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兒別的不像,總是這般天真,卻是隨了自己。
想當初,謝夫人不就用這個想法來自欺欺人。可惜到頭來,被歲月磨平了棱角,明白這句話有多麼令人發笑。
鮮嫩的年紀,還能一色伺人,等年紀大了,會有更多鮮嫩的丫頭在跟前,誰能把持得住?
沒往後院來帶,已經是給她面子了。至於守身如玉,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彤兒瞧瞧十五王爺,三妻四妾更是不在話下,越是厲害的男人,身邊就越不缺年輕漂亮的女子。”
謝夫人是先給女兒提醒提醒,免得做了什麼不得當的事,叫王爺厭棄。
謝蕊彤擡了擡下巴,不悅道:“娘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王妃以後是皇帝賜婚的,到底是利益所在,哪裡有什麼感情?當初先帝最是疼愛十五王爺的生母,對皇后很是冷落,女兒想着王爺也是癡情人,只要喜歡我,肯定也會寵愛我幾分。”
說着,她雙頰緋紅,彷彿已經得償所願。
謝夫人又想嘆氣了,先帝寵着其他妃嬪,那是雨露均分,不讓外戚過於壯大,並非對十五王爺的生母有多大的感情。
皇帝涼薄,首先看見的是平衡,哪裡是兒女情長?
十五王爺看着多情,對謝燕娘最爲側目,卻也跟謝初柔走得極近,一副想要把姊妹兩個都納到後院去。就像是遊園賞花,看着兩盆花兒開得正盛,便想着都帶回家去把玩而已。
只是謝夫人卻也想到,嫁給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嫁給王爺,身份卻不一樣了。
即便是妾,一個商戶人家的妾,能跟王爺的妾比較嗎?
再說,王府的妾,很可能被提爲側妃。
想着側妃的身份也是極爲風光,謝夫人看向謝蕊彤,面色柔和:“聽說王爺受了傷,彤兒不能親自上門探望,送一封信箋過去也是應該的。”
謝蕊彤點頭道:“哪裡要孃親提醒,我就派人送過去了。”
說完,她又耷拉着腦袋:“可惜王爺沒有回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傷着右手不能拿筆。”
“那你更應該上門去看看纔是,這不是現成的理由了?”謝夫人含笑看着女兒,見謝蕊彤滿臉羞澀地點了點頭。
“孃親說得對,女兒這就收拾一番,午飯後就去王府一趟。”
謝蕊彤說罷,歡歡喜喜地走了。
謝夫人看着女兒的笑臉,見她走遠了,滿臉的笑容漸漸沒了。
她想到謝老爺要納妾,心情就糟透了:“雪卉,青竹園隔壁的院子不是空着?讓人收拾一番,比對着張姨娘的谷蘭園,差不多就行了。”
謝夫人可沒心情叫人費心幫一個妾收拾院子,誰知道聽見雪卉支支吾吾地道:“回夫人,剛纔老爺讓人收拾了青嵐園……”
“什麼!”聞言,謝夫人一張臉變得刷白。
青嵐園可是離謝老爺書房最近的院子,居然給了這麼個小蹄子!
不用說,這自然是謝老爺的意思,看來對那小妾寵得很。還沒過門,就已經表現得這樣明顯了,等進了府,要是肚皮爭氣,豈不是要騎到自己的頭上來!
謝夫人恨不得把那小蹄子撕個粉碎,又想到她如今的希望,再也不能寄託在謝老爺身上,而是女兒身上了。只要謝蕊彤攀上了十五王爺,進了府,那個小蹄子再厲害,就連謝老爺都要對她避讓幾分。
到時候,謝老爺也不敢像如今這般放肆了。
她越想越是如此,臉色緩和了幾分,擺擺手道:“既然老爺已經吩咐下來了,你讓人跟老爺說一聲,府裡的銀子緊湊,收拾院子可再也疼不出多少來了。”
言下之意,謝夫人是跟謝老爺伸手要錢了。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
雪卉想到謝夫人的妝匣快空了,私房錢大半都貼補在謝蕊彤身上,再這樣下去肯定要用光,倒不如藉着收拾院子的由頭弄些銀子來。
果不其然,謝老爺二話不說就送來一大筆銀子。
謝夫人看着手裡一張張銀票,都是謝老爺要花在那小妾身上的,心裡就十分不痛快。
她留下了大半,想了想,只挑出一張遞給了雪卉:“讓人簡單收拾就好,要是那小妾到處嚷嚷,你就讓人把房間的東西都搬空了,只道是她不滿意,這就讓人換了。不過大件的東西,少不得要打好幾天,她也就湊合着過。”
一頂粉轎把小妾從巷尾的院子接進了謝府,她歡天喜地進了院子,發現裡面的東西比起小院好不了多少,難免失望。
她在府外聽說謝家富可敵國,這才一門心思跟着年紀能做父親的謝老爺。
如今看着,實在失望之極。
只是小妾去敬茶的時候,看着花廳裡精緻的擺件,隨便一樣都比院子裡的東西加起來都強,立刻不樂意了。
原來不是謝府窮,而是這個主母對她吝嗇。
果真她回去就要鬧,雪卉也帶着四個粗壯的婆子到了青嵐園,轉告了謝夫人的話,冷哼道:“奴婢勸曾姨娘安分些,要不然像張姨娘一樣去養病,一去不復返,可就不好了。”
雪卉的話,叫曾姨娘有些心怯。
她是聽說過張姨娘的,很是得謝老爺的寵愛。轉眼間卻被趕到偏遠的院子裡,都說是謝夫人的手段厲害,兩人較勁了十幾二十年,到底還是謝夫人略勝一籌。
小妾想了想,還是沒再鬧騰了,惹怒了謝夫人,被攆到角落去,沒幾年可不就得香消玉殞?
她是進府來跟着謝老爺享福的,可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的!
謝燕娘聽說謝老爺納妾,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了,還是龐禹狄偷偷告訴她的。
這種污耳朵的事,阮景昕不屑於提起,康雲章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畢竟柳紫芙被扔在南方的鎮子不聞不問好幾年,如今一個小妾還沒有一男半女就被接進了謝府。兩廂比較,差別甚大。
謝燕娘卻沒往心裡去,以前會恨,是因爲對謝老爺還有期待。
如今沒有了,謝老爺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阮景昕回來,卻邀請她到街上走走。
謝燕娘心裡高興,畢竟溫泉莊子再好,老悶在院子也不自在,只是她也有顧忌:“民女和大人同遊,被人看見恐有不妥。”
“姑娘不必擔心,我們只坐馬車在街上轉轉。”說罷,阮景昕笑笑道:“只能委屈姑娘了。”
“哪裡就委屈了,”謝燕娘想着他突然叫自己出去,或許是想讓她看些什麼。
上了馬車,她才發現車上只有自己和阮景昕,不由有些手足無措。
雪菱和雪雁都被留在院子裡,讓她們歇一歇,兩姊妹說些體己話。
龐禹狄這回沒跟着來,馬伕是個不顯眼的中年人,一張國字臉,走在人羣裡誰也認不出來,多看了一眼,第二眼便要認不清了。
沒看見侍衛,馬車也是不顯眼的,她就知道保護阮景昕的人都在暗處。
“姑娘,前面就是謝家的鋪面。”
阮景昕的指頭在門板上敲了敲,馬車走得慢了些,讓謝燕娘能看得更真切點。
她撩起簾子的一角,向外張望。
比起之前謝老爺說的門可羅雀,如今變成對面的鋪子沒什麼客人。
“謝家降低了價錢,客人便回來了。”阮景昕比劃了一個數字,謝燕娘一愣。她雖然不太懂生意,卻也能明白這價錢實在低得可怕。
“這樣雖然一時能引來客人,卻也不能長久。”
阮景昕點頭,附和道:“確實,下下策罷了。”
謝燕娘又看向謝府對面的鋪子,沒看見掌櫃,門口一個小二歪在角落的桌子上趴着打瞌睡。有人進去看了看,很快搖着頭出來,也沒見小二起身招呼。
她心裡有了計較,遲疑着問道:“大人已經把鋪面都賣了,賺到別人的手裡?”
阮景昕眸裡含着笑意,沒料到謝燕娘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姑娘的眼力果真厲害,一瞧就知道了。”
謝燕娘不好意思道:“民女只覺得要是大人的鋪面,那些掌櫃和小二不會這般偷懶耍滑。”
不過對面換了東家,顯然謝老爺是不知道的。估計正在府裡逗弄着新納的小妾,又壓低價錢引來客人,想着給對方施壓,再另謀其它。
殊不知,坐在面前的東家,壓根不想跟謝府打擂臺,狠狠賺了一筆就走了,揮揮手毫不眷戀。
想到謝老爺得知消息時的表情,謝燕娘忍不住心裡極爲痛快。
她又瞥了阮景昕一眼,這位大人在沙場上英勇無比,沒想到連生意場也如此精通。
“姑娘是不是疑惑,我去做這個生意人,還做得像模像樣的?”阮景昕看出了謝燕孃的心思,笑着解釋道:“戰場、生意場,其實都是一樣的,不外乎是人心。”
沙場上得了人心,士氣高昂,對方便事倍功半。
生意場上得了人心,照樣能所向披靡。
“謝府的當家在生意場上許多年,原本就比不上老一輩的謹慎,過於冒進不說,還剛愎自用,不得人心。”阮景昕再次撩起簾子,示意謝燕娘看一看。
她這才發現,謝家的鋪面跟前客人不少,但是大多數人都空着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