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日子過得很安穩,院子裡有一張石桌,旁邊擺着幾張石凳,我天天坐在那裡,從日出呆到日落。
顧渡塵也一直在我邊上坐着,並沏着花茶和我對飲。
濃郁的茶香混着身後雞蛋花樹淡淡的香味,令人心曠神怡,彷彿什麼憂思都不見了。
顧渡塵抿了一口手上的茶,視線從遠方黃澄澄的地平線移到我身上,她盯着我的臉看了很久,目光溫柔而眷戀,好似僅僅這麼看着,她就已經極滿足一樣。
我知道她在看我,遠方滾滾黃雲席捲着漫天的沙礫給天幕披上了一層斑駁的外衣,只有幾縷燦金的光線從裡面透出來,圍牆外喧鬧的人聲順着迎面吹來的風傳入耳內。
我想,今天一定是什麼節日,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都發出了肺腑的笑聲呢。
我從天邊收回目光,目光落在顧渡塵的臉上,那熟悉而陌生的目光讓我的心一陣抽痛,呵呵,我扯開嘴角,漏出嘲諷的笑聲,肖墨弦,你何時變成了這幅多愁善感的樣子。
顧渡塵見我的表情不太對,笑着想打破沉悶的氣氛,她道:“你最近吃了方柏給的藥劑麼?它能讓你的腿重新長出來。”
我被她的話說得一怔,神思一下子飄出去了好遠,目光恰巧落在一邊的樹身上,幾點烏黑的洞正在腐蝕着整棵樹。我搖搖頭,道:“沒有,自己也沒有想吃的*,反正仇也差不多報了,雖然過程讓人…不太滿意…”我的眼神暗下來,心又開始抽抽地泛疼,我難看地笑了一下,偏頭避開她探究的視線,繼續道:“而且安邑昨天給我發了資料,除了慕家,其他幾家的人並不是殺我父母的兇手。”
顧渡塵接着我的話說下去,道:“所以,你就不想再復仇了?也不想再參與進這個世界了麼?”
我搖頭嘆息了一下,輕聲說:“我本身就活着,既然活着,就已經參與進了這個世界,所以也談不上參不參與,呵呵,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馬上就要去當和尚似地。”
---撲哧----顧渡塵捂嘴輕笑,她深邃的眼睛裡此時滿是純真的笑意,她指着我的額頭,然後又指着自己的胸說道:“你確定以你的性別,不是去當尼姑?而且,和尚尼姑,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們現在這個世道可沒有尼姑庵,和尚廟。”
我托起腮,白了她一眼,視線又移到其他地方,道:“我知道,所以這不是就這麼說說麼,藥我今天會吃的,畢竟這樣的日子也快到頭了,過段日子我還有機甲維修比賽,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參加,必須要拿下好成績。”
我其實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每天逍遙自在,懶懶散散,喝着茶,觀着風景,嗅着花樹的清香…..
我把手擱在額頭上,習習清風從掌心刮過,有些刺刺地疼,我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院子,問道:“對了,方柏和小包子呢?今天都一個上午沒見到了。”
顧渡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品了幾口,眼底浮出幾分笑意,道:“她們啊,出去採購了,這裡過幾天有個賞花節,到時候會有來自各地的人們拿出自己種的花供大家觀賞,然後由大家根據喜好投票,最後票數最高的會獲得花冠的稱號。”
我聽着,眼裡也現出幾分笑意,輕道:“所以他們是想買幾盆花,到時候去湊湊熱鬧麼?”
顧渡塵道:“是啊,他們說就算拿不到花冠的稱號,能參與一下也是極好的。”說完這句話,她的視線突然落在我的頭上,然後伸手過來輕輕覆上我的頭頂。
我身子一僵,一片花瓣被她捏在手裡拿到我面前,她輕輕笑着,聲音如春日裡最醺人的暖陽,透着濃濃的寵溺,“花瓣掉在你頭上了......傻瓜。”最後兩個字很輕,幾乎消匿在她的脣齒間。
但我還是聽了個分明,那語氣裡透露出的親近愛戀令我惶然失神,我心臟狠狠一抖,如刀子一般尖銳的話沒經過腦子就冒出了口,“渡塵,我不是她。”我望着她乍然失神的眸子,一字一句地提醒道:“在我的記憶中,並沒有你的存在。”
即使我的情緒會被你影響,即使我的心會隨着你的難過而抽痛,但,我並不是她。
我視你爲朋友,所以並不希望,你會將我看做別人的影子。
顧渡塵的眸子,光彩一點一點消散,空洞的黑色幾乎要將她溺斃,她勾起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她沒有成功,過了一會兒,她微微低下頭,露出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憐憫,張開嘴想繼續說些什麼,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轉頭看見院子的門口那,站了一個高挑的人,她定在那,表情很淡,一雙墨染的眸子裡沒有一絲分明的情緒。
我與暮雨珺的目光在空中交觸,她淡然的眸子裡兀然涌上一陣一陣翻滾的情緒,最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躲開了我的視線。
我望着她轉身離去的背影,陽光將她的背影拉的很長很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比之前幾日,似乎清瘦了些許。
“雨珺……”我喚出這兩個讓我痛苦不堪的字眼,舌尖輕輕咀嚼着它們的韻味,好像時間還停留在從前。我擡頭望着澄黃的天空,忍住眼眶發澀的酸意,在心裡默道: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們便在一起吧。
一股洶涌的睏意又席捲上來,我眨眨眼皮,困頓的感覺讓我忍不住趴在石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陷入到夢裡去了。
在夢中,一切都還是初始的樣子,只是有一點不同,夢裡的我沒有仇恨,夢裡的她沒有痛苦。
如果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夢中這般景象該有多好,沒有苦痛,沒有災難,沒有欺騙,沒有悲傷……
若我還能呆在你的身邊,雨珺,你可要繼續寵我。
……奇怪,爲什麼她會想這個問題?明明,她們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