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回事?”王倩蓮和嶽林英進了賞梅庭,說話又這般不客氣,魏善至坐直了身體,微微蹙眉:“兩位可是知道了什麼?這丫頭又是誰?”
王倩蓮和嶽林英手緊緊地拉着,一齊憤恨地瞪着沈靜玉,目光吃人一樣,沈靜玉饒是半點不害怕,也嚇了一跳。她見兩人如此,不由細細回想了一番,剛纔跟趙雅容爭執的時候是否真有人看見。可那時候正值開宴,無論是客人還是丫頭,肯定都是在宴會那邊,怎可能有什麼人證?莫非,這又是一條拋磚引玉的計策?
不能自亂了陣腳,她暗暗握拳,告訴自己要凝神靜氣,絕不能輸給慕雲歌!
王倩蓮和嶽林英見她毫無悔意,怒髮衝冠,嶽林英最會說話,站出來三言兩語就將事情說了:“回四皇子,這丫頭是慕家賞梅庭裡伺候的,剛纔我跟倩蓮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了一下,瞧見這丫頭可憐兮兮地縮在茅房裡,一時好奇多嘴問了幾句,竟得知雅容的死並非那個叫白梅的丫頭所爲,兇手另有其人!”
冬青跪在地上,小臉淚痕斑斑,抱着自己的雙臂縮成一團,嘴裡嘀咕着:“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她越說沒看見,大家便越覺得她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今日慕家風雲詭變,先是慕雲歌中毒,又是趙雅容爲人所殺,兇手變了又變,最終成了一鍋粥。查問到此處,基本大家都明白,殺了趙雅容的人跟毒害慕雲歌的人多半是一個!
“冬青,別怕,大家都在這裡,沒人能傷害得了你。”慕雲歌眸中微光一閃,柔聲說:“你都看見了什麼,四皇子、五皇子、宋大人都在這裡,你一五一十說給他們聽罷。”
冬青怯怯地擡眸看了一眼沈靜玉,又飛快地低下頭去,一副不敢說的可憐樣子。
她能忍得,魏善至可等不得,他着急地出聲:“你若不說,我就當你是兇手!”
“奴婢說!”冬青牙齒顫抖,一張嘴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語言:“今日慕家慶功宴,各房各院都很忙碌,奴婢也被分配給了伙房,做些打雜的活兒。就在開宴之前,奴婢端着粥從後花園假山經過,奴婢人小力氣也小,那托盤很沉,奴婢走得一會兒就很是胳膊酸,便停在假山後的常青藤下休息。隔着假山,奴婢看到沈靜玉沈小姐站在水池邊,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這時,奴婢看到有人來了……”
她說到此處,魏善至眸中寒氣大盛,豁然盯緊了她。
莫非,他跟沈靜玉私會,竟讓這個卑賤的奴婢看了去?
如果真是這樣,他非想個法子除掉這個賤婢不可,絕不能讓她張嘴將什麼都說了,壞了自己的名聲,也讓魏時有了戒備!
冬青不敢看他,繼續說:“來人是趙小姐,趙小姐好像很不高興,一邊走一邊說沈小姐不要臉這類的話,沈小姐聽了就很是生氣,兩人就爭執了起來。”
魏善至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她並未看見自己和沈靜玉私會,應該是自己走後,這個丫頭纔到的現場。
他自己的危機解除,才意識到另一個大問題。
他目光復雜地看向沈靜玉,聯想起先前書院的事情,又有後來火燒沈家的恩怨,若說是沈靜玉殺人,這時間、地點都對得上了!
只是……假山?既然兩人是在假山發生了衝突,趙雅容的屍體又怎會在賞梅庭裡出現?
就聽冬青繼續說:“沈小姐和趙小姐鬧得很兇,沈小姐要走,趙小姐就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了賞梅庭。奴婢是賞梅庭的丫頭,去伙房搬的粥就是賞梅庭今日裡的份額,見狀有些擔心,就想着跟上來勸解一下兩位小姐,免得讓夫人們看見了擔心。可奴婢端着粥走不快,等奴婢到賞梅庭的時候,就瞧見……就瞧見……”
她說的話確是趙雅容能做得出來的事情,不知不覺中,大家都信了她。
“你瞧見了什麼?”趙鈺只覺得背脊冰冷,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怒火,以免自己忍不住會動手掐死沈靜玉。
冬青彷彿想起那一幕,仍覺得後怕,怯怯看一眼沈靜玉,才說:“奴婢就瞧見沈小姐跟趙小姐扭打做一團,沈小姐用力推了一下趙小姐,趙小姐腦袋撞到了屋子裡的琉璃花盆,一下子……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你胡說!”沈靜玉兩眼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冬青說的話除了場合不對,整個過程便跟當時一模一樣,直到此刻她才確定,冬青確實是親眼瞧見了她殺人的過程。
沈靜玉自身難保,哪顧得了肖姨媽,自己就先亂了分寸。
魏善至跟沈靜玉已有私情,平日裡沈靜玉溫柔體貼,處處爲他着想,若說沒有半點好感那也是假話,此刻見她如此,更加確定了她的嫌疑,自己反而下不來狠手逼問,悶聲不言語。
魏時臉上掛着滿不在乎的笑,左手輕撫自己的扇面,一片雲淡風輕。
魏善至見此,不由疑心,莫非魏時早就知道是沈靜玉所爲,才由得自己搶了他的風頭?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魏時又是怎麼知道人是沈靜玉殺的,知道自己跟沈靜玉之間的瓜葛呢?
他搖搖頭,定是自己想多了,魏時雖然有勢力龐大的裴家作爲後臺,但素來是個甩手掌櫃,除了武功比別的皇子高些,平日裡一問三不知,只管風花雪月,不問朝政國事,勾心鬥角上更是沒天賦,整個就是一窩囊廢,又怎麼可能有這麼靈通的消息?
魏善至不追問,不代表宋亞明會輕易放過沈靜玉,宋亞明喝道:“趙小姐昏迷過去以後呢?”
“沈小姐嚇得快要瘋了,在屋子裡到處亂轉,好半天才冷靜下來,小跑着去了伙房那邊。”冬青說:“奴婢見沈小姐離開,就悄悄跑過來摸了摸趙小姐,可是趙小姐已經沒有呼吸了。”
一切都真相大白,沈靜玉面如土色,扶着肖姨媽的手全是冷汗。
肖姨媽也是飽受驚嚇,她自己的嫌疑還沒擺脫,怎又料到女兒竟做了這等了不得的錯事。
殺人……按照大魏律法,那可是要一命賠一命的,更何況,被殺的這個還是撫伯侯府的大小姐,侯府不會善罷甘休的!
“靜玉,你真殺了她?”肖姨媽怕急,小聲問沈靜玉。
沈靜玉已是萬分絕望,眼睛盯着慕雲歌,聲音幽細綿長,格外滲人:“我殺了她又怎樣,若非你當初拋棄了姨父,我本該是慕家的女兒,又怎用受這種苦?”
“你這是……在怨娘?”肖姨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沈靜玉冷哼了一聲,似乎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肖姨媽的心直直墜落,無力地鬆開了她的手。
兩人這邊在內訌,宋亞明那邊已經有了決斷,他喝道:“沈夫人,張靈珊已證明了你去過伙房,而這個叫冬青的丫頭又證明了沈小姐殺人,你們母女兩個還有什麼話要說?”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肖姨媽緊緊盯着沈靜玉,可沈靜玉連頭都不擡,她素來知道女兒的心性,這般模樣確實是恨透了自己,再加上宋亞明的問話,那麼多人證物證全部都指向了自己,她不由清楚意識到自己在劫難逃,絕望層層壓來,她豁出去了,斬釘截鐵地站出來:“是我恨毒了肖清婉和慕雲歌,想要毒死她們!趙小姐的死也不關靜玉的事情,靜玉失手傷了趙小姐,害怕之下向我求助,我就灌了趙小姐一碗毒粥,想要嫁禍給白梅!”
她的話入巨石入水,瞬間激起了趙鈺和趙夫人的仇恨,兩人一齊衝了過來,若非王倩蓮和嶽林英攔着,只怕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趙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女兒跟你有什麼仇怨,被你們打得昏迷不醒,還要下此毒手!”
“仇怨?”肖姨媽冷笑一聲:“你女兒做的那些醜事,足夠讓我殺她上千次。她害我靜玉被碧凌書院退學,還燒了我沈家的房子,竟還覺得不過癮,找人騙我錢財數十萬兩,我沈家傾家蕩產,你女兒居功至偉呢!”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想污衊我女兒!”趙夫人打死也不信。
慕雲歌也沒料到,事情到了這地步竟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一向怕死的肖姨媽竟會站出來一肩承擔,保沈靜玉不死!
她看向肖氏,想起前世慕家一家入獄,爹孃在獄中半點也未曾顧忌自己的安危,只是擔心她在宮中是否無恙,而她自己在冷宮中的那三日,也只想着自己的兒子如風是否能平安,大約天下父母的心都是爲着自己的子女,倒頗多感概,一時悵然,不忍心繼續逼問下去——更何況,事已至此,水落石出,也沒什麼可以繼續追問的了。
沈靜玉也是驚呆了,訥訥地盯着肖姨媽的背影,心頭涌上無盡地複雜。
就在諸人百思難辨之時,肖姨媽冷笑着一一掃過諸人,目光落在肖氏和慕之召身上,又是一陣仇恨地冷笑:“肖清婉,只因我是庶女,我這一生就沒什麼爭得過你。想當初,爹將你許配給官宦之家,卻想把我嫁給低賤商戶,我便恨死了你。若非我當日設計你和慕之召,你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本該是我的。我什麼都不比你差,憑什麼你就要過得比我幸福?我告訴你,就算到了九泉之下,我也必定日日詛咒你!”
她說着,又轉頭看向趙鈺夫婦:“我殺了你女兒,這就把命賠給你們!”不等誰阻攔,只見肖姨媽飛身而起,往賞梅庭的柱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