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也自然是見多識廣，此時看到這家人的做派也有些倒胃口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樓臻跟這位樓先生之間的真實關係，知道這個親親熱熱地叫着樓臻哥哥的女孩到底是何身份，也許她也會被迷惑，以爲這是一個逆子跟父母反目作對的例子吧。
想到這，她扭頭看向了樓臻。
樓臻的臉緊繃着的，弧線優美的側臉映襯得那張臉越發的俊美奪目，他用種很冷漠的眼神看着親熱的父女兩人。許久之後才突然說了一聲：“我父親早就死了。”
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句話，樓如萱驚訝得眼睛都瞪圓了，樓明德則是氣得人都在抖：“逆，逆子……”
“還有，我是獨生子，沒有妹妹。”
這句話，不用說也知道是針對誰的。
說完這些，樓臻直接拉着身後的女孩，沒有任何停留地徑自往外面走去。哪怕身後傳來幾聲驚呼和叫罵，他的步伐也不曾有片刻的停留。
從餐廳出來，顧煙沒有說話，樓臻也因爲某些原因一直保持着沉默。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在電梯口停留了幾秒鐘。顧煙自然知道男人沉默是爲了什麼，她很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又怕自己沒有把握好那個尺度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抱歉。”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男人低沉的道歉聲。
“嗯？”顧煙下意識地擡頭看向男人。
只見之前一直僵着臉周身都散發出駭人氣勢的男人像是終於卸掉了所有的僞裝般，伸出大掌輕輕揉了揉女孩的頭。緊接着，手上又稍稍一用力將沒有防備的女孩帶進了自己的懷裡。當撲鼻都是女孩身上的馨香時，男人的喉嚨間滾動着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
顧煙本來還有點手足無措的，但男人的那聲輕嘆卻讓她放鬆下來。她只是稍稍遲疑了下，就伸出手環抱住男人的腰。
“剛纔把你嚇壞了吧，抱歉。”
樓臻輕聲說着。
顧煙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男人第一個注意到的竟然是她的感受。這種被放在心尖上在乎的感覺，讓她的嘴角都不受控制地輕輕上揚。
她剛準備開口說沒事，就被男人再次響起的聲音打斷了。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他們，真是糟糕透了。本來是想找個地方讓你放鬆一下的，誰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真的抱歉。”樓臻的語氣，比平時的要更加低沉之外，還多了點喑啞的味道，顯然是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聽到這，顧煙終於忍不住了。
她一把推開男人，在男人不解錯愕的注視中一字一句很認真地問道：“我跟我爸爸鬧翻的時候，樓大哥見過嗎？”
樓臻回想了會，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又何必跟我說道歉呢？又不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而且這些事，我本來就知道的不是嗎？”
看着女孩滿臉的認真和信賴，樓臻的抑鬱終於緩和了。他輕輕一笑，倒也很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好，是我不對。我不該這麼見外的。”
顧煙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纔對嘛。”
說完，兩人想到什麼，又忍不住相視一笑。之前因爲某些人引起的不愉快和煩悶，也隨着那一笑煙消雲散了。
雖然樓臻說自己沒事，但顧煙還是有些擔心。從餐廳出來後，兩個人又一起去了家咖啡廳。這種地方，舒適安靜，既適合一個人閒暇的放空，也適合兩三個人坐在一起閒聊。
顧煙剛纔都沒怎麼吃飽，除了咖啡外又點了幾道甜點，還專門爲男人點了一道牛腩意麪。剛纔那樣，以她的食量都沒吃飽，更何況身材高大的樓臻了。雖然那些人有點影響食慾，但他們都是要上班要賺錢養家的人，可不能因爲那種不想幹的人餓着自己了。
當顧煙邊點着餐邊這樣跟樓臻解釋的時候，樓臻也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不過倒也因爲這樣，他也覺得剛纔被打攪的食慾好像又回來了那麼點。
於是乎，兩個剛從餐廳出來的人，又在咖啡廳開始着午餐。
“剛纔那個是我爸。”樓臻知道顧煙肯定會好奇，但如果自己不說的話她也不會冒昧地詢問，所以倒是很配合地直接主動說了起來。
“嗯，猜到了。”顧煙嚥下嘴裡的蛋糕，點了點頭。
“另外一個，就是他跟我那個所謂的小姨生的女兒，叫樓如萱。”樓臻又繼續說道，突然，他想起什麼放下叉子看向女孩：“你跟她發生衝突了嗎？”
“嗯。”顧煙倒是坦蕩，將在洗手間發生的事情說了遍：“後來就裝要打她把她嚇了一下，不過倒是沒想到她竟然是你妹妹，真是緣分吶。”
“我可不承認有這個妹妹。”樓臻皺着眉，語氣很嫌棄。
顧煙託着下巴看着男人，突然想到什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
樓臻有些莫名，疑惑地看向她。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真的很有緣分，連遭遇都完全一樣。你看你有個妹妹，我也有個。你看你爸找的是你那個所謂的小姨，我爸找的是我媽的好朋友。”
顧煙越說越覺得好笑。也是因爲真的看開了，所以才能用這種輕鬆的語氣說起那些事，甚至很自然地開起了玩笑。
“嗯，很有緣分。”
樓臻本來以爲女孩是要說什麼大事，聽她這樣一說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顧煙這釋然的心態倒是影響了他，他想了下也覺得很奇妙。在遇到顧煙之前，他都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麼在乎一個人，甚至不惜改變自己，而且是以一種甘之如飴的心態。
也許是因爲有着同樣的身世遭遇，他們在平時的相處中少了很多矛盾，默契和心有靈犀的程度都已經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衛涵容就不止一次地感嘆，說他們倆就是絕對的天生一對，也只有那個命中註定的人，纔會有如此契合的靈魂。
“你回國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嗎？你不是都回來兩三年多了？”
顧煙有些好奇，她都認識男人一年了，怎麼反倒是他的“家人”好像才知道他回國的消息呢？不對……顧煙放下手上的蛋糕，驚訝地說道：“不對啊，我記得那時候好像還跟你那個極品小姨見過面啊，而且還有那個莊什麼的，怎麼你爸會不知道這件事呢？”
“也就他不知道而已。莊向雪巴不得他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的事，也恨不得我早就死了，怎麼可能會告訴他我回國的事呢？”
“你回來這麼久一直住在外面？跟他們完全斷了聯繫？”顧煙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回國兩三年，卻能忍着不去見所謂的家人或仇人，不管出於什麼考慮，這份忍耐力就足夠她學習的了。
“在那之前就沒聯繫了。出國的時候他專門登了報紙，說跟我斷絕父子關係。”樓臻淡淡地說着。他的語氣很平淡，聽着很無所謂的樣子。
哪怕是重活一世，在聽到男人的遭遇時，還是難免地有些膽戰心驚。
“那時候，你應該才十幾歲吧？那麼小他就跟你斷絕關係？那你那些年都是怎麼過的？”
她是因爲有前世的生活經驗，所以才能以十幾歲的年紀在這個處處充斥着爾虞我詐的污濁社會闖蕩。可是樓臻不一樣，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小孩子，沒有任何依仗，只是想想，都能猜到那些年他過得有多艱辛。
如此一想，顧煙看樓臻的眼神都變得複雜了很多，夾雜了心疼和憤怒。
感受到女孩激動的情緒，樓臻倒是放鬆很多。他盯着面前的餐盤發了幾秒鐘的呆，像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放鬆回憶一般。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地說道：“其實也還好，我媽大概是早就知道了那些事，所以在我小的時候就用我的名義存了一筆錢。那筆錢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就能拿到手的。那時候我就帶着這筆錢出了國，認識了一些朋友，慢慢地也就好了。”
他說得簡單，顧煙卻能猜到其中的驚濤駭浪。
“那樓大哥你現在是怎麼打算的呢？你打算爲伯母討回一個公道，還是就這麼算了？”做爲過來人，顧煙自己選擇了討回公道這一條路，卻不能強制地要求樓臻也做出跟自己一樣的選擇。
“有些事情還沒查清，到時候一起算總賬。”看女孩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樓臻忍不住笑了：“我這幾年也在查我媽那邊的事情，我總覺得莊家不會那麼善良莫名其妙地去收養一個孩子。這裡面，可能會有些隱情。等到事情查清楚以後，就可以做個了斷了。”
“你爸那邊現在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顧煙有些好奇。
“嗯。”樓臻點頭：“至少現在看是這樣的。”
顧煙眨了眨眼，突然也跟着笑了起來。
……
“顧寧嗎？這個名字不錯。”顧嵐安聽着女兒爲小包子取的名字，也很滿意。她看了看那邊在玩着小汽車的小包子，笑着道：“那趕明兒有時間咱們去把寶寶的戶口上了吧。”
“沒事，我去弄吧。”
顧煙笑眯眯地說道。
“小煙，不管以後寶寶會怎麼樣，你要記得，對媽媽來說，你纔是最重要的。我做不到真的大公無私，會盡力對寶寶好，但絕對不可能把他看得跟你一樣重要。我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長大，以後過得開心就好。哪怕以後只是當個普通人，也沒關係。”
雖然女兒沒說，但顧嵐安又豈會不懂女兒會主動提出讓自己收養小如的原因。她摸着女兒又黑又直的長髮，柔聲嘆息着。
顧煙也沒想到媽媽會突然說這個，愣了半天才終於回過神來。她仰頭看向媽媽：“媽媽，我知道的。你別多想，我是真的很喜歡寶寶，很想他做我的弟弟，所以纔會這麼做的。而且，我們家寶寶這麼乖，以後肯定會是個很優秀的人的。”
大概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本來還玩得很專心的小包子突然放下玩具，邁着小短腿跑了過來。他過來之後，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媽媽和姐姐。最後，竟然出乎意料地對着顧煙伸出了小胖手：“抱抱。”
顧煙看到小包子竟然在自己跟媽媽之間選擇了自己也很意外。不過心也跟着軟成一團，她毫不猶豫地一把將小包子抱進來摟進懷裡，得意地跟媽媽說道：“看，媽媽，寶寶也很喜歡我。我覺得啊，我跟寶寶上輩子肯定是相親相愛的姐弟，這輩子又重續前緣了。”
雖然是跟以前不一樣的一家三口，卻氣氛卻比之前還要溫馨和諧。
打斷這種溫馨的，是一個突然響起的電話。
顧嵐安看着手機上跳動的名字愣了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接通了：“喂，你好。”
“嵐安，是我。”電話那邊的男聲，渾厚溫和。
“邰大哥？有什麼事嗎？”
聽到媽媽的話，顧煙感覺到什麼，眼睛都瞪圓了。邰大哥？難道，是邰叔叔？只是這麼晚了，邰叔叔給媽媽打電話做什麼？
也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些什麼，顧嵐安先是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耐不住答應了下來：“好吧。那到時候再聯繫。嗯，你也早點休息，再見。”
掛斷電話，顧嵐安發了會呆。等到擡起頭來時，對上的就是女兒閃閃發亮的大眼睛。
“媽媽，是邰叔叔嗎？邰叔叔找你什麼事？是約你出去玩嗎？”
明明沒什麼的，可是被女兒那樣一問，顧嵐安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女兒一眼：“胡說什麼呢，什麼約不約的，是有個老朋友回國了，說想約着大傢什麼時候見個面。”
“所以真的是邰叔叔啊？”顧煙笑眯眯地說着。
顧嵐安：……
“媽媽，其實我覺得邰叔叔蠻好的，長得帥人又好，而且在公司裡一直很照顧我。”顧煙若有所指地說道。
“嗯，他人本來就很好。以前你外公就很喜歡他，還帶着他來家裡吃過幾次飯。如果不是他不願意，當初都想直接收他當乾兒子的。”這些日子，也許是因爲心情放鬆下來眼界開闊的關係，顧嵐安想起了很多差點忘記的事情。
顧煙還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麼回事。她倒是從邰叔叔口中知道一些以前外公很照顧他的事，卻沒想到這種照顧和欣賞都已經到了想要收乾兒子的地步。
不過，爲什麼那時候邰叔叔沒答應呢？連她都看得出來，邰叔叔很尊敬外公啊？
“爲什麼不願意呀？難道是他家裡不同意嗎？我看邰叔叔很尊敬外公外婆呀。”顧煙好奇地問道。
說起這個問題顧嵐安也很迷惑。那時候她年紀也還小，剛巧又在不久之後認識了秦弘揚，之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戀愛中，下意識地就忘了這麼件事。如果不是剛纔無意間提起的話，只怕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說實話，她對這個以前常常被自家爸爸放在嘴邊提起的“哥哥”並沒有太多印象。主要是因爲他出現的時候，她也剛好情竇初開地遇到了自己的初戀情人——秦弘揚。兩者之間，後者佔據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至於其他的，也就想當然地被忽略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家裡不同意吧。”
顧嵐安回憶了一陣，還是沒找到答案，最後只能搖搖頭隨口猜測着。
顧煙卻直覺不是那麼回事。至於爲什麼會有這種直覺，突然間的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對啊，那是什麼老朋友啊，什麼時候見面呢？”
“是你外婆的一個學生，以前也常來家裡，自然而然就認識了。不過沒多久她就出國了，一直到現在纔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