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馨收拾了幾件衣服下樓,蒙過了唐媽,從家裡出來,開車在一家形象中心洗了個面,吹了髮型,這才掉頭過橋。一路上,她戴着耳機聽着歌——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願意用幾世換我們一世情緣,希望可以感動上天……
車到高速公路收費站,收費員看了她的車牌幾眼,卻沒有放下攔杆。
“小姐,對不起。請到1號窗口辦理春運證。”
“什麼?又不是客運車輛,辦什麼春運證?”陳可馨不解,但還是把車倒到了1號窗口。
“先生,請問春運證是怎麼個辦法?”陳可馨心裡好笑,從來沒聽說轎車辦春運證,看今年交警方面又翻出了什麼新花樣。
收費員查看了陳可馨的證件,給她敬了個禮。
“不好意思,小姐。真不巧呀,春運證剛好用完,去領證件的同志還要一會纔到。麻煩你把車靠邊稍等片刻。我們對因此給你帶來的不便深表歉意。”那位年輕收費員邊說邊打量着陳可馨。
陳可馨見人家彬彬有禮,說得也在理,只得把車靠邊,繼續聽着歌。等了一會,陳可馨見別的轎車都是通關而過,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心生懷疑。於是摘下耳機,下車來到1號窗口。
“先生,難道今天只有我一個人是第一次過收費站嗎?別人都是辦了證的嗎?”
“小姐,真對不起,請你稍安勿躁。”那位收費員依然面帶微笑。
“怎麼就突然沒證了?你們的準備工作是怎麼做的?我要見你們上司。”陳可馨揚起眉,嗓門越來越大。
收費員邊賠笑解釋邊朝東邊張望,正無計可施,救星到了——陳至信和韓林生風馳電掣地趕來了。
“可馨!”韓林生車未停穩,陳至信已經下來了。
“爸!”陳可馨一看陳至信來了,什麼都明白了。
“可馨,大過年的,你去楚西做什麼?”
“爸爸,您不幫我倒也罷了,您爲什麼要阻止我?”陳可馨跟着她爸爸走到路邊上,不肯走了。
“可馨,爸爸這麼跟你說吧。這些天來,你痛苦着,爸爸的日子也過得並不輕鬆,爸爸也在受着煎熬啊。不是爸爸硬要阻止你,爸爸也是不得已呀。當然,我怎麼跟你解釋你纔會罷休,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你給爸爸半個小時的時間,爸爸想給你看一份文件,你看過之後再到湘西不遲。”
陳可馨見她爸爸說得這麼鄭重其事,言辭又如此懇切,只得上車,跟在韓林生的車子後面。
父女倆來到公司董事長辦公室,陳可馨進來就問陳至信要文件,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爸爸,什麼文件?”
陳至信坐下來,凝視着陳可馨。
“可馨,爸爸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追求愛情,追求幸福,你並沒有錯。但你不要着急,文件爸爸會給你看的。爲了讓你看這份文件之前有點心理準備,爸爸先得給你說件事兒。”
“爸爸,如果您要說的這件事與我到楚西沒有多大關係,還是請您改日再聊吧。”
陳至信無奈地笑了笑。
“爸爸年輕時也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我們也曾不顧雙方家長的強烈反對走到了一起,這中間經歷的磨難我就不說了。後來有一天,這個女孩子失蹤了。我發瘋似地找到她爸爸,她爸爸被我纏得沒辦法,最後才告訴我說已經把她嫁到湘西了。但他怎麼也不告訴我具體地點。我跑到楚西找了一年多也沒有找到
。多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才找到她的具體下落。”
“爸爸,您別說了。這不就是您和柳春秀阿姨的故事嗎?我早知道了。梅榮久要不是柳阿姨的兒子,您會那麼培養他,倚重他?媽媽要不是這個原因,也不會那麼排斥他,打壓他。不是因爲您,我不會認識梅榮久,不是因爲您,我和梅榮久之間也不會這麼多的反覆,我也不會遭遇這麼多的痛苦和磨難。”
“可馨,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還知道些什麼?”這回輪到陳至信驚訝了。
“爸爸,我是在天心湖事件後知道的。我還知道,您之所喜歡梅榮久,也有一種要把對柳阿姨的感情轉移支付到他身上的因素,而這又點燃了媽媽積壓了多年的妒火。所以,媽媽要千方百計地阻撓我和梅榮久交往,而您一直是默許的。現在您和媽媽的態度完全顛了個倒,我想來想去,關鍵是您和柳阿姨見了一面,而你們見面之後,在我趕到之前,你們究竟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能想象的是,柳阿姨知道我是您的女兒後,因爲怕梅榮久受媽媽的氣,所以她不同意這門婚事,而您尊重了柳阿姨的意見,所以才突然轉變了對這件事的態度。至於媽媽,我想她無非是因爲我態度堅決,爲我着想,才轉而支持的。”
“可馨,你也別說了。你說的也許有你的道理,但事情也不完全是這樣的。你媽媽表面上是支持你,但這決不是她的真實意思,她不過是在藉此給我施加壓力。你不知道,她這幾天一直在尋找各種藉口刺激我。”陳至信邊說邊打開保險櫃,拿出那份親子鑑定書遞給陳可馨。
“什麼答案都在這份文件裡面。”
陳可馨看着這份親子鑑定書,臉上的表情在不斷地變化着,好奇、驚鄂、懷疑、痛苦……與梅榮久交往中的一幕幕情景在她眼前浮現,她的心裡一時五味雜陳。想起自己去年過生日時,在馨怡庭園湖心島,藉着酒意逼視着梅榮久說的“梅榮久,這是純私下的場合,請你不要再叫陳總;這也不是在網上,你也不要叫我狼愛上羊。你怎麼不叫我的名字,你就不能當是我的哥哥嗎?”,她感到恍然若夢。特別是回想起自己和梅榮久之間說過的那些只有戀人之間才能說的話,她又感到好難爲情。要不是爸爸有心提防,自己今天真的趕到湘西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爸爸——”陳可馨看完,望着陳至信說不出話來。語塞了好久才問:“這是真的嗎?這叫我怎麼去面對榮久哥?”
陳至信語氣也很沉重:“可馨,這不是你的錯。只要你沒有做錯什麼,就沒有什麼不可以面對的。”
“爸爸,那您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也是這次你柳阿姨來後才知道的。”
“爸爸,您知道後也應該告訴我呀!”
“通過這種方式阻止你,這不是我的初衷。不是你把我逼到沒有退路,爸爸我不會出此下策。說句心裡話,爸爸是準備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去的。所以我既沒有打算告訴你媽媽,也沒有打算告訴梅榮久。”
“媽媽知道了嗎?”
陳至信搖搖頭。
“媽媽既然不知道,她又怎麼會刺激您?”
“也許是我疑心多暗鬼。”
“爸爸,您對媽媽當好後媽這個角色沒信心嗎?您怕媽媽知道後會對梅榮久不利嗎?”
“我有這個考慮,但也不全是。我和你媽媽夫妻幾十年,我也不能傷害她呀,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接受一時不了。”
“爸
爸,媽媽的脾氣誰都知道,您暫不告訴她我能理解。可您不告訴梅榮久,是不打算認他嗎?”
“這倒不是。”
“那……”
“爸爸這麼跟你說吧。其實德全智商並不比榮久差,他不努力,全是因爲爸爸的緣故。他是等着接班,等着繼承,他沒有目標,所以他不爭氣。榮久和你們不同,他是在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的,他接受過幫助,所以他知道感恩,知道努力,他才上進。我是怕他知道我是他父親後影響他纔不打算告訴他的。可馨,真正改變人的是環境啊,人一生下來是無所謂善惡的,什麼這個聖那個哲講的是一回事,爸爸這幾十年悟出來的就是這個理兒。爸爸不是不認梅榮久,至於怎麼個認法,爸爸到時候會有安排的,這你不用擔心。我只擔心你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爸爸,突然知道有了梅榮久這個兒子,您應該高興纔是,因爲您有了梅榮久這個兒子,您的事業後繼無人的擔心就沒有了。這幾年來,您對德全哥哥一直是放心不下,恨鐵不成鋼,而我畢竟是個女孩子,是人家的人。”
“可馨,你還有什麼說的嗎?”看到陳可馨轉過彎來,陳至信這才如釋重負。他心裡說:可馨,爸爸這麼做是太殘忍。可是爸爸不這麼做也不能阻止你。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到你得不到幸福啊!當然,我也不能看到梅榮久因爲這件事而選擇離開,讓我再一次傷你春秀阿姨的心。
“我突然多了個這麼優秀的哥哥,我當然也高興。不過,爸爸,我對梅榮久愛的太深了。我原來和他說過,我和他冥冥之中好象總有一種緣,所以我在火車站第一眼看到他就被他吸引了。沒有想到我和他原來還是血脈相連。給我一點時間,爸爸,我會接受這件事的。春節過後,我想出國留學去。”
“去充充電也好。”
“對誰接總經理一職,你有什麼想法?”
“爸爸,誰都以爲是德全哥哥接任,可我知道您心裡是裝的榮久哥,即使他不是您的兒子。”
“到底是我的女兒,你知道我的心。爸爸已經不在乎錢的多少,爸爸在乎的是我們這一輩開創的事業能否發揚光大。而德全看中的不過是公司的財產而已,對於這一點,我從來就沒有糊塗過。”
“爸爸,我知道這件事你有難處。如果董事們不知道榮久哥也是您的兒子,肯定會倒向德全哥。如果您拍板傾向榮久哥,又不好向媽媽交待。我看不如實行競聘……”
陳可馨還要說什麼,陳至信的手機響,是韓菊如來電話了。
“可馨是不是真的湘西去了?”韓菊如的語氣很焦急。
陳至信看了陳可馨一眼。
“她還在體育館游泳。我在等她,你放心好了。我們就快回來了。”
陳至信關上手機,不好意思地笑笑:“可馨,爸爸當着你的面向你媽媽撒謊,爸爸無奈呀。”
“爸爸,這是善意的謊言。”
陳至信父女回來,韓菊如正在門口張望哩。
“我的小祖宗,你出門兒怎麼也不給爸爸媽媽說一聲呢?”
“媽媽,你們太敏感了吧。過去我也是獨來獨往,也是出去不打招呼的啊,何況我今天還給唐媽說了的。”
“非常時期,我們家的人這一向神經都有點過敏。”韓菊如笑了笑,這話又象是說給陳至信聽的。
陳可馨聽了,回憶起她爸爸先說的“也許是我疑心多暗鬼。”心忖:媽媽也許真的知道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