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醉洶洶的,自是沒法坐自行車,於是丁馳打了一輛出租,連人帶車全都拉上。正是中午吃飯時間,院裡沒什麼閒人,丁氏父子順利回到家中。
擔心父親說禿嚕嘴,丁馳搪塞了一句“喝多了”,便把父親安頓到了主臥。
儘管對丈夫不滿,但跟“醉鬼”理論不清,池樹梅也只是哼了聲“等着”,獨自生着悶氣。
午、晚飯只有娘仨吃,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很是沉悶。
丁守誠一直在在呼呼大睡,中途倒是上了一趟廁所,否則就得去醫院了。
晚飯匆匆摞下碗筷,丁馳又要鑽回書房。
池樹梅適時說了話:“小馳,明天一早就回學校,家裡事不用你管。”
“媽,我要管,我有辦法。”丁馳回道。
“你有什麼辦法?他們現在是走了,可……”
“叮咚”,門鈴聲起,打斷了池樹梅的話。
母子三人對望一眼,都猜到了同一撥人——金老三。
“大哥,在家嗎?是我。” 門外響起中年男聲。
聲音這麼熟?甄—英—明。做出判斷後,丁馳皺眉起身,快速回了書房。
略一遲疑,池樹梅起身走去,拉開屋門,擠出一絲笑容:“英明來了。”
一個謝頂男人走進屋子,正是甄英明。掃了眼屋子,甄英明嘆息一聲,“唉,遇上這樣的事,真是遭心,大哥有家不能回,就留你們娘倆在,什麼事都得大嫂頂着,太難爲你了。”
池樹梅沒有順話講,而是直接詢問:“英明,有事嗎?”
甄英明坐到沙發上,再次嘆氣:“唉,我聽說債主上門了。大哥大嫂多麼好的人,咋就攤上了這樣的事?還是太善良了,老實人吃虧呀,我們老哥倆性格一樣。現在大哥不在家,小馳又是高考節骨眼,聽說那孩子學習也下降不少,這日子真是不好過呀。”
“有什麼事就說吧。”池樹梅無心聊天。
“大哥出去躲也是沒辦法,否則非讓債主打個好歹的。我這段時間吧,家裡爛事也挺多,一時半會兒也抽不開身,這還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呀。”說到這裡,甄英明伸手入杯,掏出一沓紙幣來,“大嫂,這錢你先拿着,也不多,應應急。”
池樹梅不是沒見過大錢,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這些藍色大票無疑是“鉅款”了。她本能的想要推辭,可說出的話卻成了另外的意思:“英明,太謝謝你了,真是雪中送碳呀。我馬上給你打借條。多少的利?”
“大嫂,說什麼呢,我和大哥誰跟誰,怎麼能提利息呢?不但不要利息,就是這五千也不用還,給你們的。”甄英明吧咂着嘴,把紙幣硬塞了過去。
“不行,這可不行,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必須得還,必須要打條。”池樹梅直接又拿起了紙筆。
甄英明猛的站了起來:“大嫂,你要再這樣,我就走了。現在你家有難,我力所能及幫一點兒,這是兄弟情分。要是你們不拿我當兄弟,以後我再不登門,算我沒有這個大哥。”
“這……”池樹梅一下子楞在當場。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甄英明連着多半年不登門,還把女兒從縣一中轉走,都恨不得登報申明“斷絕關係”了。不曾想今天卻又上門,不但不要利息,就是本金也不要,這也太反常了吧。
“大嫂,你這是不信,那好,錢我留下,人馬上走。”甄英明說着,邁動步子。
“不,實在謝謝你……你是不有什麼事呀?”池樹梅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追了上去。
本已抓上門把手,甄英明又轉過身來:“沒,也沒什麼事。”
聽話聽音,池樹梅馬上表態:“有什麼事就說吧,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池樹梅語氣不免露怯。
甄英明微微一笑:“這事你們肯定能做到。其實也不難,就是我要再次聲明一下,以前我們老哥倆說的事就是玩笑,根本做不得數。”
“能做到?快說,什麼事?”池樹梅追問道。
“就是,就是我們……”甄英明欲言又止。
“我來說吧,你是說‘娃娃親”不算數了。”丁馳適時出現在客廳裡。
“什麼,你要退婚?”池樹梅後退一步,緊緊盯着甄英明。
“嫂子,那本來就是玩笑,是我們老哥倆酒後戲言,根本做不得數。再說,都什麼年代了,‘娃娃親’完全是封建陋習,更沒有任何法律效力。” 甄英明笑容已經很不自然。
池樹梅還要爭取:“我也知道結婚必須走法律程序,可那畢竟是多年前定下來的,兩個孩子也……”
“不行,必須退,沒得商量。”甄英明語氣非常堅決。
丁馳向前走了兩步: “退婚不行。”
“不行也得行。”甄英明同樣上前一步。
丁馳挑了挑眉毛:“甄英明,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不,你本就是這樣的變毛雞。”
“變……特麼的,你怎麼說話?小崽子,你爹也不敢這麼跟我說。”
與對方的怒目而視不同,丁馳神情輕鬆,語帶譏誚:“在我剛記事的時候,有一個人經常到我家,成天圍着我爸轉,簡直就是一個跟屁蟲,‘大哥’長‘大嫂’短的,還多次提出要結兒女親家。那不要臉的勁頭,就差直接喊我父母‘爹媽’了,簡直……”
“閉嘴。”甄英明吼道,“特麼的,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也不看看,你家是個什麼爛包樣,窮的屌蛋精光,還想娶我家閨女?癩蛤蟆吃天鵝肉,癡心妄想,想也不要想,退婚,必須退婚。”
“你……”儘管氣的掉淚,但池樹梅還是好言道,“英明,兩個孩子玩的那麼好,怎麼能說退就退?”
“得得得,甭說沒用的,這婚必須退。”停了一下,甄英明又抽出一沓紙幣,摔到桌上,“再給五千,一共一萬,怎麼樣?人得知足,不要得寸進尺,不能不要臉。”
“是你不要臉。退婚絕對不行。”丁馳回過之後,語氣忽然一轉,“必須是我休她。”
“什,什麼?”甄英明氣得手指抖顫,根本不相信自己耳朵,“你,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要休掉你閨女,要跟你這反覆無常的小人劃清界線。”丁馳朗聲道,“以前你見我家有錢,就死命巴結,就想拿閨女做交易。其實我一點都看不上你閨女,更看不上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小人,只是礙於父母的面子,我才一直忍着。唉,現在我是手頭緊,否則都打算給你個仨瓜倆棗的,請你放過我和我們家。”
“我……我……”甄英明牙齒打顫,氣得說不出話來。
丁馳完全就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勢:“其實我爸也根本沒那個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當面講出來,還是太善良了。人一善良呀,這狗就上來了,什麼‘人精’呀,‘陰名’呀……”
“哈哈,說的好,說得好。”一陣大笑響起,丁守誠到了客廳,“這幾年讓這臭狗屎薰壞了,弄得我眼睛也不好死,腦子也不靈光,還是我兒子會做事,終於把臭狗屎甩出去了。”
“你,你們……”甄英明氣得都要吐血了。
丁守誠大手一揮:“老婆,送客。不,打掃臭狗屎。”
“唉,送,打掃……臭死了。”池樹梅掛着淚花的臉上溢出燦爛笑容,快步打開了屋門。
“媽,拿這個,用完立馬扔了。”丁慧適時取來一把掃帚,還誇張的捂起了口鼻。
“丁,丁守誠,你們全家都……等着。”甄英明腳步踉蹌,跌跌撞撞的撲了出去。
“忘拿臭錢了。”
“咣”,
“臭死了,臭死了。”
“哈哈哈……”
伴着擲出的紙幣和摔門聲,是一陣爽朗又開心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