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啓發先看了一眼搖搖牀裡的小女兒,小女兒小臉紅撲撲的,胖胖的,可愛極了,黃啓發忍不住俯下身子親了一下,心中愛憐地道,我的小千金啊,以後你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千金了,以後再也不去那些陰暗逼仄的小街購物了,以後咱們開着跑車去時代廣場啊。
黃啓發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又對着鏡子用剃鬚刀刮鬍子,想起那兩個億就心中很是得意,靠,兩個億啊。心情一好,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帥氣了很多,枯木逢春啊,自己還有第二春啊,梅開二度啊。耳朵裡那隻微型竊聽器的接收器一直放着,黃啓發覺得耳朵被膈得生疼生疼的,他把竊聽器放進另外一隻耳朵裡,哼着小曲,繼續刮鬍子。
正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是手下巨炮的,一邊颳着鬍子,一邊懶洋洋地按了接聽鍵,只聽巨炮甕聲甕氣地道:“頭兒!不好了!”
“幹你孃的車吧,大清早的,大驚小怪什麼啊!怎麼了?天塌了啊?”黃啓發不悅地反問道,其實他並不討厭巨炮,這小子雖然莽撞,但是至少很忠心,比那些天天只會拍馬屁,背後放冷槍的人強多了。不過,巨炮這個人的內心就像他的外表一樣皮糙肉厚,你不罵他兩句,他皮還癢癢呢。
“頭兒,是這樣的……”果然,巨炮絲毫沒有生氣,反而很耐心地道。“是這樣的,上頭剛剛發了一個文件,您不在擔任英朗街槍擊案的負責人了……”
“什麼?”黃啓發手猛地一抖,瞬間,他的臉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線,然後那個血線不斷變粗,殷紅而妖豔的鮮血滴落下來。
“靠!”
他惱怒地把手中的手動剃鬚刀扔到地上。怒吼道:“憑什麼?憑什麼把我拿下啊?”一聲怒吼,把臥室裡的小女兒吵醒了,老婆趕緊起牀哄着孩子吃奶。
黃啓發也冷靜了一點,聲音低了許多,但卻依舊滿臉怒色,問巨炮道:“那麼,現在是誰接手這件案子呢……”
“等下,我看看文件。”巨炮甕聲甕氣地道。
黃啓發知道巨炮的腦子不太好使,經常提筆忘字,只好耐心等待。只聽電話聽筒裡傳來翻看文件的聲音,片刻之後,只聽巨炮道:“文件裡沒有說誰接受,只說該案負責人另行安排。”
黃啓發掛斷了電話,覺得渾身無力,他癱坐在抽水馬桶蓋上,扯了一張衛生紙捂着臉上的傷口久久無語,他心中覺得越來越恐懼,警局裡因爲工作關係調整案件調查人的事情太普遍了,或者因爲每個人的任務多寡,辦案人員忽然來了新案子,或者是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同,但是這些情況絕大多數都是辦案人員主動打報告,提出申請,要求轉手正在查辦的案子。絕少有這種忽然由上級下文調整辦案人員的。
莫非,上面發現了什麼?黃啓發覺得心中猛地一沉,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沁出來了。
不會,不會。黃啓發在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自己做了臥底多年,反偵察能力絕非一般人所能比擬的,而且,這件事一開始自己就處處小心,事實隱秘,自己保證沒有竊聽,沒有跟蹤,怎麼可能暴露呢?
自己爲何被拿掉的原因不得而知,這件案子表面上是普通的槍殺案,其實涉及到兩大勢力的鬥爭,自己只是其中一個卒子而已。不過,沒有辦案人員的身份,自己還能拿到那餘下的一個億麼?
黃啓發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可是,他再怎麼握緊拳頭還是覺得那麼無力,就好像抓不住神秘的命運軌跡。
…………
李嘉誠一向很注重修身養性,瞭解他的商界領袖們幾乎都知道,他是一個自我管理的高手,李嘉誠有一句名言,要想管好一個企業,首先要管好自己。在商業打拼那麼多年,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生活方式他見得多了,可是,他從來沒有沉迷其中,不愛賭,不酗酒,不抽菸,這和那些一旦擁有了財富就包小蜜賭馬賭博的大家族首領們截然不同。甚至,他從來都沒有在晚上十二點之後休息過,而早晨六點一定會起牀。
早晨六點,天還有一絲藍灰,穿着絲綢睡衣的李嘉誠從牀上下來了,信步走到客廳,卻見客廳的紅木沙發上坐在一個灰的影子,那影子一見李嘉誠出來,站起身來道:“父親,昨晚休息得好麼?”
李嘉誠定睛一看,才認出是兒子李澤楷,他把客廳的廊燈打開,水晶吊燈熠熠生輝的光芒,寬敞的客廳變得亮堂堂的。李嘉誠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來了很久了,怕耽誤自己休息,不敢叫醒自己,但是事情又緊要,所以就在這守着,等自己醒來,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李嘉誠打開客廳的落地窗,呼吸了一下外面沁人心脾的微涼的空氣,慢慢地轉過身來,問道:“什麼時候來的?有什麼事?”
“昨晚凌晨兩點,按照您的安排,我去楓林小館參加了週五侯的聚會……”李澤楷皺着眉頭簡明扼要地把當時會談的情景轉述給了李嘉誠,甚至各大家族的態度,都說得一清二楚。
李嘉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澤楷,你怎麼看待這件事?如何應對呢?”
李澤楷昨天晚上已經思考了一宿,但是,卻沒有一點頭緒,這個問題根本就是無解,只要撒旦和上帝之手做出的那些獨立研究報告沒有在李家手裡,就永遠沒有安穩日子過。現在的情況就是前面是萬丈懸崖,後面是追兵萬里,橫豎都是一死,只不過是死在夏小洛手裡,還是死在週五侯手裡。
但是,如此悲觀的想法,他卻說不出,只得懦懦地道:“這件事情,澤楷思考了一夜,並沒有良策,父親在商場打拼多年,兒子只聽您的吩咐。”
李嘉誠臉上不悲不喜,面容平靜如水,坐在沙發道:“要我看來,答案還是那一個,不站隊,又都站隊!兩邊都不能得罪。”
“您的意思是,這次幾大家族發出的聯合聲明,我們不參加?”李澤楷疑惑地問道。
“嗯。”
“父親,這我就不明白了。現在那些獨立研究報告都在週五侯手裡,如果我們不發表聲明哄擡股價的話,他一怒之下,要曝光我們家族怎麼辦?其二,現在其他與會的家族都發表聲明表明清白,如果我們不發明聲明的話,豈不是默認我們在股市上有違規操作麼?”李澤楷把心中的顧忌和盤托出,他現在認爲父親的決策很不理智。
“澤楷,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不着一字,盡得風流’?”李嘉誠微笑着問道。
“聽說過,可是,這和眼前的事情有什麼聯繫麼?”
李嘉誠微笑着道:“唐代大詩人王勃寫過一首《滕王閣詩》,最後一句話是——‘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據說,當年他在一次公開的鬥詩大會寫下這首詩的時候,卻沒有那個‘空’字,只是留白,寫完之後就揚長而去。由於前面的幾句詩寫得酣暢淋漓,字字珠璣,所以,全國的文人都在思考那個字到底是什麼,最後,終於被一位大儒猜出是一個‘空’字,隨後,這件事被傳爲美談,而王勃也聲名遠播,詩名聞名於天下。”
李嘉誠頓了一頓,道:“這次我們李家關於這件事情一個字不說,一個字不寫也能盡得風流,你信不信?”
“哦?爲何……”
李嘉誠信心滿滿地道:“首先,你第一個顧慮大可不必。現在,週五侯千方百計都是爲了什麼?都是爲了推高股價!爲了在恆生指數股指期貨上大賺一筆,他的目標很單純,就是要股票大漲!所有的一切,搶劫那些獨立研究報告,聯合香港十大家族發表聲明,從內地拆入二百億港幣的流動資金,刺殺夏小洛王江胡舒文,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一個字——漲!”
見李澤楷聽得很認真,皺眉思索,李嘉誠神秘地一笑,道:“那麼很簡答了,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把李家操縱股票的那些材料曝光出來?要知道,李家可是香港金融的半壁江山啊,如果我們股票跌了,恆指也一定會跌!所以,至少目前,他不敢。”
李嘉誠頓了一頓,道:“那麼以後呢?”
沒等李澤楷說話,李嘉誠嗤地一笑,聲音冷冷地道:“我看,他週五侯也不敢!週五侯這個人,最懂得隱忍,爲了打掉曹家,他能躲到香港做縮頭烏龜做了十年!涵養功夫多麼深厚啊!也正是如此,可以看出這個人的性格是柔弱有餘剛猛不足!所以,假如他能打敗夏小洛,在此之後,他肯定不敢和香港十大家族爲敵!他不敢!”
說到這裡,李嘉誠的語氣變得幽幽的,似乎有無盡的遺憾,道:“按華夏的政治流派來說,我們和周家更爲親近,周家是上海派的中堅力量之一啊,現在的幾位中央首長都受過週五侯老父的提攜。可惜啊,週五侯不堪大用啊。週五侯在華夏官場浸淫多年,從小就生活在體制內的腹黑城府裡,這也造成了他的性格缺陷,華夏官場太過於陰柔、穩定,喜歡陰謀,不敢大開大合高開高舉,永遠只秉承中庸之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倒是曹平川老爺子有眼光,他的所有子弟幾乎都在軍隊歷練,形成了敢衝敢打的性格,然後又到黨政上任職,曹偉業這次來港你也看到了,氣象萬千啊,上得了檯面,下得了狠手!和夏小洛聯手,處處都陽謀,處處都是殺招!剛猛異常,又毫無紕漏,華夏的政壇需要這樣的強勢人物啊!”
“可惜啊,如果週五侯有曹偉業一半的勇猛和果敢,他可能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李嘉誠負手而立,不無遺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