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越發地確定,秦王今日這般熱切,定是被魔怔了。
秦王看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說了一些話之後也失去了興趣。這才意興闌珊地說到,“好好吃飯,早些歇下,過些天寡人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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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朝堂內外的大小事務繁多了起來。就算嬴政手中沒有實權,也被裡裡外外的瑣碎小事忙的夠嗆。漸漸的也就忘了玉堂殿裡的人。直到趙高來問今年的冬季圍獵要不要帶上後宮女眷,嬴政纔想起紫蘇來。秦人善武,民風也以剽悍著稱。爲了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君王更是要做出表率。除了春秋兩季組織進行大規模的狩獵外,在新年前夕也要進行一次大型的狩獵活動。
狼毫毛筆在他的手中轉了一圈,秦王的眸光閃爍,“將夏氏帶上吧。”
紫蘇手執一卷竹簡,懶洋洋地躺在金絲楠木雕花臥榻上。她的眸子半是睜着半是閉着,也不知能不能把竹簡上的東西看進去。靜姝看她成天倦倦的樣子,再算算日子,眼裡晶亮晶亮的,“夫人莫不是有了身孕?不然怎麼會這般睏倦?奴婢聽有些經驗的嬤嬤說,若是有了好消息,頭幾個月是很容易困的。”
紫蘇愣是被她這一席話嚇跑了瞌睡,又羞又躁地將竹簡敲到靜姝腦袋上。那一敲看着重,但到底是輕輕地落到了靜姝頭上。紫蘇啐了她一口,“我的小衣都是你洗着,前幾日纔來得癸水,怎麼會有喜?”紫蘇不好和靜姝細說,其實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她捋了捋落在頰邊的髮絲,“你倒是越來越不害臊了。你這小丫頭該不會是思|春了吧?不打算和我說說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仔細算起來,靜姝比紫蘇還要大個四五歲,紫蘇這會兒卻十分老沉地開導着。
翻過年去靜姝就十九了,在這個年代,這樣的年齡着實不算小了。紫蘇起先也是想不通靜姝爲何還不嫁人的,多琢磨了幾次之後也就明白了。靜姝是秦王的心腹之人,常年安插在趙姬身邊,哪怕是想要嫁人也沒有這個機會。轉念一想,靜姝深得秦王信賴,必有過人之處。只怕這看似天真乖巧的靜姝,也是個厲害的角色,紫蘇的心中一陣膽寒。
“奴婢不想嫁人,能伺候在主子身邊就是靜姝最大的福氣了。”靜姝低垂着眉目,一臉誠懇地模樣。紫蘇也知道她口中的“主子”只怕是指那秦王。
“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紫蘇輕輕嘆了一聲,比起靜姝的不想嫁人,她似乎要更無奈上幾分。她正值韶華,爹和阿母又倍加寵愛她,本是可以找個心儀的男子攜手共度此生,卻因爲趙王的一道旨意到了這咸陽宮中,前途未卜。
紫蘇收回思緒,正好見到趙高走了進來。趙高滿面都是難掩的喜色,“夫人真是好命,大王差了奴才和夫人說一聲,冬獵明日就要開拔了。大王說了,後宮的女眷只帶夫人一位,夫人趕快讓宮裡人收拾收拾東西,早些準備好。”
到了年關,趙高也是忙得很。紫蘇不待見他,他也沒有做過多的逗留,匆匆的告辭去忙別的差事了。紫蘇到他走了還是迷迷糊糊的,起了身扯了靜姝問到,“冬獵?什麼冬獵?大王帶我去做什麼?”
這些日子來她都不曾見到過秦王,只當是秦王忘了她這個人。正因如此,她也過得十分閒適安逸。吃穿用度不用愁,靜姝因爲秦王的吩咐分外仔細着她的飲食和食量,兩個廚子做的菜也很適合她胃口。這麼幾天下來,好似還真的長了些肉。
秦王忽然想起她時,她卻又惶恐不安了起來。
“夫人不知,大秦每年年末都要進行冬獵的,屆時大王會帶着後宮女眷和大臣們在上林苑住上幾日,進行圍獵。”後宮女眷寥寥無幾,幾位在世的太妃和太太妃若是想去湊個熱鬧,那便一起去了。若是老太妃們都不願意去,秦王身邊又沒有受封的女子,除了隨行的宮女外,還真沒什麼女人了。
紫蘇聽着,也算是明白了這冬獵可謂聲勢浩大,不容小覷。也就忙着讓下人收拾起東西來。冬獵不過是六七日的時間,可該準備的東西卻一點都不能少。平日裡穿的廣袖長裙肯定是用不着了,衆人這才發現紫蘇一身騎裝也沒有。明日便要開拔了,這個時候想是趕也趕不出來了。
紫蘇急了一會兒,也就冷靜下來,“先將新近做的三套冬衣裝起來,再帶上一件貂皮襖子,頭飾首飾的少帶一些就好。”沒有騎裝,在衣着上只能力求簡潔大氣。總之,決不能駁了秦王的面子——從靜姝的言語間,紫蘇已經知道了秦王是第一次帶女人出去。
小小地震驚了片刻之後,紫蘇恢復了正常。儘管她不知道緣由,但秦王做事必然有他的原因。
次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咸陽城內出發了。秦王的儀仗在最前面,幾百個穿着黑色甲冑的士兵拿着長矛走在最前端,其後是朝中的世大夫駕着駢馬拱衛着君王的輦輿,再往後一些才真正是秦王的華蓋車架,車簾秀五爪金龍雲端戲珠,前有金玉珠簾叮噹作響,六匹高壯大大馬拉着,一路在在馳道上飛馳。
秦王此行用了標準的君王儀仗,他的後方緊跟着丞相呂不韋的儀仗。仔細一看,兩人的儀仗竟無絲毫的分別。
長安君掀了車簾探出頭往後看了幾眼,嘴裡罵罵咧咧的,“這呂不韋真是不要臉,竟然敢和王兄用一樣的。”
“成蛟,莫要胡言亂語,仲父爲國爲民勞心勞力,應當的。”嬴政清了清嗓子,“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還是這樣的莽撞。你府裡的那房姬妾近日可還好?”
“這幾日倒是好些了……”長安君被引出了話,叨叨個不停。
上林苑離城內不算遠,在馬車上顛簸了不多時也就到了。紫蘇懶了有一段時間了,經歷了這樣的顛簸之後身體還是有些吃不消的。聽說秦王在與一干大臣們忙着討論狩獵事宜,紫蘇想一時半會兒應該無暇顧及她,待靜姝讓人一整理好起居的宮室,紫蘇就迫不及待地撲到牀榻上去了。
建章宮畢竟只是狩獵時的用的行宮,牀榻不若玉堂殿那樣大又軟,錦被的質感也差了一截。紫蘇一邊感慨自己越來越嬌氣,一邊沉沉地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還對靜姝說了一句,“今天累極了,不想用午膳了,晚膳時分再叫我吧。”
紫蘇睡得香甜,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自己身邊一個勁兒地拉扯自己。她睡覺時最是討厭有人打擾,帶着一肚子火氣,她狠狠地抓住扯着自己的那隻手,閉着眼睛就“嗷嗚”一口咬了下去。
她咬得滿口血腥,下巴也被那人用另一隻手捏住,把她從睡夢中疼醒過來。睜開眼睛,牀側坐着的人目光含冰,像是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刮向她。她一哆嗦,連忙裹着被子想要滾到牀榻的那頭,卻被那人一手攔住之後扯了回來。
“幾日不見,牙尖得和上林苑中的畜生有得一拼了,變小狗了嗎?”他的一隻手被她咬破了,虎口上直冒鮮血,還留着她的牙印。秦王心情臭臭的,語氣也臭臭的。他好心好意過來,卻不敵某人狼心狗肺。
若不是他不討厭她的身子……秦王的眼裡頓時充滿了寒意,他一定拔光了這女人的牙,讓她這一輩子都咬不動東西!
紫蘇聽他拐着彎地罵自己是畜生,沒好氣地道,“奴婢方纔夢見下巴被狗咬了倒是真的,怪疼的。”紫蘇用手託着自己的腮輕輕的揉着,確實疼,疼得像是要脫臼一樣。
他眸子裡的寒光已經化作了隱隱的火光,眼看就要發作出來。哪知她竟擡着小巧的下巴,委委屈屈地湊了過來,嬌聲軟語地揚起頭一定要他看,“大王,你快看,是不是?哎呀,不知道有沒有痕跡?完了,要毀容了!”
嬴政被她的話吸引了過去,當真仔細打量了起來,果然有他掐得印記在她嫩嫩俏俏的下顎上。深紅色的兩道,很是刺眼,心中也是愧疚,卻還硬聲硬氣地道,“本來就難看得和毀容了一樣,還有什麼毀不毀的。”
紫蘇擔心秦王發火才故意使了這招,沒想到秦王的火氣是下去了,可說話還是這樣的陰損,當下有些酸溜溜地說着,“奴婢生得愧對世人,當然不如大王龍章鳳姿。求求大王快些走吧,別讓奴婢羞愧死了。”說着,她滾了被子又往牀榻內一滾,像是繭子裡的蠶一般。她纔不要和秦王共處一室!
她這一舉一動好生可愛,秦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溫聲道,“明日我帶你去園中的繭觀看看?”
紫蘇聽了好奇,鬆開了一直緊緊抓着的被子,從中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來,“什麼是繭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