足西堡肉聯廠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避免與國醫外貿的其他部門勢力重疊。
如此一來,新選入談判團的人,又得從京滬天*津和上*海等地調進來,好在基層工作人員不在乎圈子,只要有外貿談判的機會,都是儘可能的要求的,減少了巫塵遠和海處長的不少麻煩。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更多的勞累,緊隨着他們的報告,撲面而來。
因着“外交無小事”這句話,國內80年代的外事工作是極難做的。尤其是商務談判,既要讓老外“賓至如歸”有“上帝”的感覺,又要不卑不亢不辱使命,最後還得不忘賺回外匯,再加上雙方語言習俗不同,難度可想而知。
上一次,國醫外貿與捷利康公司的談判,就讓巫塵遠蛻了一層皮都不止,此次更難,他不僅要考慮捷利康公司的情緒,還要考慮集團內的情緒。
如此折騰了一個星期,新的國醫外貿的團隊,方纔重新出現在平江市。
在此期間,巫塵遠和海處長也不止一次的拜訪楊銳,想要將他手裡的技術拿過來,但是,在沒什麼強力手段的前提下,兩人要進西堡中學都不容易,來回兩次,也都喪失了興趣,只能默默的籌備談判。
楊銳卻是按照自己的流程,繼續完善實驗的同時,加緊對銳學組的訓練,像是完全不知外間的風起雲涌似的。
這種手握技術的安定之感,最羨慕的是丁亞琴。
作爲一名記者,她原本有種拿住大新聞的興奮,然而,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丁亞琴的預計,現在,別說是大新聞了,之前的新聞都要變成舊文了。
丁亞琴又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只好跟進着國醫外貿的新聞,心裡想着,實在不行,就用這個新聞找別的記者交換。
她是《中國教育報》的記者,報導外貿和醫療,確實是超出範疇了。
相比之下,最無語的是趙校長。他好不容易動用了資源,準備將楊銳這個典型打出去,他甚至有了一些後續的簡要安排。
然而,計劃第一步的轉載就落空,實在出乎趙校長的意料,爲了“保護”楊銳和西堡中學的成果,他也不能不管不顧的推行自己的計劃,唯有耐心的等待。
好在,趙丹年校長是個有足夠耐心的男人,他這一輩子,用於等待的時間夠多,回報也夠多。
新一週的週三,四方談判重啓。
弗蘭奇看起來比以前更胖了,氣勢卻是更足了,他的團隊與更多的中國企業和地方政府接觸,從而瞭解到了更多的情況,也有了更多的選擇。
當然,就技術而言,楊銳的鹼皂化法依舊是上上之選,這也是他們願意重新坐下來的基礎。
而從巫塵遠等人的角度來看,談判變的更困難了。
僅僅爲了出席談判的順序,就用了三天時間。
於是,到了再一個星期的週一,楊銳纔出現在談判桌上。
此時,桌面上的日曆,已然撕到了11月。
在走入談判室之前,巫塵遠更是向楊銳確定了談判的細節,並嚴格的道:“議題是確定的,我們必須在議題的框架內談判。河東省的外事部門也會參會,所以,不要談論議題以外的內容,就算你談,我們也不會跟着談,只會提前結束談判。”
楊銳對巫塵遠的要求不置可否,後者也無可奈何。
準備多日的談判,總不能就此終止。
“楊銳同學,好久不見。”弗蘭奇見到楊銳是挺高興的,他想要的是技術,不是其他的繁文縟節,從他的角度來說,見到了楊銳,至少是見到了技術的影子。
楊銳也笑呵呵的與他握手,打了個招呼。
巫塵遠就在旁邊守着,等兩人寒暄過後,立刻插上來,笑道:“咱們就開始今天的日程吧。”
弗蘭奇習慣了中國官員的做法,從善如流的笑笑,坐了下來。
楊銳卻沒有,搖搖頭,用英語道:“既然大家都在,我有一個提議。”
“什麼提議?”弗蘭奇順口問了一句。
“楊銳同學,議題是已經確定的了。”巫塵遠不知楊銳想說什麼,他是不想楊銳說的。
楊銳搖搖頭:“那是你們的議題,我說的是我的。我不參與制造工廠的股份,所以,我會主動退出製造工廠的談判。另外,銷售公司的談判,我希望進行單獨簽約,與捷利康公司。”
“你不能以私人身份與外國公司簽約!我們談過這個問題的,對吧!”巫塵遠確實急眼了,道:“你超出議程內容了!”
楊銳攤開手,說:“是你們議程內容包含的不夠廣泛,如果超出了,你們就改議程。”
在會場伺候的老李聽的眼睛都要掉下來,奚落道:“年輕人,你真當自己是領導啊。”
楊銳看都不看他一眼,用英文向弗蘭奇重複了一遍,道;“現在看來,要想盡快推動談判進行,這個要求應該由你們來提出。”
弗蘭奇微笑:“我不覺得干擾你們的內部談判是好事。”
“我來解釋一下,你不干擾我們的內部談判的結果。”楊銳換回了中文來說,以表述的更清楚:“國醫外貿會拒絕我的提案,接下來,你們會繼續談判,也許三天,也許一個星期,然後,國醫外貿拿不到我的授權,而我的新論文會在期刊發表。接下來,你們得在此基礎上重新談判,並將我的要求考慮進去,但是,國醫外貿不會真正的更改談判框架,我也不會更改我的提案,你們會來來往往的浪費一兩個月的時間,直到另一個新的公司加入其中,催促你們中的一方做出改變,或者,有新的技術發表,使得現有的技術缺乏價值,從而令雙方徒勞無功的結束談判。巫總經理看得到這一切,但他無力改變,弗蘭奇先生,如果你不做出決定,最終的談判結果,是可以預料到的。”
隨着翻譯的話,弗蘭奇不由的看向巫塵遠。
巫塵遠皺着眉,勉強道:“不盡然。”
他自然是期待有一個其他的結局,比如,繼續說服楊銳——隨着國醫外貿的談判深入,投入的資源增多,他能掌握的力量自然更強,而楊銳,總歸不能始終硬下去。
弗蘭奇看出了巫塵遠的虛弱,不由陷入了沉思,一會兒問道:“你要與捷利康公司單獨簽約,也就是說,技術單獨授權給捷利康公司?”
“技術單獨授權給捷利康的合資銷售公司,然後由合資銷售公司,授權給製造公司。”楊銳說的清楚明白,道:“另外,我要提高份額。”
“哦?”
“我要20%銷售公司的股份,全部以外匯結算。除此以外,製造公司應該一次性付一筆現金,比如,兩萬美元的現款,以及價值3萬美元的儀器。”楊銳說到這裡,外國人沒怎麼樣,中國人都聽傻了。
巫塵遠喃喃自語:“你知道這是多少錢嗎?”
“5萬美元的現金和每年數萬美元的分紅而已,你們如果不想給分紅,直接折現給我也可以。”楊銳說着一笑:“就怕捷利康公司不同意折現。”
近百萬美元的投資是建立在他的技術之上的,若是不分紅而折現的話,捷利康自然會有憂慮。
但是,就總數來說,楊銳拿了不到30%的股份,並不多。
倒是海處長突然心有所感,問:“你要20%的銷售公司的股份,其他三家怎麼分?”
“捷利康公司同意我的分配方案,你們就繼續談,你們愛怎麼分我不管。捷利康公司如果不同意,我轉身就走,你們每人分100%的股份,我都不管。”楊銳要是一個月前,或者兩個月前這樣說,根本沒人會理他。
可是,經歷了一次談判破裂,再次重啓參與談判的諸人,卻明顯的感覺到了楊銳話裡的分量。
“我明白了,捷利康公司願意推動談判。”弗蘭奇在其他人開口前,緩緩的點頭。
他早就不願意談判拖延了。
伺候了一半茶水的老李,手一抖,將暖壺的水全給倒地上了,再看楊銳,滿眼的驚詫:您真是領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