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沙冷下臉來哼了一聲,在心底兀自思量着對策,這事情實在來得古怪,述律光又不是傻子,憑那老傢伙拿出什麼證據來,也不能改了主意啊,再說了,就一個晚上的時間,那老東西能拿出什麼籌碼,換述律光鬆口?
越想越迷惑,南懷沙禁不住重重派了一下桌子:“可惡!”
“皇叔這是在困惑什麼呢?”驀地,身後有聲音傳來,南懷沙一驚,轉過身去時,正瞧見一個男子站在他身後,“你是什麼人,怎麼敢擅自進本王的地盤!”
那男子一聲輕笑,自腰間掏出一塊金牌亮了亮:“唉,本殿下可是一上來就表白了身份,怎麼皇叔還有此問呢?”
南懷沙這才反應過來,有資格叫他皇叔的人,定是皇家子弟,但好巧不巧的,比他低一輩的皇族中人幾乎都是女子,唯一的一個男子,就是西遼如今的皇太子——南攻玉!
“太子殿下?”反應過來的南懷沙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塊代表着西遼太子的令牌,又看了看男子面上的黑巾,“殿下您若是要來,又何必這般偷偷摸摸呢?難道您正大光明地從大門進來,臣會不允您進來麼?”
且不說這南攻玉是真是假,就算他是真的西遼皇太子,南懷沙也不敢全心信任他,只因這位西遼皇太子,自己就是一個謎團!十幾年前,老皇帝莫名其妙下旨說西遼有了皇太子,可那一年後宮嬪妃誰也沒傳出有孕的消息,一時間衆臣質疑的摺子跟雪片一樣地往老皇帝的龍椅上飛,可是全被老皇帝壓了下來,而這位神秘兮兮的皇太子自被立爲太子之日起就以身體虛弱爲由在太子宮之內閉門不出,甫一出門就是月前向老皇帝表明他想要求取南燕清商縣主爲妃……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遭此質疑,那男子也不惱怒,反倒是呵呵一笑:“倒不是本殿下不想走正門,只是如今的局勢,實在不適合那麼明目張膽地行動啊,敵暗我明本就已經夠糟糕的了,若是此時行事還要講究正大光明,皇叔還不如一刀殺了本殿下痛快!”
“太子殿下,這話臣就不明白了,在咱們西遼的國都之中,怎麼還會有讓太子殿下如此忌憚的人在呢?”南懷沙將信將疑地看着南攻玉,心裡頭疑問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
南攻玉不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南懷沙,一面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面用眼神示意南懷沙看他身側的桌子。
南懷沙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就看那南攻玉從桌上擺着的茶盞上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四個字:國師有異。
“殿下怎麼……”南懷沙一聲驚呼剛到一半便被南攻玉製止:“皇叔謹言,小心隔牆有耳!”
南懷沙現在肚子裡的疑問竟比剛纔還多,這南攻玉足不出戶這麼多年,他怎麼知道國師的事?又是怎麼想到要來這裡的?再者說了,西遼國師又沒有礙這小子的事兒,這小子火急火燎地跑出來說國師有異又是要幹嘛?
南攻玉收了手,又自杯中蘸了水在桌上四字後頭續了一字:“能”。
“國師有異……能?”南懷沙低聲念罷,擡起頭來:“國師之事,殿下如何能知?”
南攻玉徐徐寫道:“南琢亦有。”
“原來是公主她……但這又與殿下方纔所言敵暗我明有何關係?”南懷沙急急問道。
南攻玉嘆了口氣,招手示意南懷沙湊過來,附耳言道:“往後的事情不是寫得清的了,國師與南琢均有異能,但二人異能相反,南琢可見過去,國師可見未來。”
“原來如此,難怪他敢誇此海口!”南懷沙一聲驚呼,繼而猶疑起來:“若果真如此,倒信了那匹夫也無妨!”
南攻玉搖搖頭:“事情若真是如此,本殿下今日又何必來此!皇叔且請耐心,待小侄細細分說。”
南懷沙依言又湊過去,只聽南攻玉道:“若國師所見之未來,當真一一應驗,事情自然無有不諧,但問題就出在,國師所見之未來與南琢所見之過去,竟是有了不相同之處!”
“未來與過去又豈會相同?”南懷沙聽至此處,凝眉問了一句。
“皇叔這麼想便是差了,須知過去未來不過是相對於此刻而言,昨日乃今日之過去,今日乃昨日之未來,昨日國師所見之未來,今日便成了南琢眼中的過去,這未來過去不相同,豈不是出了麻煩?”南攻玉嘆了口氣,“國師所見之未來倒是大半成真了,可偏就有那小小几處不大對勁,而這小小几處偏又是至關重要,如今父皇對國師深信不疑,朝中大事盡數握在國師手中,可國師偏偏又出了這樣的差錯……”
“殿下,也不見得是國師出了差錯,許是南琢公主年幼,異能不準也未可知?”南懷沙挑眉,反問道。
“本殿下自然也願意相信國師,但國師與南琢所見孰真孰假,本殿下已經有了證據了,皇叔可還記得那清商縣主?”南攻玉言及此處,語氣不由一沉。
“自是知道,可此事與她何干?”南懷沙茫然。
“本殿下當初曾託人問過國師,那清商縣主未來命運如何,國師答言,說清商縣主雖有鳳身鳳命,奈何造化弄人,身旁有小人作祟,終令白玉蒙塵,黃金埋土,貴女委身白丁,又遭負心薄倖人拋棄,雙十年華便香消玉殞,可惜可嘆至極。本殿下聽了這判詞嚇了個魂飛魄散,當即便傳下話來道是要求娶她,可如今的結果皇叔也看到了,清商公主,長平王妃,這國師的判詞她是半句也沒沾上,反倒是出侯門入王府,風光得緊——”
南攻玉談及此處,長眉一挑:“本……本殿下此時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倒是南琢爲本殿下解惑,道是那女子似乎有逆天改命之能,不知怎的生生改了自己的命數去,逆天改命雖有代價,但未來之事她還不知,然而這過去她卻是說對了。皇叔現在以爲如何呢?”
“兒女私情,怎好與國家大事相提並論!區區一個弱女子,死就死了,活就活了,命改就改了,與殿下何干?她是殿下什麼人,也值得殿下這般上心!”南懷沙思量片刻,不由嗤笑一聲。
南攻玉橫了南懷沙一眼:“皇叔怎的這般糊塗!難道本殿下便是那等公私不分的人麼?皇叔難道忘了,那清商縣主的母族是哪一家!”
南懷沙一怔,南攻玉藉着嘆道:“便是南燕的威遠侯府,咱們西遼的宿敵沐家!這小丫頭逆天改命,難道只能改她自己的命,卻不幫襯着親戚?況且又是外祖母家,實打實的親戚,小……小丫頭十二歲前可是在威遠侯府長大的,又豈會那般絕情?國師所見咱們與南燕的那場仗,正是跟沐家軍打的,設若那小丫頭逆天改了命,這勝負豈不又成了未知數?國師空有一雙慧眼,又能如何!”
說罷,南攻玉擡手拍了拍南懷沙的肩膀,低聲道:“皇叔,如今我另有要事,不能在此與國師周旋,這朝堂之上還要靠你據理力爭,決不能讓國師擅自行動!南琢近日已傳來消息,道是國師爲了籠絡皇族與大臣,似乎動用了巫術,影響了他們的神智,如今遍觀京師,也就只有身懷異能的南琢和常年不在京師的皇叔你還能不失神智,南琢畢竟是女子,無法干政,這西遼朝廷,還要靠皇叔多多照拂!”
南懷沙聽得一愣,好半日才反應過來,難怪那述律光改主意改的如此不合常理,原來竟是被那老東西控制了!
可思及此處,他禁不住又擰起眉來,這南攻玉說國師動用巫術控制了皇族及衆臣,只有常年不在京師的人和身懷異能的人才能免受控制,那他自己爲何無事?是他身有異能,還是說這小子這麼多年假借着養病爲名不在人前露面,其實根本就不在國都?!
而且這臭小子方纔還說,他另有要事不能與國師周旋?他堂堂的西遼太子爺,不待在西遼國都主持大局,亂跑個什麼勁兒?這小子話裡話外分明知曉西遼此刻遇到了什麼樣的危機,可他爲何這時候還要離開?究竟是什麼事,比西遼的社稷還要重要?!
“太子殿下,您有命,臣自然不敢不從,若有您挑頭,臣就是在朝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可現在西遼內憂外患不斷,那老東西仗着異能在京城裡裝神弄鬼,這種時候您不待在京城裡對付國師,怎地還要出去!”南懷沙到底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話盡數吐露了出來。
南攻玉嗤笑一聲,搖了搖頭:“皇叔這話差了!本殿下不留在宮裡,自然是因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如今蕭嬪的事情發了,南燕與西遼明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可私下裡早已勢同水火,這場仗不打是不可能的!皇叔總不會以爲,憑現在的西遼就能與南燕一決雌雄吧!”
“什麼?!蕭嬪出事了?”南懷沙愕然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