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的三十塊錢購買力還是很強的,星期天一大早,沈淑珍便出門買菜去了,這種活計她是輕車熟路,不一會兒便買回了一堆雞鴨魚肉,開始張羅起酒菜來了。
丁紅星也是一大早就出了門,他照常去了陳建新的遊戲廳,打了一個多小時遊戲,掙了十塊錢,這每天十塊錢對他來說還是很重要的,而有了丁紅星這麼一個高手在這裡坐鎮,這裡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好了。
陳建新在給丁紅星錢的時候,悄悄的告訴丁紅星,朱小明在被丁紅星打斷了手腳之後,他以前的仇人到處找他想要趁他病,要他命,不過朱小明倒是很機警,當天他便和幾個小弟不知所蹤了,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而朱小明的其他小弟,在朱小明跑路之後,也是樹倒猢猻散,這樣,桂城最近最風光的一個流氓團伙,就被丁紅星一個人打散了。
陳建新在將這些告訴丁紅星的時候,也是感慨不已,可是丁紅星面上倒是十分平靜,不過他的心裡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朱小明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能夠忍痛立馬跑路,也算得上是個狠人了,而且也夠機警,不過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之內,便在桂城的混混圈裡闖下偌大的名聲,只不過不走運的是他遇上了自己這個bug,要不然他還有幾年好日子過,直到他被專政打擊,吃了那顆花生米爲止。
丁紅星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拿了錢他便回家了,今天家裡還有客人要來呢。
回到家裡,丁紅星看到了大伯丁援朝坐在了家裡的堂屋裡,他叫了一聲“大伯”。
丁援朝是被丁躍進喊來陪客的,丁援朝雖然只是個工商局的普通幹部,不過好歹是官面上的人,在桂城這個小地方算是比較有面子的人了,丁躍進自己雖然也有個車間副主任的頭銜,可他向來以工人自居,而且他現在收入不高,所以他還是有些不太自信,因此把大哥叫來陪客了,他覺得孔昭強大小也算是個領導幹部了,還是讓大哥陪比較好。
丁援朝笑着對丁紅星點了點頭:“紅星迴來了!”
丁紅星很有禮貌的笑着對丁援朝點頭道:“嗯,我回來了。”
在丁紅星的前世,父親犧牲之後,丁援朝還是盡到了一個做大哥的責任,對弟弟家的孤兒寡母關照良多,這讓丁紅星對丁援朝也是非常尊敬,因此他對丁援朝的態度十分禮貌,不過這讓丁援朝倒是有一些意外了,因爲在他的印象中,這個侄兒還是個孩子,而且有一些叛逆,對家裡的親戚都沒有多少話的,怎麼今天對自己這麼客氣?
丁援朝笑道:“看來紅星真是懂事了!”
丁躍進沒接話,作爲父親,他還不習慣當着別人的面讚美自己的兒子,當然,他心裡對兒子的變化還是很開心的。
沈淑珍就不一樣了,她一面擇菜,一面開心的道:“是啊,紅星真是懂事了,現在都知道去打零工貼補家用了,今天請客買菜的錢就是他打零工賺來的錢買的。”
丁援朝聞言更是詫異了,這個侄兒怎麼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似的?他沉吟着道:“紅星懂得替家裡分憂,這當然是好事了,不過學習一定不能落下了,今後還是要考上大學纔能有出息的。”
沈淑珍聽了丁援朝的話,也有些擔憂的對丁紅星道:“紅星啊,你大伯說的話有道理呢,你的學習可不敢丟了,要不這個工你就不打了吧?爸媽還撐得住。”
丁躍進也是看着兒子,眼神裡頗有憂色。
丁紅星笑了笑道:“爸,媽,我的學習可沒有丟下呢,我的暑假作業早就做完了,還找別人借了高二的課本,每天在預習呢,不會耽誤的,不相信的話,等到開學之後你們就知道了。”
沈淑珍點了點頭,她倒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兒子在自己房裡看書,她對丁紅星道:“那你也要注意身體,別把自己累着了。”
丁紅星屈起上臂,誇張的做了一個展示肌肉的動作道:“我每天都鍛鍊,身體棒着呢。”
沈淑珍被兒子搞怪的樣子逗笑了,丁躍進和丁援朝也不禁莞爾。
丁紅星又問道:“爸,要不要我去買兩瓶酒回來?”
丁躍進道:“你大伯帶了兩瓶好酒來了,酒倒不用買了。”
丁紅星這才注意到家裡的八仙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兩瓶酒,他認出是省城江城酒廠出的
江城春酒,果然是好酒,商店裡要十多塊錢一瓶呢,這兩瓶酒都抵得上今天的菜錢了。
丁紅星對丁援朝道:“謝謝大伯了!”
丁援朝擺手道:“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反正這酒我也沒花錢,我一個人在家也不喝酒,這時候不喝還等到什麼時候?”
沒花錢當然就是別人送的禮了,丁援朝雖然只是個普通幹部,不過他身在工商局,收點這樣的小禮物倒是無傷大雅,而且據丁紅星所知,丁援朝一生還是很注意這方面的事情的,收點菸酒是有的,錢是絕對不會收的,因此他一生也只是個小康水平。
沒辦法,這個時代的風氣如此,別人找你辦事,不提點禮物上門,他自己心裡都會不安的。
丁紅星想幫母親擇菜,不過沈淑珍不讓他動手,她說這都是女人乾的活,她讓兒子坐着陪大伯說說話,丁紅星無奈只能從命了。
陪丁援朝說了會兒話,家裡又來人了,這一次來的是龔景天,他一向對丁躍進也很關照,所以丁躍進跟他關係也非常好,今天請孔昭強吃飯,也把他叫來作陪了。
龔景天手裡提着一條風乾的麂子後腿,還有一隻野雞,爽朗的笑道:“今天正好我山裡的一個親戚給我帶了不少野味來,我就拿了這些,算是加兩個菜吧!”
沈淑珍連忙放下手裡的菜,起身接過龔景天手裡的東西,埋怨道:“龔書記,您看您,來就來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這讓我們怎麼好意思?平時就夠麻煩您的了!”
龔景天道:“我家裡還有,多的是,冰箱都快裝不下了。這東西主要就是個稀罕,城裡菜場買不到,倒不值什麼錢。”
丁援朝跟龔景天倒也很熟悉,他笑道:“龔書記這可帶了點好東西來,今天可以好好喝幾杯了。”
跟龔景天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小女兒龔麗麗,她今年剛剛高中畢業,考上了桂城師範,還沒開學。她跟沈淑珍關係不錯,一到丁家便蹲了下來,叫了聲“沈姨”,便開始幫着沈淑珍擇起菜來。
龔景天剛剛坐下沒多久,孔昭強一家人便到了,他和妻子楊娟提着好幾個大塑料袋,全是菸酒、糕點等等禮品,慌得丁躍進連忙上前道:“孔所長,來吃個便飯搞這麼客氣幹嘛?帶這麼多東西,我可當不起啊!”
孔昭強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牆根邊,誠摯的對丁躍進道:“丁大哥,我這條命都是你們爺倆救的,我帶這麼點東西來算得了什麼?”
楊娟也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笑着說道:“是啊,我聽昭強說,是丁大哥爺倆救了他一命,以後丁大哥就是我們的親大哥了。我早就想上門來認個門的,可是昭強每天窮忙,老是沒時間,一直捱到今天才上門,丁大哥、丁大嫂莫要見怪纔好。”
丁躍進和沈淑珍又是好一陣客氣,龔景天和丁援朝也跟孔昭強寒暄了一番,孔昭強得知龔景天是紅星廠的黨委書記,這可是處級幹部,他不禁肅然起敬,直呼領導,他自己是體制中人,當然對級別非常敏感了,倒是龔景天自己並沒有以處級幹部而自居,他也是從車間工人幹起,一直升到現在這個地位的,平時很能跟工人打成一片,絲毫沒有架子。
龔景天笑道:“孔所長,我算什麼領導?我都住筒子樓呢,你見過有住筒子樓的領導嗎?”
紅星廠雖然窮,不過也不至於窮到讓黨委書記住筒子樓的地步,龔景天幾次有改善住房的機會,不過他都讓給了別人,理由是不想脫離羣衆。
孔昭強見龔景天平易近人,他也笑道:“那是龔書記風格高啊!”
沈淑珍見客人都到齊了,連忙手腳麻利的把菜擇好了,準備去炒菜,楊娟也毫不見外的跟着沈淑珍進了廚房,給她幫忙,龔麗麗也跟了進去,說是跟沈姨學幾手做菜的手藝。
丁家的廚房是自己在外面用石棉瓦、油毛氈搭的一個棚子,面積很小,三個人進去就轉不開身了,沈淑珍便讓二人出去,到客廳裡坐着休息,二人見廚房實在是太小,也只好出去了,不過她們也沒有歇着,而是到院子裡的水龍頭上幫着洗菜、洗碗碟去了。
而幾個大老爺們便在客廳裡擺起象棋來,丁紅星當然便充當起了端茶遞煙的小二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