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和史大人也在列,兩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者相同的內容。
而更多官員較低的,則禁若寒蟬,縮頭不敢做聲。
太子的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眼神凌厲得要殺人。
穆清文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一把掀開老管事:“胡說些什麼?肯定是你們,是你們搗鬼,好端端的,怎麼會毀了……”
老管事仰天長哭:“水神娘娘,睜開眼看清楚,就是這個畜牲,身爲穆家子孫,卻敗壞穆家根基,天理不容啊,你要責罰,就責罰他吧,與我等小工無關啊。”
他的話立即引起其他工人的共鳴,大家都信鬼神,敬畏鬼神,都怕遭天遣,受天責罰,一時齊齊跪下拜水神娘娘:
“是二少爺行事不端,水神娘娘息怒,水神娘娘息怒。”
而不在此時,原本吊在樑上的鐵葫蘆突然落下,正好當頭朝穆清文砸下,穆清文身子一偏,卻還是沒能躲過,左肩被重重砸中,頓時,半邊身子都垮了。
一名官員嚇得一聲尖叫:“女神娘娘真的顯靈了,快走吧。”
然後,臨近門口的官員率先逃了出去,有一個人動,其他人也緊跟,然後,整個場面都亂了起來,諾大的車間門擁擠不堪,有的官員被推得摔倒,後面的一擁而上,從他身上踏過。
太子又氣又急,命護衛維持秩序,可哪裡還維持得到,禁軍也是怕鬼神的,能不中着擁逃已經不錯了。
一場原本顯示實力的盛會,演變成了神罰現場,原本心向着太子的,如今也打起了小九九,天子乃天擇之人,得順從天意,順應民心,纔可坐穩江山,才能成爲萬民之主,可是,太子明顯德行有虧,不然,天神也不會示警,行天罰之事。
如果以前鬼神之說還只是傳說,今天,便是親眼所見,眼睜睜的實事。
逃出園子的官員們,一鬨而散,沒一個稍作停留。
太子自己也怕,早早出了園子。
來時,意氣風發,躊躇滿志,而今,人心渙散,天怒人怨,方纔得手的聚寶盆,成了打擊他的致命武器,聚寶盆變成了一堆廢鐵,而剛攢下的人脈官聲,這會子怕是削減不少。
那些官員之所以逃得這麼快,除了害怕所謂的天罰,更是想早早脫離自己,免得扯上干係吧。
這些個蛇鼠兩端的牆頭草,肯定又倒向賀相那邊去了。
卻說皇帝,那天夜笑離和穆清瑤在宮裡時,因爲憑白得了慶豐祥,一高興,忘了向她逼問賀相解藥一事,到了晚間,賀夫人左等不見有解藥來,右等還是沒有解藥,賀相的毒又發作過好多次了,而賀雪落是死也不肯去向穆表瑤陪禮道歉的,只好又進宮去求皇上。
皇上這纔想起,自己把這事給忘了,看着賀夫人滿眼的淚水,便生出些愧意,想派人去長穆清瑤,估計人家小兩口正你濃我濃,以阿離那性子,若是在正關鍵的時候被打攪了,還不得翻天去?
所以,太子一大早去了慶豐祥,皇帝就派人把穆清瑤召進了宮。
“……賀相乃朝中重臣,朕若不是看在與你母親有舊的份上,早將你穆家全部收押,如今你與阿離又有了婚約,這樣吧,也不治你家的罪了,你把解藥交出來。”皇帝沉着臉道。
穆清瑤一臉詫異:“咦,賀相的毒還未解麼?臣女以爲,早解了啊。”
皇上眼裡便露出懷疑之色:“莫非穆夫人心軟,送了解藥給賀相?”
“我娘怎麼會,她恨賀相還來不及呢,賀相可是要射殺我孃的。”穆清瑤怔了怔,感覺皇帝話裡有話,但估計也是上輩人之間的恩怨糾葛,她不想細究。
“那你怎麼說賀相的毒該解了?”皇上不解道。
“當初給賀相下毒時,阿離就說了,只要賀大小姐向臣女賠個禮,道個歉,就立馬給賀相解藥,只是兩個女兒家間的小恩怨,原也沒多大個事,是阿離覺着我受了委屈,要替我出頭罷了,我瞧着賀大小姐也是出了名的孝女,爲了賀相,這個頭也是會低的,這麼久沒來,怕是已經弄到解藥了,故而也沒在意。”
皇上氣得一拍桌子起來:“你是說,只是讓賀小姐給你道個歉就能給賀相解毒?”
“可不就是麼?條件又不苛刻,當初臣女嫁到北靖侯府,賀小姐勾引那公孫昊三年不近臣女的身,到頭來,還設計趕臣女出北靖侯府,在大街上又刺了臣女一刀,這可是奪命之仇,只是道個歉便兩相事了,也不算過分吧。”穆清瑤一臉委屈,眼圈紅紅地說道。
她在皇帝面前素來剛強,昨兒至今天,特別溫和好說話,原又長得清麗絕美,沒了清冷孤傲的態度,看起來便越發的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皇上素來愛美色,她又難得這用這般撒嬌似的語氣跟他說話,心頓時就軟了,點頭道:“不過分,倒是賀家母女欺朕,口口聲聲只說賀相如何如何受罪,卻沒說阿離提的要求竟是這般簡單寬仁,此事不怪你,朕這就命賀雪落向你道歉,不,得謝罪,怎麼着你也是朕未來的兒媳,哪裡輕易就便宜了她。”
穆清瑤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向皇帝行禮告辭。
這邊賀雪落正等着皇帝懲罰穆清瑤,送解藥來,結果等了一整晚,皇帝的旨意也沒下,宮裡傳來話說,穆清瑤毫髮無損,還與夜笑離說定了親事,如今只等欽天監定下日子,頓時氣得心肝肺痛。
一晚上,賀相不知又發作了多少回,全家人都急得不成樣子了,三個哥哥全回來,嫂嫂們也圍着她哭,只怪她太過任性,不管父親死活,全家人都怨她慣她,她關了門一個都不理,最後賀夫人也放了話:“雪落,你若真不犟着不給你爹求解藥,娘情願沒生你這個女兒。”
賀雪落全當沒聽見,想着,皇上肯定比賀家人更着急,更擔心父親,這事皇上一定會想法子解決的,爹又不會沒命,不過多受些折磨罷了,硬着頭皮死撐,終於過完這一夜。
一大早,皇上終於派了人來,卻不送解藥的,幾個禁軍侍衛如狼似虎地闖進賀雪落的閨房,二話不說,押着賀雪落就走,賀夫人哭着攔住:“這是做什麼?爲什麼要抓雪落?”
“夫人,皇上有旨,命小的帶賀小姐給穆小姐賠禮道歉。”
賀夫人怔了怔,也不攔了,只道:“你們小心些,她身子不利索,可別磕着碰着了。”
軍士哪裡管這些,皇上說了,得讓賀小姐給穆小姐磕頭謝罪。
賀小姐若不反抗還好,若是反抗,手下就不管輕重了。
穆清瑤在回府的路上,故意悠哉遊哉走得很慢。
果然不多時,禁軍侍衛押着穆清瑤過來,找到她。
穆清瑤一臉驚訝:“軍爺,這是何故?”
“皇上有指,令賀小姐給穆小姐你道歉。”說着,押着賀雪落的頭就往地上摁。
賀雪落惡狠狠地瞪着穆清瑤,如果目光能殺人,她能將穆清瑤撕成千萬塊碎片。
“慢!”穆清瑤看着強撐着不肯低頭的賀雪落,一臉同情道。
侍衛怔住,賀雪落是賀相的心頭肉,今天雖是爲了救賀相而不得已爲之,但聽說這位大小姐最是記仇,今日得罪,保不齊,他人就會遭到報復,若然穆小姐大仁大義放過賀小姐,此事也就算兩全了。
“穆小姐有話請說。”爲首的小頭目一臉希翼。
“既然賀小姐要賠禮謝罪,又豈能這麼輕輕巧巧,安安靜靜的?知道的,她是在向我道歉呢,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欺負她個未婚懷孕的孕婦,怪我不地道。”穆清瑤似笑非笑地看着賀雪落道。
賀雪落頓時感覺頭皮發緊,心裡一慌:“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把你當初給我的羞辱,還上一半給你。”穆清瑤淡淡地說道,也不回頭,連擊三掌,小齊帶着好幾個以前府裡的小廝不知從何處鑽出來,人手拿着一個銅鑼。
“大小姐,現在要開始麼?”清亮的眸子裡滿是興奮。
穆清瑤點頭道:“夜世子可是說了,賀小姐沒有三跪九叩,這解藥都不會給,軍爺,就辛苦你們了。”
墨玉拿着早就準備好的荷包一個個往禁軍侍衛手裡塞。
禁軍也知道,這位穆大小姐今時不同往日,可是晉王世子的心頭肉,那位世子爺看着病弱,脾氣可不好,連賀相都想下毒就下毒,皇上還拿他沒法子,他們這些小蝦米可不敢得罪,何況人家穆小姐也客氣,一人足有五兩銀子呢,相當於一個月的俸祿了。
反正賀小姐已經押出來了,行半里路也是走,十里路也是走,重要的是,拿到解藥替賀相解毒,皇上纔會高興不是?
於是,禁軍全都不做聲,默然看着。
小齊第一個敲響銅鑼,頓時,大錦京都大街上,“噹噹噹!”的銅鑼聲敲得震天的響。
買東西的賣東西的,路過的全都被吸引了過來。
小齊嗓子清潤好聽,朗聲吆喝:“快來看啊,賀相千金賀雪落給穆大小姐三跪九叩賠罪啦,大家快來看啊。”
穆大小姐不就是北靖侯府的那個大少奶奶麼?年初時被趕出侯府,成爲被休的瘋婦,大街上小孩子圍着打罵來着,這可是一段公案,後來還扯出賀家小姐的醜事,可內裡究竟是何故,很多人並不知曉。
“你看那賀小姐,怎麼看着象懷了身子似的?”有眼尖的媳婦子就看出了問題。
“咦,可不是麼?真的象,出懷了呢,該有三個月了吧,哎喲,不是沒成親麼?怎麼就……”
“羞死個人了,哦,對了,穆家小姐是和離了吧,聽說,北靖侯家的世子,就是被賀小姐勾引的,這肚裡的,怕是北靖侯世子的種吧,天啊,真真不要臉啊,勾引人家相公,偷人養汗,還害得人家差點瘋了,天殺的啊。”有年歲大點的婆子就開始忿忿不平。
賀雪落這還沒有下跪磕頭呢,各種責罵聲就四起,比她當街向穆清瑤請罪還要讓她覺得羞恥,她猛地一擰身,想甩開兩名侍衛。
侍衛怒道:“賀小姐,別爲難我等,我等也是奉了聖命來的,你再反抗,便是抗旨不尊。”
一頂大帽扣下來,賀雪落不敢再動,狠狠地瞪着斜睨着她的穆清瑤:“穆清瑤,你已經把我害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麼樣?趕盡殺絕麼?來啊,本小姐不怕,本小姐寧願與你同歸於盡,也不願意給你磕頭認錯。”
說着,不顧一切向穆清瑤衝去,兩名侍衛這回下了狠手,一腳踹在她的腿彎處,賀雪落不得不跪下,卻還在死命掙扎,如同困在籠中的野獸一般。
這賀雪落倒還真是個狠的,連對自己都這麼狠。
穆清瑤一臉無辜,朗聲道:“賀雪落,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害你了?你肚子裡的孩子難道是我讓你懷着的?從我嫁進北靖侯府開始,你就與公孫昊勾勾搭搭,如今做下這苟且之事,又怨上我了?我請你勾的引我相公了?”
街上的人聽了更加覺得賀雪落可恨,“就是啊,你自個不知廉恥勾引了人家的相公,如今有了身子,還怪人家,天下有這樣的理兒麼?”
“皇上下的旨讓她道歉呢,可見她實在是做得過了,不然,以皇上對賀相的寵信,又怎麼不庇護她?”
“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是敗壞風氣的,誰家養了這樣的女兒,真是祖宗八輩的臉都丟盡了。”
不知是誰向賀雪落砸了個雞蛋,緊接着,有人跟着砸爛菜葉,飯糰,石塊,兩名侍衛也受了連累,不停地揮開襲來的東西,可還是不少都扔在了賀雪落身上。
賀雪落含淚望天,今生今世,與穆清瑤誓不兩立,只要有機會,她一定要千倍萬倍的把今天所受的一切恥辱全還了去。
一顆雞蛋正砸在她的臉上,蛋汁很快流了滿面,如同小孩子的便便一樣,此時的賀雪落,再不是當初風華絕代,清麗照人賀大小姐,比個街頭的瘋婦還不如。
穆清瑤靜靜地看着氣恨難消的賀雪落,暗想,不知原來的穆清瑤可曾還留有一縷芳魂在,今天算是徹底爲你出氣了,這個曾在害你流浪街頭,害你被千萬人唾棄的女人,終於也象你當初一樣,被同樣的一羣人唾罵,而且,她還是奉旨受罰。
待百姓們發泄得差不多了,穆清瑤道:“賀小姐,總拖着也不是個事,快謝罪吧。”
侍衛也覺得差不多了,穆大小姐的氣也該消了不少,便按着賀雪落的頭給穆清瑤磕。
於是,大錦京都街頭便出現這一幕,穆家大小姐在前頭走,賀相的千金被兩名侍衛押着,亦步亦趨,幾步一磕頭,等穆清瑤走到穆府時,賀雪落的額頭已然磨破了皮,偏生她也硬氣,竟然死撐着沒暈,兩眼仍蘊滿殺氣,狠狠地瞪着穆清瑤。
穆夫人正要出門,便見着這一幕,眼裡滑過一絲不豫:“瑤兒,你又在鬧什麼?”
“沒什麼,今天是你女兒的祭日,如果那天不是阿離救了我,到今天,我也死一整整九個月了。”穆清瑤淡淡地說道。
穆夫人心頭一震,眼圈也有些泛紅,勸道:“差不多就行了,解藥我已經找阿離要過了,他不肯給,還是你去吧。”
穆夫人說完,深深地看了賀雪落一眼,突然上前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好象從來就沒有後悔過。”
賀雪落呸了穆夫人一口,扭頭不肯看她。
“也許,你還是會後悔的。”穆夫人說完,匆匆離去。
賀相的毒到底還是解了,但藥性造成的傷害豈會輕易養好,當他還在府裡養病時,戶部尚書急急地來了。
“……太子如了下官等上百號官員,原是去觀摩的,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好幾十臺機器啊,那麼大的鐵疙瘩,竟然眼睜睜看着全毀了,而且是自行毀滅的,沒有任何外力作用,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那些個工人就說是得罪了水神娘娘,把下官等下得,趕緊都走了,估計沒有還留在原地。”
賀相雖然被毒藥折磨了一天一夜,精神不濟,這會子卻眼睛灼亮:“那太子呢?豈不氣得吐血?”
這也算是自從殷紫茹回來後,唯一一件值得他高興的事。
“豈止是吐血,太子都快瘋了,太詭異了,相爺,您說,真是天意麼?”
哪有那麼多天意,肯定是人爲,殷紫茹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的聚寶盆,這些年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開着,愣是一點消息也沒走露,如今好端端的讓女兒拱手相送了,以她的脾氣,怎麼忍受得了?
就算捨不得懲罰女兒,那也不會好死了皇上。
這象是她的手法。
不過,能這麼詭異地把機器全毀了,殷紫茹的能力,還真讓自己刮目相看了,這些年,她又學了什麼特殊的本事不成?
賀相苦笑着搖頭,對戶部尚書道:“你可看清楚了,是所有的官員都去了麼?”
太子一召,這些官員們便都去了,說明也是想看風向,估摸着太子勢起,自己勢弱了,所以又想轉方向了吧。
戶部尚書眼裡就露出一絲後怕:“大多都去了,只有幾位大人病着,原就有幾天沒上朝了,所以……”
賀相冷笑,對他擺擺手,示意他不會再細究:“這件事皇上知道了麼?”
“估計太子也不知道如何向皇上稟報吧,聽說,昨兒個爲了收這園子,皇上還給了穆大小姐十萬兩銀子呢,雪花花的庫銀啊,臣親自點的數,十萬兩銀子買了個廢園子,皇上知道怕也要龍顏大怒。”戶部尚書道。
“這事你們不要摻合了,總會傳到皇上耳朵裡去的,不過,倒是可以在民間弄些說法。”賀相道。
“說法?什麼說法?”戶部尚書向來是賀相的左膀左臂,忙問。
“傳說當年揚廣想殺李淵,就捏造了一個童謠。”賀相狀似隨意地說道。
戶部尚書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賀相的意思,這是要落井下石啊,正好藉着這股水神娘娘發怒的東風,再加條民謠,太子不廢也差不多了,至少在皇帝的心裡,這個太子是個不祥的。
戶部尚書正要離開,賀相又問:“還有別的消息麼?”
戶部尚書就有點猶豫。
“說吧,我女兒被那穆家姑娘虐成那樣,本想也受了,還有比這個更慘的麼?”賀相平靜地問。
“下官也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的,聽說,穆家大小姐就要嫁給晉王世子了,太后娘娘正讓欽天監算日子呢?”
“算日子?你是說,穆清瑤要嫁給夜笑離?”賀相猛然坐起,一臉震驚地問。
戶部尚書好生後悔,就知道這穆家小姐和賀相的千金是死對頭,這裡還未婚先孕,北靖侯死挺着不肯讓他女兒進門,那邊竟然嫁了個親王世子,肯定心中不平。
多個什麼嘴啊,沒得又遭了魚池之災!
差點打自己一嘴巴子,卻見賀相擺擺手讓他離開。
戶部尚書溜得灰快。
太子失魂落魄地去了坤寧宮,打死他現在也不敢去向父皇稟報一切,先來找皇后討法子。
好在那些臣子們似乎也怕惹禍上身,竟然也沒有一個來向皇上稟報。
皇后正在看些東西,見太子進來,忙人撤下,一臉是笑:“不是說今天要接手慶豐祥?殷紫茹的寶貝啊,也得虧她女兒大氣,肯獻給皇室。”
“母后……”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太子腳都軟了,撲到皇后身邊。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皇后一臉愕然。
“完了,全完了,慶豐祥,自毀了。”太子滿臉絕望道。
“毀了,自毀了?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點?”
太子於是把在慶豐祥發生的一切向皇后講術了一遍。
皇后如同定住,眼睛呆呆的半晌都沒有動靜。
“母后,母后……”太子嚇到,忙搖着她喊。
“殷紫茹,你好狠的手段!”皇后咬牙切齒道。
“母后?什麼意思?”太子道。
“她苦心經營多年的東西,我說就怎麼那麼大方了,就算她女兒肯,她也完全可以收回去的,何況,她來京城纔多久,肯定還沒有讓女兒完合接手,她若不甘心的事,寧可毀了,這是她的個性。”皇后娘娘道。
“母后,你是說,這是穆夫人搞的鬼?”太子眼裡露出恨毒之色。
“不是她還會是誰?也只有她有這個實力。”皇后道。
“那父皇就不能怪兒臣了,這不是兒臣的錯。”太子總算覺得絕處逢生。
皇后卻滿眼擔憂:“你父皇那個人,素來寡淡薄情,又讓他們給冠了個惹怒天神的罪名,此事還是不好善了。”
“那怎麼辦?父皇可是還給了穆清瑤十萬兩庫銀啊,十萬兩,換一堆廢鐵回去,兒臣……”太子感覺焦頭爛額起來。
“如今,也只有賀初年可以對付殷紫茹了,太子,你過來……”皇后攬過太子的頭,在他耳邊嘀咕了半晌。
王妃帶着夜笑離再一次登上穆府的門。
正好碰到穆清文一身是傷地擡進來,穆清婉攔着下人:“不許擡進來,他可是惹怒了水神娘娘的人,擡進府來,是要連累整個府裡遭殃麼?”
清婉最恨穆清文,口口聲聲說疼愛自己,沒想到,竟然情願毀了自己的清白,只爲換取他的前程,這樣的親人,有什麼好顧及的,就該趕出去。
那邊穆老太太傷心傷意地趕出來,不許人將穆清文擡走:“清婉,這是你二哥啊,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
“奶奶,水神娘娘震怒了,把慶豐祥給毀了,二哥的傷,也是天罰,您是想全穆府的人,都跟着他遭殃麼?”
穆老太太嚇住,一臉震驚地看着穆清文。
穆清文被砸斷了一根鎖骨,左邊肩頭也砸碎了,痛得死去活來,偏還暈不過去,求道:“奶奶,疼死清兒了,求求您,快叫太醫來。”
穆老太太心疼不已,可是,穆清婉的話又讓她害怕,若真是天罰,還真不能讓清文進門,她總不能因爲清文一個人,就置整個穆家於不顧吧。
“奶奶,您別聽她的,什麼水神娘娘,什麼天罰,根本就是伯孃搞得鬼,您先讓孫兒進去了再說。”穆清文咬牙道。
“是,一定是殷紫茹搞得鬼,她人呢,她人呢?”穆老太太把柺杖敲得咚咚響。
“來人,將這一對渾帳老少全扔了,別留在府門口害人。”穆清瑤自府裡出來,就知道穆老太太會這樣,穆清文犯下再大的錯,她也不會責備他,還把他的錯全推到自己母女身上。
穆老太太道:“穆清瑤,你敢,你個野種,你今天敢對我不敬,明天我就把你趕出族譜。”
王妃過來時,就正好聽到這句話。
愕然地看了夜笑離一眼。
夜笑離俊眉一皺,幾步跨過去,“清瑤,又怎麼了?”
穆清瑤也被老太太的話震住,什麼野種?自己明明是她的親孫女,她竟然罵自己是野種!
“清瑤,欽天監的日子定好了,就在下個月,我在西街還有個院子,雖然不大,但你和小婉住着應該很清靜。”夜笑離握住穆清瑤逐漸冰涼的手,柔聲道。
穆清瑤突然就感覺很累,很想遠離這一切紛擾,擡眸間,就觸到夜笑離關切而溫柔的眸子,黑沉沉的,蘊滿了擔心和寵溺。
老天對她還是很眷顧的,至少,還有他站在自己身邊,不是嗎?
“阿離,下個月什麼時候?我還有好多嫁妝沒準備呢,還想給你做兩身衣服,正好你今天來了,我給你量量尺碼。”脣角明明在笑,明麗的眸中卻掛着點點清淚,夜笑離心揪着痛,擡掌捂住她的眼睛,讓她的淚悉數流在他的手心裡。
輕輕將她攬進懷裡:“阿瑤,你就是你,我喜歡你這個人,與別人全然無關,聽清楚了嗎?”
他喜歡她這個人,就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出身,包括過去。
再緊強的人,也有柔弱的時候,穆清瑤輕輕偎進他的懷裡,伸手環住他精瘦的腰,頭在他胸前拱了拱,止也止不住的淚水流在他的衣襟上。
滾燙着他的心。
穆老太太的聲音很不和諧地晌起:“王妃娘娘,你來得正好,見過這樣不孝的子孫麼?你聽聽,她要把我這個奶奶扔出去,扔出去啊。”
王妃冷冷道:“連自個的親孫兒都要罵野種,換了是本妃,不止要扔出去,還要扔得遠遠的,從此再也不要看見的好。”
穆老太太立即禁了聲,不可思議地看着這位看似溫柔厚道的王妃。
夜笑離攬着穆清瑤不鬆手,這邊對他親孃做了個手勢:“娘,把閒雜人等全都清理了。”
王妃是二十四孝孃親,一聽,毫不客氣地吩咐自家婆子:“世子爺的話沒聽見嗎?快幫世子奶奶清理府門,什麼亂七八嘈的人都往府門口圍。”
晉王府的婆子們便毫不客氣地將穆老太太架起……
“小婉,小婉,你就不怕奶奶說句話麼?你爹就要來了,你們敢這樣對我……”
穆老太太正大叫着,穆夫人從外面回來,見了皺眉道:“又怎麼了?”
穆清婉便把老太太的話對穆夫人說了一遍,穆夫人頓時氣得臉色鐵清,一把將穆老太太拎了下來,眼神如利箭一樣射向她:“小婉說的全是真的?”
穆老太太嚇得瘦小的身子縮成了一團,猶自嘴犟:“靖遠就要回來了,你……你敢動我,我是他娘。”
穆夫人隨手一甩,穆夫人摔倒在地:“什麼親孃?別讓我說出好聽的來,穆靖遠愚孝,我殷紫茹可沒這興趣,我警告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穆老太太嚇得立即捂住嘴,彷彿穆夫人就要割她舌頭一樣。
“給我老實點呆在府裡,當好你的老夫人,自有你的好日子過,若再扯三扯四,管東管西,別怪我不留情面。”穆夫人陰沉地說道。
穆老太太骨子裡還是怕穆夫人的,聽了這話,象個老鼠一樣,灰溜溜進了府門,再也不敢管穆清文了。
穆夫人的臉色好了很多,見穆清瑤臉上還有淚意,有點不自在道:“瑤兒,娘錯怪你了,只是,也太可惜了些。”
穆清瑤知道她指慶豐祥的事。
“娘,反正都保不住,何必爲了點死物害了小婉一生,沒什麼可惜的。”
穆夫人就愧疚地看向穆清婉:
“小婉……”
穆清婉緩緩撇開臉,淡淡地說道:“婉兒是娘生的,命是娘給的,怎麼處置,當然是娘說了算。”
穆夫人便知她心中還是有怨的,不好再說什麼,便問王妃:“今兒怎麼過來了?”
“欽天監定下了日子,就在下個月,正好過來跟紫茹姐姐商量商量。”晉王妃笑道。
“定下了日子?什麼日子?”穆夫人眼中一慌,問道。
“自然是瑤兒和離兒的婚事啊,姐姐,咱們就要成親家了。”王妃高興道。
“不行,這門親事我不同意。”穆夫人斬釘截鐵道。
如同晴天霹靂,穆清瑤和夜笑離兩人同時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夫人。
“爲什麼?離兒和瑤兒兩個兩情相悅,你我兩家又知根知底,你爲什麼不同意這門親事?若是因爲王爺沒有回來,你學着不太尊重你的緣故,我這就寫信讓王爺回來就是。”王妃也來了氣,好端端的事,穆夫人這裡又出了狀況。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當初瑤兒也對公孫昊中意得很,我一時心軟,由着她了,這一回,她的親事一定要慎重,不能有半點差子。”穆夫人冷着臉道。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幾乎每天都在風雨和鬥爭中度過,好象住在一間破房子裡,每天不是屋頂漏雨,就是牆面開裂,爲了能有個安穩的居所,穆清瑤就象個辛苦的泥瓦工,今天補漏,明天修缺,鬥志滿滿,只因以爲有個看得見的明天。
她不怕苦,也不怕房子破,只要有決心,有親人的愛就能支撐下去,可是,當她象牛一樣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將外牆和屋頂都修補得差不多,以爲可以安穩了些時,突然地頂下塌了個大坑,動搖了地基,這房子還怎麼修補得下去?
還有必要修補下去麼?
一股透心地寒涼嗖嗖自心底裡冒出來,她幽幽地看着自己這個盼了許久才盼來的孃親,滿以爲,她來了,會護着自己,愛着自己,會把自己放在手心裡疼。
一開始,她以爲,她的願想是真的,娘是真的愛她的,疼她的。
可是,越來越不對勁,娘越來越讓好看不清,孃的心,真是象她說的,全是爲了自己,對自己好麼?
“清瑤,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不同一般,娘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你,你不要急着嫁,孃的女兒,還怕嫁不出去麼?”穆清瑤的眼神漸冷,讓穆夫人有點慌,忙拉住她的手道。
“可是,我只想嫁給夜笑離。”穆清瑤甩開穆夫人的手道。
“混帳。”穆夫人甩手一巴掌。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穆清婉更是愕然地看着穆夫人。
夜笑離的臉色變得陰沉可怕起來,穆清瑤微眯了眯眼,這就是她的親孃,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一切都只爲了她的親孃。
當年,明知公孫昊心中有人,明知公孫謹不可靠,明知顧氏陰險,還是將她送進了北靖侯府那個人間地獄,而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好男人,愛她,寵她,護她,她也想嫁,這個娘卻又不同意了,還是那句,一切爲她好!
我呸,你是我娘,我敬你重你愛你,會養你到老,但是,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不會因爲你的反對,就放棄自己的幸福!
“瑤兒,瑤兒,娘不是……”穆夫人看着自己的手,一臉擔憂地喊着。
“不要碰我。”穆清瑤後退兩步,冷冷地看着穆夫人:“穆夫人,這個身子是你給的,所以,我尊你一身娘,並非要感恩你,而是感謝這個身子,小婉說得很好,命是你給的,當然要聽你的話,可是,我這條命早在年初就沒了,那也有你一半的責任,所以,我不再欠你什麼,現在這條命,是我自己賺的,不屬於任何人,我的婚姻,我的前途,都由我自己作主,任何人都無權置喙!”
穆夫人愕然地看着她,眼裡浮出淚意:“瑤兒,娘不是要打你,是你真的不能嫁給夜笑離啊,他有病……”
“有病又如何?我願意,就算我頭一天嫁,第二天會當寡婦,我也心甘情願。”穆清瑤也斬釘截鐵道。
王妃半點也不覺得穆清瑤是在咒自家兒子,聽了這話,眼淚汪汪的,當初,她也曾暗中爲阿離說過幾門親,對方喜歡晉親王府的地位,卻總是或多或少擔憂過阿離的身子,清瑤這孩子,愛的是阿離這個人,她不在意阿離是不是親王世子,是不是有錢,是不是有勢,她的人品,早在晉王府救史雲嫣時,王妃就見識過了,這孩子,大氣,寬仁,又敢作敢當,晉王府要的正是這樣的世子妃,阿離要的也正是這樣的妻子。
“放心,我的身子再不濟,至少也能陪你五十年。只是老了可能就不英俊也不清雅了,到時候,你不要嫌棄我是糟老頭。”夜笑離擔住穆清瑤的手,專注而心疼地撫着她紅腫的半邊臉,如果殷紫茹不是阿瑤的親孃,他現在就想讓她躺在地上享受肝腸寸斷的感覺。
“那時候我也成了老太婆,我陪着你一起老。”穆清瑤暖暖的回頭看着夜笑離,心中越發堅定了要嫁他的決心。
如果一開始,她只是想嫁,但也並沒有那麼迫切,現在,她真的很想立即就嫁了,離開穆家這亂七八糟的事,跟夜笑離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相信,夜笑離會護着她,不會再讓她受半點欺負。
“瑤兒,跟娘來,娘有話要跟你說。”穆夫人生怕穆清瑤真的嫁給夜笑離,軟聲央求道。
穆清瑤搖頭:“娘,你是想說,你是大遼的公主麼?你是想說,你選中了我當你的繼承人麼?你是不是覺得,這些是你給我的最好禮物,是最好的饋贈?可是,你爲什麼不問問我,想不想要?”
穆夫人一臉愕然,喃喃道:“你……你怎麼全知道?誰告訴你的?”
穆清瑤淡淡一笑:“沒有告訴我,不過,也不難猜啊娘,你爲了大遼處心積慮這麼多年,佈下那麼多局,把女兒當作棋子了這麼久,女兒再傻,也總要猜出一點來吧。”
穆夫人眼中的驚訝更甚,也多了一分欣賞:“瑤兒,你果然不負娘所望,很有潛質,大遼如今國勢比大錦要強得多,只要你跟娘回大遼,咱們母女聯手,還怕大事不成?將來,你就會是大遼的女帝,那可是至高無上的地位與權勢,不是比起一個小小的晉王世子妃更好麼?難道你不動心?”
穆清瑤淡淡一笑:“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勢麼?一個小小的大遼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我願意,統一整個大陸又如何?阿離,你希望我是商家女,還是大遼公主?”
夜笑離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寵溺:“阿瑤,只要你喜歡,我願意幫你打下整個天下。”
穆清瑤哈哈大笑,毫氣幹雲,笑過之後,冷冷地對穆夫人道:“聽見了嗎?孃親,你給的東西,我和阿離都沒放在眼裡,所以,再也別想用什麼權勢地位來誘惑我,我不在乎。”
這纔是她想要的女兒,當初霸氣而又囂張的穆清瑤終於回來了,穆夫人又喜又憂,喜的是,女兒不是沒有野心,而不是在乎,就如她所說,只要她願意,統一整個大陸也不在話下,憂的是,這個女兒大了,再也不是當初只有四五歲的時候了,再也不會受自己掌控了,真要讓她一起回去,大業會成,但最終那個位子,還有自己的分麼?
“可是阿瑤,你真的不能嫁給他,你知道他得的是什麼病麼?”穆夫人看了王妃一眼道。
王妃眼裡果然滑過一絲慌張,也有一絲黯然,一層清淚慢慢浮起,她過來拉住穆清瑤的手道:“阿瑤,我是阿離的娘,我不想騙你,阿離是有不治之症,從小就有,誰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是不是能撐得下去,當年他才三歲,就被人下了藥,還……”
“三歲就被人下了藥?”穆清瑤震住,只知道他身體不好,有病,但不知道原來,他那麼小就被人害了,三歲的孩子,就被人下劇毒的藥物,那有多可憐啊,誰那麼毒,對一個才三歲的孩子下手?
王妃似乎也想起當時的痛苦,眼淚止不住的流,穆清瑤忙拿帕子替她拭淚:“王妃媽媽,不哭,都過去了,過去了,阿離他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他不止是被下了毒,還被人……被人抽光了血,當時,若不是雲光大師,我家阿離就沒了,沒了啊。”王妃哭得肝腸寸斷,那時候的阿離,臉如金紙,真的只剩一口氣了,那麼活潑可愛的孩子,只是稍不留神,就被人……
抽光了血?三歲的孩子被人抽光了血之後,還下了毒藥?那個人爲什麼不乾脆殺了他?
也不至於讓小小的他就承受那樣大的折磨與痛苦啊。
感覺自己的心象被人一刀一刀地片割着一樣,好心痛,也好心疼,轉過身,專注而溫柔地看着夜笑離:“還好,還好,那個人留了你一條命在,不怕,以後有我,我再也不讓別人害你,欺負你。”
這句話他對她說過好幾遍,如今她又原樣送給他,只是,滿滿都是憐惜,是心疼,夜笑離的心柔得快化了,當初救她,只是因爲她恢復力極強,讓他好奇罷了,可是,那一救,就讓他再也錯不開眼,從此一顆心就牽掛住她,她的一頻一笑,她的冷傲孤清,她的淺笑嫣然,她的狡詐如狐,都讓他愛到骨子裡去。
是啊,要感謝那個人,到底留了一條命給他,讓他有機會與她相遇,有機會和她相親相愛,攜手到老。
“秀雲,只是抽了他全身的血嗎?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瞞着阿瑤嗎?”穆夫人冷冷地說道。
王妃如遭雷擊,幽怨地看着穆夫人:“你怎麼知道?這些你怎麼全都清楚?對了,當時你也在宮裡,你也在宮裡……”
穆夫人眼中滑過一絲愧色,淡淡道:“我是在宮裡,我也是知道,但是,此事與我無關,我與晉王也算是朋友,絕不可能害他的獨子。”
“爲什麼不告訴阿瑤,阿離他是有不足之症的,爲什麼?”穆夫人看王妃不再說話,質問道。
王妃泣不成聲,這是她心裡的痛,是晉王府的殤,是阿離終身的遺憾,晉王差點瘋了,抱着小小的阿離四處求醫問藥,差點跑遍了天大陸,幸好雲光大師及時出現,救了阿離,可是,命是救回來了,阿離卻留下了後遺症,太醫說,他隨時可能咳血而亡。
阿離能長到二十歲,太醫說已經是奇蹟了。
以前是三天兩頭都會咳血,後來,稍好了些,但一個月裡總有幾天會咳血。
所以,直到現在,阿離的藥從來都沒停過,每天都是王妃親自熬製,送給他喝。
可是,就因爲阿離有病,就連成親的權力也沒有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