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一聽羅姨娘的話,頓時驚愕得挺直了身體,滿眼不敢置信。
慕雲歌看着羅姨娘開始窩裡反,心內冷笑,這麼快就等不及將自己撇清楚了嗎?敢動孃的主意,今日你就休想全身而退!敢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那麼你就什麼都得不到!
見慕之召不做聲,羅姨娘怒氣勃勃,指着雲羅說:“將她給我拖出去,也不必變賣了,直接交給官府,按照殺人罪處決了事!”
雲羅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是滿眼絕望,無聲地將頭垂在地上。
慕之召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羅姨娘的提議。
“爹,等一下。”慕雲歌見羅姨娘又要得逞,連忙說:“女兒有幾個疑點沒有搞清楚呢!”
慕之召經過今日這事,不知不覺中對慕雲歌有些刮目相看,女兒的冷靜睿智,是他一直都沒有發現的。他倒要看看,慕雲歌還有什麼別的發現!
見慕之召默許了,慕雲歌這才走到雲羅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雲羅,羅姨娘一向待你不錯,你爲何要恩將仇報?”
“不錯?”雲羅豁然擡頭,將自己的衣袖往手臂上一捋,只見細白的手臂上,縱橫交錯了數十條大大小小的傷痕,有鮮血淋漓的新傷,也有結痂脫落的舊痕,觸目驚心。雲羅冷笑着反問慕雲歌諸人:“這就是你們說的對我不錯?”
慕之召和肖氏顯然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凌厲的傷勢,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怎麼搞的?”慕雲歌低低引誘雲羅往深裡說。
她早從佩欣的嘴巴里聽說過雲羅的處境,想不到會這樣悽慘,她就不信了,雲羅被羅姨娘壓迫了這麼久,剛剛又被羅姨娘丟垃圾一樣的遺棄,會不心生報復?
雲羅看着羅姨娘,目光逼人,嚇得羅姨娘情不自禁地往後縮,她才說:“每次老爺回府,奴婢請不來老爺,回羅姨娘屋裡就會挨一頓鞭子。有時候老爺在夫人處說說笑笑,讓羅姨娘知道了,也要打奴婢一頓泄憤。奴婢也是人啊,奴婢逃不脫羅姨娘的掌控,趁着這次機會,纔想狠狠懲治一頓羅姨娘。可奴婢又怕被怪罪,剛好今天玉珊又送了粥來……”
“所以你就陷害玉珊?”慕雲歌目光微閃,雲羅這個時候說的話還不盡不實!
雲羅再不吭聲,只是伏地哭泣不止。
慕雲歌知道,她或許有把柄在羅姨娘等人手中,不敢說出真相。她目光一轉,看到站在一邊一直沒得到機會走人的王大夫,頓時計上心頭。
慕雲歌走到雲羅屋子裡搜出來的藥包前,捧着其中一副藥說:“王大夫,你剛剛說這是一副調理經期的藥,沒什麼特別的,對與不對?”
王大夫點了點頭,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沒說謊。
慕雲歌面色驀然一沉:“王大夫,聽說你是中和堂的大夫,是經過梅太醫考覈的掛牌大夫,若是得梅太醫推薦,不日可晉升參加宮廷太醫院的考覈,成爲太醫?”
“是。”王大夫垂眸,這個小姐知道的可真不少。
“那雲歌就不明白了。”慕雲歌嘴角含笑:“中和堂怎麼會用你這樣的庸醫?這副藥連雲歌這個粗粗讀過幾本醫書的人都知道,其中少量的麝香是用來延緩經期,有時也用作避孕,又怎麼會是單純的調理經期?”
王大夫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狡辯道:“小姐,醫藥用途甚廣,如不專研,大多一知半解。”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怕我想的不對,剛剛佩欣去請榮景堂的夥計,也順便去請了位大夫來。”慕雲歌等的就是他入套,現在可以收網了,她含笑着說:“相信這位大夫看過這副藥,應該能給雲歌解惑呢!”
佩欣立即閃出門,將剛剛請來的大夫請進屋子。
慕雲歌一看,頓時滿臉喜色,想不到這次來的也是梅太醫。
見到梅太醫,王大夫的臉明顯掛不住了,手開始發抖,腳也忍不住想往後退。
可他不敢退啊,這一退,不但前途沒了,可能連以後行醫的資格都沒了!只得硬着頭皮站着,渾身一陣冷一陣熱。
梅太醫早在門口聽了一會兒了,心中明白這些豪門的把戲,他十分不齒,尤其經過上次慕雲歌被誣陷一事,他對幫着用心險惡的人做壞事的大夫是十分厭惡,當即惡狠狠地瞪了王大夫一樣,結果慕雲歌遞過來的藥聞了聞,又嚐了其中幾位藥,才說:“這藥裡少了一位藏紅花,分量恰當的話,每天服用這藥,服完的話,可能會將經期推遲四到五個月,不過這裡還剩這麼多,想來服用不久,最多將經期推遲一個月左右。”
羅姨娘漸漸覺察到不妙,險些昏死過去,又怕這個時候昏死,反而被梅太醫診出什麼來,露了痕跡,臉色越發難看。
梅太醫說完,又說:“不過這藥長期服用,對身體的損害十分嚴重,服用兩到三個月,可致絕育。”
他擡起頭問慕之召:“不知這藥是給府中哪位用的?”
“說,這藥你用在了誰的身上?”慕之召拽起雲羅,厲聲喝問。
雲羅身子抖了抖,聲音發顫:“奴婢……奴婢是給自己抓的!”
梅太醫當即抓起她的手把了把脈,否認了她的話:“脈象正常,不是她用的。”
忽然,慕之召想到了什麼,眼神凌厲地射向牀上的羅姨娘。說起來,羅姨娘說有孕,也正是這一個月的事情,怎麼會這麼巧?
“梅太醫,既然勞動您老大駕,可否給我這位姨娘把把脈?她剛剛小產,身體虛弱,您給開個溫和的方子調養調養?”慕之召鬆開雲羅,大步走到羅姨娘牀邊,一邊抓住她要往後縮的手,將她的手拉到了梅太醫的跟前。
羅姨娘哪肯讓梅太醫診治,拼命往後退,力氣大得一點都不像剛剛小產過的女人。
慕之召抓着她,眯起眼睛盯着羅姨娘:“靈兒,給梅太醫瞧瞧。莫非你心裡有鬼,不敢讓梅大夫診脈?”
一席話,說得羅姨娘再不敢動,只得委委屈屈地伸出手來。
梅太醫將手搭在羅姨娘的脈搏上,認真聽了一會兒,再換另一隻手,隨即長長舒出一口氣:“慕老爺剛剛說,這位姨娘剛剛小產?”
“是,有何不妥?”慕之召眸色幽深,令人無端害怕。
梅太醫連連搖頭:“這脈是誰診斷的?”
慕雲歌柔柔地福了福身:“正是王大夫。”
梅太醫當即站起身來,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捋着自己的白鬍子直跺腳:“胡鬧,簡直是胡鬧!這位姨娘身體強健,偏偏要用藥將經期打亂,如今傷了身子,只怕以後子嗣上十分困難了!王大夫,作爲大夫本身是爲了治病救人,你怎能害人?我看從明日起,你也不必行醫了,像是這樣的毒醫,我中和堂不會再用,《醫者錄》裡也絕不容許你這樣的人存在!”
最後一句聲色俱厲,卻是對王大夫說的。
王大夫被他一嚇,當即跌坐在地,什麼都招了:“不關我的事情啊,我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這個夫人的丫頭來找我,說這件事成了之後,給我一大筆錢,我才昧着良心說謊的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前些天雪崩將老屋全弄沒了,一家子等着我吃飯呢……求求你,千萬不要撤銷我的行醫資格啊!”
慕之召面色沉靜,眼中卻怒火中燒。
好半天,他才轉頭看着羅姨娘,一字一句說:“給我搜這屋子裡!”
他記得剛剛看到那一盆盆的血水,那時的心疼全變成了此刻被欺騙的受傷。男人的尊嚴讓他徹底憤怒了!
不一會兒,這屋子裡就被翻得亂七八糟,一桶桶的新鮮雞血被從牀底下搬出來,家丁也在小廚房裡找到還沒來得及處理掉的死雞,婆子跪在地上,一個個都不敢擡頭。
羅姨娘臉色煞白,跌坐在牀腳恐慌地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說過這事容易得很,只要我這樣做了,老爺一定會看肖氏這個賤人不順眼,到時候又對我心懷愧疚,就算做不成正房,也一定能做個平妻的啊!”
“閉嘴!”慕之召越聽越怒,一耳光扇在羅姨娘的臉上。
羅姨娘剛剛哭得梨花帶雨,滿臉溼潤,慕之召這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手掌頓時感覺異樣。攤開手掌一看,卻有些細白的粉末。
再看羅姨娘,那一巴掌揮過的地方,隱約透出健康的紅暈光澤。
慕之召一把捏住她的臉,拽過旁邊丫頭的手絹就往羅姨娘臉上招呼過去。羅姨娘痛得連連驚叫,手要去捂住臉,被慕之召一手捏住,頓時不敢再動。慕之召鬆開她,手絹在她臉上塗抹,很快將那一層慘白的妝容卸了下來,露出羅姨娘紅潤的臉色,哪還有剛剛半分憔悴?
怪也怪羅姨娘這段時間養得太好,面色好得不用厚粉還真遮不住!
慕之召看着這張嬌媚的臉,卻再也沒有半分憐惜之意了。
想到平日裡自己多寵愛羅姨娘,羅姨娘卻勾結外人,要害自己的結髮妻子,而自己也險些聽信了她的話,平白讓肖氏受了委屈,慕之召簡直是悔不當初,看着肖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肖氏心有餘悸地拍了拍他的手,嘆了口氣。
慕雲歌卻沒有漏掉剛剛羅姨娘說的話,她鳳眸微眯,驀然站出來冷聲說:“她說過?誰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