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府裡的三個姑娘,到頭來卻是原本不起眼的三姑娘把了頭籌,如今誰能說她是南方來的土包子?
雪菱挑了挑燈芯,讓屋內更亮一些,免得謝燕娘看壞了眼。
只是沒多久雪雁便挑起簾子進來,張口就道:“姑娘,方家派人送信來了,就在莊子外頭不肯走,門房來問,要不要接下。”
“送信的可是戶部侍郎的方家?”謝燕娘依舊捏着針線,頭也不擡地問道。
雪雁點頭,沒什麼好臉色:“正是這家,在莊子外悶聲不吭就跪下,說是送信,倒像是逼着人不得不收下。”
她雖然年幼,卻也跟着謝燕娘看了不少烏七八糟的事。方家如此,說得好聽是負荊請罪,難聽點根本上是唱大戲的,鬧得人盡皆知,逼着姑娘不得不收信。
“門房說了,姑娘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把方家的人打出去,以後再也不敢來鬧事。”雪雁搖頭晃腦重複門房的話,叫謝燕娘聽了,哭笑不得。
“使不得,方家到底是朝廷命官,派人來送信,也沒什麼大錯,若是無緣無故打人,倒是給大人添麻煩了。”
謝燕娘搖搖頭,跟雪雁低語了幾句,小丫頭滿臉笑容,蹦蹦跳跳地去傳話了。
門房看見雪雁回來了,挑眉道:“怎麼,姑娘準備攆人了?”
雪雁晃着小腦袋,率先走了出去,看了眼莊子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又看向正中間硬生生跪着的小廝,揚聲道:“我家姑娘說了,請這位信差起來。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天子,卻不能平白無故地跪別人,沒得讓人折壽了。”
周圍的人原本還以爲攝政王未過門的王妃這是仗勢欺人,愣是把戶部侍郎的信差逼得如此狼狽,如今聽着彷彿不是這麼回事,不由豎起了耳朵。
雪雁看着四周的反應,心裡喜滋滋的,又大聲說道:“俗語有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大人不計較,姑娘更不會放在心裡,還請信差回去跟侍郎大人說一聲,此事就當過去了,不必再提。”
小廝跪在地上,膝頭疼得厲害也顧不上了,被這個小丫鬟三言兩語下來,倒像是戶部侍郎犯了大錯,做了對不起攝政王的事,這才跑來請罪的。
若是傳出去,他少不得回府給侍郎大人削一層皮!
原本以爲這麼一跪,攝政王爲了面子,息事寧人,很快把信箋接過去,他就妥妥地辦好差。
誰知道被小丫鬟一鬧,反而潑了一身髒水,小廝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頓時癱軟在地上,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樣看着,似乎被雪雁說中了,沒臉見人。
雪雁小手一揮,門房笑眯眯地上前接過信箋,很快回來悄悄眨了眼,眸裡滿是讚許。
她不敢居功,小聲道:“這都是姑娘教我的,讓他們下回也不敢在門前鬧了!”
比起用拳頭,這樣的法子可是更利索有效。
沙場上的都是粗人居多,也就康雲章還能多些心眼,其他人只管用拳頭來說話。
如今心底對謝燕娘那點疑慮,早就煙消雲散了。
心眼雖然多,可是對他們家主子盡心盡力地維護着,衝着這一點,這個主母衆人是打從心底認下了。
雪雁興沖沖地捧着信箋回來,雙眼亮晶晶的,滿是對謝燕孃的佩服,三言兩語就叫那方家的小廝嚇得臉色蒼白,一雙腿都軟了,跪在地上都起不來,她眨巴着眼,挺起小胸脯,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那可愛的樣子,叫謝燕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軟軟的髮梢:“做得很好,下回還讓你去辦。”
雪雁年紀小,倒是不妨出去拋頭露面見外人。
雪菱到底年長些,過幾年只怕要說親,不方便出去。
聞言,雪雁雙眼更是發亮,覺得自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比起姐姐也有厲害之處了。
謝燕娘沒看那信箋,只吩咐道:“雪菱,把信扔了燒了都隨意。”
雪菱一愣:“姑娘不準備打開來看看上面寫的是上面?”
“能寫什麼,不外乎是那幾句話,把罪過都推到二姐的身上,將方家撇清關係。”謝燕娘擺擺手,對此毫無興趣,嘴角露出幾分譏笑來:“一個大男人,不肯擔着責任就算了,我再不喜歡二姐,也更不喜歡方大人一副沒有擔當的模樣,把一個女人推出來在身前擋着,只有方家做得出來,臉皮可真厚。”
以爲把謝初柔推出來,因爲是謝家人的關係,讓謝燕娘忌憚幾分,給方家兩分薄面,不再追究此事,就這樣揭過去嗎?
真是想得美,方家卻是忘了,她早就被謝家除名,如今跟謝家是毫無瓜葛,又如何會爲了區區一個謝初柔,讓阮景昕放低姿態,稍微示弱?
只要示弱一分,謝燕娘可以肯定,方家絕對會得寸進尺,再向前逼迫一分!讓阮景昕充當靠山,方家好靠着大樹乘涼,躲避另外兩座壓在頭上的大山,這是把攝政王當冤大頭了嗎?
這樣的事,是她絕不願意看見的。
而且謝初柔是咎由自取,憑什麼讓她來嚥下這個惡果?
謝燕娘又冷哼一聲,方家得罪了皇帝和十五王爺,肯定不會就此死心:“你讓莊子上兩個面生的小廝去方家盯着,有一點風吹草動都回來告訴我。”
雪雁應下了,趕緊去找門房提起此事。
別以爲她年紀小,就沒那個眼力,看不出莊子上的侍衛對門房畢恭畢敬的。除了大人和兩位將軍,能說得上話的,也就是門房了。
門房可能偷偷請示了阮景昕,很快便派人過去了。
未來主母要做的事,大人又不反對,他必然要辦得妥妥當當的。
這纔沒兩天就收到了意外的消息,門房趕緊讓小童來告知謝燕娘。
“二姐有了?此事當真?”她有些難以置信,又問了一句。
小童低聲答道:“回姑娘,派了兩人混進方家盯着。一個是有經驗的老嬤嬤,雖說沒能把脈,只是眼看着有八成的把握。”
雪菱也驚訝,謝初柔嫁過去還沒多久,這就懷上了?
小童漲紅着臉,又支支吾吾道:“方傢俬底下嘀咕謝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不一定是方大人的,只是一兩個長舌婦偷偷咬耳朵,倒是沒能傳開。”
謝燕娘搖頭,有人懷疑,方侍郎難道心裡就不嘀咕嗎?
原本謝初柔跟十五王爺也有親近過,雖然後來被謝老爺送了過去,到底心裡有隔閡。
就算驗過身的嬤嬤,只怕方大人也是信不過的。
衆口鑠金,看來謝初柔以後在方家的日子只會過得更艱難。
畢竟方家好幾個姨娘跟着方侍郎不少的時日了,卻是一個都沒懷上。若非如此,方家也不會接受謝家的好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把謝初柔送到府上來。
只是剛送來一個月還不到便懷上了,真是方家的種嗎?
“當初給二姐驗身的嬤嬤可是還在?”謝燕娘想了想,這事估計還得牽扯到不少人的身上,故而有此一問。
小童搖頭:“派人搜了一圈把嬤嬤找到了,可是謝姨娘過門沒幾天,就失足掉進護城河裡,足足泡了五天,撈起來的時候容貌已經不大認得出來了,還是靠着身上的衣裳才勉強猜出來的。”
謝燕娘挑了挑眉,這算是天意嗎?
她這邊正想給方家一個絆子,索性老天爺就送到了自己跟前來。
不管那位嬤嬤是真的意外,還是被人弄死的,謝初柔這回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更別提是撇清干係了。
哪能這麼湊巧,謝初柔前腳才被送到方家,後腳驗身的嬤嬤就落水淹死了?
誰都會想到事有蹊蹺,謝初柔肚子裡的孩子,只怕不是方侍郎的。
讓雪雁把小童送出去,這事還不好在年紀尚小的她跟前議論。
謝燕娘似笑非笑地搖頭:“方侍郎心裡,只怕把十五王爺恨到骨子裡去了。”
無論哪個男人都受不住自己的枕邊人給他戴一頂綠油油的帽子,若非對方是龍志宇,方侍郎怕是早就殺上門,狠狠教訓對方一通了。
只可惜方侍郎拿十五王爺沒辦法,這份鬱悶和惱恨往肚子裡咽,連帶着不可能給謝初柔好臉色。
雪菱嘆氣:“二姑娘再怎樣,應該不會糊塗至此。”
就算生下子嗣,在方家能站穩腳跟,但是孩子小的時候看不出,長大了五官跟方家人不相似,不就直接告訴別人,這是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野種嗎?
謝初柔就算再蠢,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就是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做過的事有一天總會露餡,到時候別說方家一支,就是整個家族都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她當然不會這般蠢,可惜方家後院的水太深,二姐一時不查,到底還是掉坑裡去了。”謝燕娘可是見識過後院女子的戰力,堪比沙場上的勇士,卻是不見血的爭鬥。
只要動動嘴皮子,再使幾個手段,謝初柔如今便栽了。
若是一兩個人,謝初柔怎麼都能察覺出不妥來,只怕這回整個後院的人對她虎視眈眈,生怕這位長得天仙一樣好看的新姨娘把方侍郎搶去,佔了獨寵的位子,這才往死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