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安宮裡,太子正坐着喝茶,皇后娘娘讓人端上新做的點心上來:“皇兒,這是你最愛吃的豌豆黃,今天難得有空來本宮這裡,嚐嚐。”
太子道:“最近着實有點忙,冷落了母后,請母后見諒。”
皇后道:“皇兒,你還在對付穆家那個大丫頭?”
太子微蹙了蹙眉道:“母后,這是兒臣的事,您不用太操心。”
皇后道:“皇兒,不是母后愛管着你,以前不知道她是紫茹的女兒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母后勸你還是不要再爲難她,免得母后難做。”
“母后,兒臣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穆夫人有什麼本事,竟然讓您輕易就同意解除了那丫頭也公孫昊的婚約,父皇雖不高興,但也沒怎麼反對,這是爲什麼?”太子眉間隱着一絲鬱氣,一想起這件事他就惱火,好不容易讓不肯站隊的北靖侯選擇支持自己,卻讓突然冒出來的穆夫人給攪合了,雖然他還是不願意與賀相爲伍,但也將他的能力和影響裡大打折扣。
太子軍中原本並沒有幾個象北靖侯這樣拿得出手的支持者,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當真不願意他廢了。
“因爲她是北遼的皇族,當年,北遼皇室內鬥,無暇顧及大錦,便將她送至大錦爲質子,母后在她年輕時,便與她相識,感情甚好,這些年雖然來得得少,但當年的情份還在,所以,皇兒,你就當給母后幾分薄面,不要再爲難她的女兒了。”皇后眼裡就有了幾許央求的意思。
太子皺眉道:“母后,兒臣知道您仁慈良善,但是,兒臣也有兒臣不得已的苦衷,您沒看見阿離對那丫頭一往情深嗎?兒臣瞧着,阿離這回是真動心了。”
皇后聽了眼裡便閃過了絲痛色:“皇兒啊,阿離已經是個病殃子了,還能對你有威協麼?你何必非要阻止他娶妻生子?他也二十了,成親也並不奇怪啊。”
“母后,您不要說了,不要忘了,父母曾經是怎麼登上皇位的,而今,雖然王叔早就心灰意冷,不願涉足政事,但他手掌大錦幾十萬大軍,只要他肯,這個寶座就能是他的,何況您以爲,阿離真是您看見的那個病殃殃的樣子嗎?您信,兒臣可不信。”太子說着,也吃不下豌豆黃了,放下碗起身。
看着背影修長高大的兒子甩袖離去,皇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打開捏在手裡的那份婚書,看着上面清秀的字跡,皇后眼睛微溼。
皇家素來沒有親情,兄弟睨牆,姐妹相殘之事比比皆是,太子爲了保全儲君之位也夠辛苦艱難,皇后知道自己不該心慈,但是,到底當年人家幫過自己,又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太子自坤寧宮一出來,就遇到文大公子:
“殿下,事情有變。”
太子感覺這幾天就沒幾個是讓人舒心的消息,皺眉道:“怎麼?不是說好了二十萬不會少一文麼?”
“回殿下,說是銀庫被盜,穆清文現在一兩銀子也交不出來。”文大公子道。
“豈有此理,商人果然不中用。”太子氣得臉一沉道:“本宮可是答應過北靖侯,在十日之內送十萬兩銀子給他作爲軍晌,招募私兵,如此一來,不是讓本宮失信於人麼?”
這種事情,文大公子可不敢胡亂答言,太子此舉可是犯有大逆之罪,若讓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
紅豐祥原是太子出資盤下的,他不過頂個名頭,幫太子經營罷了。
父親以前偏向二皇子的,爲官多年,當然看得出二皇子的實力比太子更強,尤其二皇子有賀相支持。
賀相深得皇上寵信,又將六部牢牢掌控了多年,雖然軍中並無實力,但如果賀相與北靖侯聯姻,那勝算就會大很多,何況,二皇子原就在軍中,自己也有很強的軍中名望與實力,所以,太子纔會如此着急上火,想要拉攏北靖侯,害怕哪一天,賀相會廢了他,立二皇子爲太子。
父親爲人謹慎小心,他明着以賀相馬首是瞻,卻命自己暗地與太子有聯繫,如此,不管將來哪一位上位,文家都會屹立不倒。
但到底,對這位太子殿下還是不太放心的。
果然,這位竟然敢招募私兵,如此等同謀逆的大罪,他竟然還隨隨便便就說給自己這個並非心腹之人聽。
“殿下,爲今之計,是不是要重新選個買家?”文大公子輕飄飄地問道。
“把穆清文給本宮押來,本宮倒要問問,他穆家富可敵國,就真的連十幾萬兩銀子也拿不出來麼?”太子怒道。
知道這種事情太子不會出面,惡人得自己去做,但他是太子,又能有什麼辦法?
文大公子只得應下。
自太子宮中出來,很巧就遇到夜笑離,這位晉王世子似乎正在等他,讓他好生詫異,忙上前行禮。
“……文兄不必多禮,要不要去樓上喝口茶?”夜笑離微笑地指着身旁的一間茶樓道。
文大公子還有事,不好意思道:“今日實在不得閒,他人在下請世子可好?”
夜笑離也不爲難他,笑着點頭:“既然文兄有事,那便下次吧,文兄請。”
文大公子躬行謝過,這才往穆府去。
走了幾步,意外地發現夜笑離也與他並肩而行,不由愕然:“世子爺這是?”
夜笑離笑得清淺,他那看似平凡無奇的五官,一但笑起來時,便有股吸引人的魔力,讓人如沐春風,瞬間對他產生親近之意。
“文兄請。”夜笑離頓住,很禮貌地讓文大公子先行。
文大公子於是加快了步伐,可一瞥眼,夜笑離還是亦步亦趨地跟着。
“啊,原來文兄所要去的地方,與我是一致的麼?我正要去穆家看我那未來娘子,文兄,你也是麼?”夜笑離似乎後知後覺地問道。
文大公子恍然,是啊,這位不正向穆姑娘提親麼?
頓時踟躊起來,如果有人問,大錦朝最有權威的臣子是誰,小老百姓都知道回答:賀臣相。
可在身份地位的大臣卻不以爲然,真正有權有勢又有實力還很低調的,是晉王,手掌幾十萬大軍,賢名聲望比起當今皇帝來,還要威盛,他只要肯,想要廢主自居,並不是難事。
所以,這位世子爺的地位,堪比皇子。
太子幫助北靖侯,除了想要拉攏他外,還有一層意思,那便是想對付穆姑娘。
那位殿下爲何會對一個商家女子這麼感興趣,文大公子不得而知,但是,如今那姑娘可是夜世子的心頭好。
值得爲了太子得罪他麼?
“倒是忘了,世子是喜歡穆家大女兒的,怎麼?王妃已經上門提親了麼?”文大公子關切地問道。
“是啊,可穆夫人非要父王回來親自提親才首肯,哎,你看我這也老大不小的了,才幾日不見,心裡就想得慌,就只記得小的時候,父王遠征時,纔會有這種感覺,唉,文兄,你說我這是怎麼了?她又不是父王,怎麼就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呢?”夜笑離淺笑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原本清俊的模樣便添了幾分豔色,文大公子自問並非斷袖,一見之下,眼神也有點移不開。
“哈哈哈,世子這是動了真情了。”文大公子被他的話逗笑,隨口道:“在下也是去穆府,不過,是找穆家二爺有事,不如世子一起?”
“哎,都是去穆府,自然要一起的,啊,你說起穆家二爺,我想起來了,前兒個他讓我家娘子生氣,傷心難過,我便命人將他吊到北城門樓上去了,文兄昨兒個沒去看熱鬧麼?”夜笑離似乎想起什麼,輕描淡寫地說道。
文大公子頓時身子一僵,那可是震驚全京城的大事,果然是這位世子爺的傑作麼?
這位行事,還真是狂傲不羈啊,只怕太子曉得了,也拿他沒法子。
往前的步子便越發艱難,眼波了轉,文大公子道:“啊,原來還有這樣的事麼?這位穆二公子也太不懂事了些,穆姑娘聰慧又賢良,他這個做哥哥的,怎能傷害她呢?世子爺做得很對,穆姑娘若是知道您如此維護,定會感動,芳心大悅。”
“真的麼?”夜笑離清潤的眼瞬間如夜光寶石一樣閃亮,滿心歡喜:“若能討得她一笑,本世子便是將全京城的人都吊到城門樓上去也願意啊。”
還真是霸道啊,雖然誇張,但這位爺憑着興趣,真吊個十個八個人到城門樓上去,估計皇上也不會將他如何,誰讓他是晉王爺的獨生子,太后娘娘的眼中寶呢。
文大公子頓時感覺自己的腳有千斤重,怎麼也邁不開。
“對了,世子爺可知,在下在東街的那間鋪子經營不下去了,盤給了穆家二爺,這位爺說好了今天送銀子來,可又臨時變了卦,在下正要去與他理論呢。”文大公子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開誠佈公地說道。
夜笑離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那不如盤給我吧,我家娘子在對面也開了家首飾鋪子,一條街隔着,同時開兩家一樣的鋪子着實影響生意,我娘子肯定不開心。”
文大公子就出了一身冷汗,淑妃娘娘當初讓他出面經營那間鋪子時,他就有點擔心,好在生意很快就不行了,太子沒耐心,要盤掉,不然,那個被吊上城樓的,只怕是自己。
可鋪子是太子的,自己能作主盤給他麼?
太子正等錢急用……
“不知世子願意出多少銀兩?”
“兩萬兩。”夜笑離道。
“才兩萬兩?那可不行……”
夜笑離脣邊就勾起了抹殘戾的笑:“兩萬兩是市價,文公子願意就盤,不願意,自然可以盤給他人。”
只是,他怕是有後手吧,哪裡這麼好說話的。
“對了,上回給令公子的藥,令公子可用完了?”夜笑離突然話鋒一轉道。
是啊,榮兒還是這位世子爺救的,因爲榮兒的事,父親對賀相很失望,對這位世子倒是感激涕零,一想到被廢的兒子,文大公子的心就一陣揪痛。
父親最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的一個人,文家欠夜笑離一個大人情。
“這個,在下與穆二爺簽了合約,說好再給他寬限些時日,讓他籌錢,若是,他三日內沒法籌齊,在下再盤給世子如何?”文大公子向夜笑離一輯道。
夜笑離很講理地說道:“這是自然,畢竟你們的生意談在前頭,先來後到吧,三日就三日,本世子這點時日還是等得起的。”
文大公子將躺在牀上病奄奄的的穆清文提了送到太子面前,自己便退下了。
穆清文一見太子那臉色,嚇得病又重了幾分,跪在地上瑟縮,不敢擡頭。
“十二萬兩銀子你都拿不出來,你還有什麼資格做本宮的人?廢物一個。”太子陰冷地看着穆清文道。
“殿下……”莫說十二萬兩,便是一萬兩,現在的穆清文也拿不出來。
穆清文欲哭無淚,擡眸間,見太子眉間隱有殺氣,嚇和頭了懵,急中生智道:“殿下,殿下,臣有大事稟報。”
“你一個小小的商戶,能有什麼大事?”太子冷笑。
“殿下可知,穆家爲何能富可敵國?”
這話果然引起了太子的注意:“爲何?不是說,穆夫人是商界奇才麼?”
穆清文眼裡就露出陰狠之色來:“什麼商界奇才,不過靠些小聰明……”
能在十幾年內將一個小小的家戶之家經營成大錦國富可敵國的大商戶,這還只是靠點小聰明?
太子明顯不信,“別繞彎子,撿緊要的說。”
穆清文便將慶豐祥園子裡的實情告訴了太子:
“……殿下,您可知道,只要掌握了那間園子,莫說十二萬兩,便是一百二十萬兩,一千二百萬兩銀子也能賺回來,臣這幾年苦心經營,已經布控了不少心腹在園內,只要殿下肯支持,臣便能將園子掌握,以後臣便可竭力扶佐殿下,有了經濟上的支持,殿下何愁大事不成?”
太子聽得兩眼放光:“你說的可是實情?”
“臣若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好,這次本宮暫且放過你,你且先回去想法子籌銀吧。”太子揮揮手。
穆清文出了一身冷汗,出來後一邊抹汗一邊暗歎,若非保命,又豈會把穆家發家的秘密泄露給太子?
可是,就算穆家可以一直富下去,也終歸只是個商戶,終最被人瞧不起,穆清文不是穆將軍,沒有經天諱地的軍事才能,想要輝皇騰達,只能另闢悉徑。
如果自己真助太子上位,將來就有從龍之功,肯定能得殿下重用,比起那些個堂兄弟來,可有成就得多,將來光宗耀祖,讓自己這一房在族裡挺直了腰桿做人,就靠這一回了。
太子等穆清文一走,立即去了宮裡。
皇帝得知大驚:“……你是說,穆家有可以賺錢的機器?”
“不錯,父皇,兒臣想控制穆家,絕不是爲了自己,您想,穆夫人是什麼身份?如果她將這些機器搬至大遼,於大錦可不是好事。”太子神情鄭重道。
“不錯,此言非常有理,朕知道了,你想怎麼做就去做,這件事,一定要做得乾淨利落,不可讓晉王府察覺,你那王叔對這位穆夫人,可不是一般的看重,讓他得了消息,又是一翻鬧。”皇帝道。
夜笑離與文大公子一同去的穆家,文大公子不多時,便帶着身染重病的穆清文離開,夜笑離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去見誰。
不動聲色地去見穆清瑤,彼時穆清瑤正給妹妹扎花呢,穆清婉剪了幾根布條就不耐煩了:
“姐,你的手比以前更巧,這些花,比市面上買的可好看多了。你做吧,我只會添亂。”
穆清瑤笑着嗔她一眼:“你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也不知將來會嫁個什麼樣的人才受得了。”
“哪裡都有夜世子那般有福氣,能娶到姐姐你這樣賢惠靈巧的媳婦兒,我那未來相公啊,就等着把我娶回去當娘娘供着吧。”
“多謝小姨子吉言。”說曹操,曹操就到,夜笑離從容地走了進來,隨手遞給穆清婉一個小錦盒。
“咦,未來姐夫,你有千里耳麼?幸好我剛纔沒說你壞話。這是什麼?”穆清婉問道。
“你看看可喜歡?”夜笑離笑道。
穆清婉打開盒蓋,頓時眼睛都亮了,裡面竟是一隻可愛的小倉鼠,雪白的披毛,兩隻眼睛黑溜溜地轉動着,穆清婉的心,頓時萌化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
“未來姐夫,你太可愛了,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妹妹眼底的歡喜讓穆清瑤心裡暖暖的,她不由微微凝目,看向夜笑離,這個男人真的很貼心,他很少送自己禮物,卻知道怎麼做自己才最開心。
妹妹是她最在意,最疼愛的人,讓妹妹開心歡喜,比送自己禮物更讓自己高興。
“娘子,你也喜歡麼?明兒我再弄一隻來?”
穆清瑤眼中的溫柔成功地讓夜笑離又臉紅了,心撲通撲通直跳,每次面對她時,他總是笨拙許多,既甜蜜,又害羞,還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在看見她豐潤紅豔的脣時,他的心就會不受控制。
若不是穆家小妹在,他真的想將她擁進懷裡,再次品嚐那紅脣的美好,簡直就是銷魂啊,那天回去後,他獨自呆呆坐在庭堂裡回味,還讓言若鴻好生悉落了一回。
這幾日更是食不吃味,寐不成眠,眼裡心裡腦海裡全是她嬌羞的模樣。
“好啊,再送了只與婉兒這一隻配成對。”穆清瑤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有點不自在,聲音下意識也帶了幾分嬌羞,小聲道。
“對,配成對,就如姐姐和夜世子一樣,結成夫妻。”兩人郎情妾意的樣子讓穆清婉看着害羞,她嘻嘻一笑,將穆清瑤往夜笑離身邊一推,捧着倉鼠一溜煙跑了。
“你……這些日子過得可好?”屋裡再無他人,單獨相處,夜世子又有點神思旖旎,暇想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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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你呢?”有了前世的被吻事件,穆清瑤也有點不知如何面對他,總感覺屋裡連呼吸都變得很輕,很靜,靜得聽得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那撲通撲通的節奏和他熱辣的眼神交織在一起,讓她臉紅耳熱,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我也還好,就是……想你。”夜世子沒說過情話,搜刮了半晌,也只兩個字表達他的心情。
哪有這麼直白的,簡單的想你二字讓穆清瑤越發害羞,他真是……真是笨死了,就不知道談點風月,念些詩詞什麼的麼?
“你有事嗎?我還要扎花呢。”穆大小姐越害羞,表情就越冷清,尤其在她不知如何應對時。
她突然冷下臉來,聲音也是硬梆梆的,夜笑離立即就有點慌,不知哪裡惹得她不開心。
“那個……我幫你可好?”心頭一急,就有些口不擇言。
穆清瑤愕然地看着他:“你也會?”
夜世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呃,這個……自然是不會的,不過,你教我可好?”夜笑離邊說邊挨挨蹭蹭地湊到穆清瑤身邊坐下,鼻間聞到清新的少女清香,整個心神頓時舒爽起來。
“你……你學這個做什麼?女兒家的事。”他身上好聞的氣息鋪天蓋地的撲壓過來,讓她有種想逃,卻又挪不動腳的感覺。
“你……你坐那邊就好。”輕輕推了推他越湊越近的身子,穆清瑤難得的心慌意亂起來,他又想做什麼?難到又想吻我嗎?
不行,上次是不小心,這一次,一定不能再讓他得逞了,娘好象不太喜歡他,婚事沒定下來之前,還是不要太過越矩的好,不然,難道也象賀雪落那樣,未婚先孕,讓人恥笑麼?
當他的溫熱的呼吸噴到她的臉上,她感覺癢癢的,一陣酥麻,他的手,也偷偷的,像個小賊一樣伸了過來,一下子握住了她的,他看起來那麼瘦,掌心卻很寬厚,正好能將她的小手包裹,讓她的心也跟着踏實起來,該掙脫的,可突然就有點捨不得,有種依戀的感覺,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正要甩開,夜笑離卻將她的手執起,攤開,摩挲着她的掌心:
“怎麼會有這麼多繭子?你是女孩子啊,以前常幹粗活麼?”他的聲音略帶沙啞,隱隱的疼惜讓她心頭一顫,就想縮回。
他稍用了些力,大眼湛湛地注視着她:“阿瑤,以前讓你受苦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很少有人這般憐惜她,她總是很獨立,很堅強。
可哪個女孩子又願意堅強,有人依靠,誰不願意靠?
“沒什麼,習慣了。”他其實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氣,她卻象手被強力膠粘在他手心似的,再也爭不開,鼻子酸酸的,又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脆弱,微垂了眼眸道。
習慣了?
他所認識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被爹孃捧在手心裡呵護着的?哪個象她這樣,掌心都是粗礪的老繭,那三年,在北靖侯她究竟過的什麼日子啊。
“阿瑤,有事交給我好不好,不要再自己冒險。”她手腕上有淺淺的傷口,是那天在穆清文別院的銀庫裡被暗器擦傷的。
他慢慢解開她手上的綁帶,臉色沉冷。
穆清瑤就有點慌,這句話,他先前也說過,她並沒有放在心上,那是她自己的事,她習慣了自己解決。
他好象生氣了。
“那個……我是因爲……”
“穆清文是個機關高手,你能僥倖逃過,算你命大,若是他淬了毒怎麼辦?這種事情不是女兒家能做的,阿瑤,你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你的未婚夫啊。”夜笑離眼神冷冷地直視着她,讓她不能逃避。
“誰說你是我的未婚夫了,我娘還沒答應呢。”穆清瑤越是心虛,嘴就越犟,他也太小看她了,那點子機關暗制,對於她這個現代殺手來說,真不算什麼,這麼兇做什麼,小題大作。
“你不知道女子頭嫁從父母,再嫁從已麼?你已經是和離過的人,有嫁娶自由的。”夜笑離正色道。
“總不能不聽孃的吧,她會傷心的。”穆清瑤也知道大錦有這一條律法。
“你分明就是想始亂終棄,那天在晉王府,當着天下人的面,你對我許下終身,如今又不要我了,我堂堂親王世子,被你個小女子拋棄,還有臉活下去麼?你怎麼能說得出這麼沒良心的話來呢?”夜世子說委屈就委屈,清潤的大眼裡升起盈盈水波,可憐而又傷心的模樣看着讓人揪心。
穆清瑤有種欺負了小動物的罪惡感,可是,他明明就了彪悍而又腹黑好不好,穆清文被吊城門樓,不是他的傑作又是誰的?
作出這副小媳婦樣來,讓她心軟麼?
可她就是心軟,就是想罵他又罵不出口。
好吧,她吃他這一套。
她的性格就是遇強更強,人家若軟聲軟氣相求,她就不知如何應對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也沒有不認帳,不過,她到底是我的親孃,她有她的考量,她一定是爲我好的。”穆清瑤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爲你好?爲你好三年不聞不問,任你自生自滅?爲你好,給你選了個人渣女婿,差點害死你?”夜笑離沒好氣道,這一點,他對穆夫人有怨念,
正說話間,穆清婉進來:“姐,二哥又回來了。”
太子會這麼輕易放過穆清文?
這太不符合他的性子了。
夜笑離和穆清瑤雙雙走了出去,果然看見穆清文坐着篼椅回來了,雖然還是病奄奄的,但眉宇間蘊着那抹意氣風發,讓人心生疑竇。
“莫非,太子不但沒有處罰他,還許了他好處?”夜笑離冷笑道。
他果然是在替太子辦事麼?
先前還只是懷疑,有了夜笑離的證實,肯定就沒有錯了。
“不好,慶豐祥,該死的穆清文,敢出賣家族。”穆清瑤突然想起慶豐祥園子裡的機器設備,那些東西原是最機密的,如果讓皇家知道,皇家肯定會要佔爲已有。
這個皇權大於天的時代,私家財產根本沒有安全。
“你說什麼?”夜笑離一頭霧水。
穆清瑤不知道,這個時候要不要把慶豐祥的事告訴他。
依孃的意思,連婉兒都不能知道,娘是不相信他的,如果告訴他,娘會怨責吧。
“阿離,你知道穆家是怎麼發家致富的麼?”不知爲何,穆清瑤潛意識裡,就願意相信夜笑離,這個男人不止一次幫她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她,真的疼惜她,這就夠了。
以前,她總是夜笑離夜笑離全名全姓的叫他,很少象現在這般近切隨和,這讓夜笑離心尖一顫,歡喜地擡眸看她,完全沒把她後面的話聽進去。
丫丫的,這廝怎麼隨時隨地都發情啊,穆清瑤被他熱辣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捶。
夜笑離痛苦地倒退兩步,誇張地哎喲一聲:“娘子,好痛。”
痛個毛,根本就沒用力。
“我的話你聽見沒?”
“穆家致富不都是穆夫人辛苦經營麼?莫非還有秘決不成?”夜笑離不再裝死,笑吟吟地靠近她:“你是打算要把我當一家人了麼?”
穆清瑤白他一眼,這廝時時刻刻都在想要確定身份,生怕自己不認帳。
“不是一家人,你還不幫我了不成?剛纔還怎麼說來着,萬事有你。”
夜笑離要的就是這句話,一把攬住她瘦削的肩,眼眸深深:“阿瑤,你有這個自覺讓我很開心,別怕,就算太子敢有動作,一切也有我。”
穆清瑤稍稍心安,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來。”
慶豐祥園子外,穆清瑤亮出黑色的木牌,守衛放她進去,卻不肯讓夜笑離進:“大小姐,請莫要爲難小的,夫人有令,除非有令牌,任何人都不許進。”
穆夫人還沒有正式將慶豐祥交給穆清瑤,所以,她的話侍衛並不聽。
夜笑離很快將周圍地形,佈局瞭解了一遍,笑着拍了拍兩名侍衛的肩:“你不知道本世子是你家姑爺麼?都是自家人,爲何不能進?”
護衛道:“莫說是姑爺,便是老爺來了,也不能進。”
話音剛落,兩名護衛的眼神變得空洞起來,神情也呆木呆木的。
“記住了,本世子是你家大小姐的夫婿,別人不能進,本世子能進。”夜笑離聲音輕柔得就象在跟兩名護衛說情話一樣。
“是,世子爺能進,別人不能進。”兩名護衛呆呆地回道。
穆清瑤象看怪物一樣看着他:“你這又是用得什麼藥米分?”
“催眠而已,娘子,不要以爲你相公我只會施毒,只要你天天跟在我身邊,會發下,你相公我真的有很多優點和長處的。”夜笑離輕颳了下穆清瑤的鼻子,率先而進。
眼前的景象讓夜笑離震驚了。
“阿瑤,這些都是你孃的傑作?”夜笑離的語氣充滿敬佩。
“……算是吧。”總不能說是自己四歲時的傑作吧,這樣夜笑離還不當她爲怪物?請個道士收了她。
夜笑離聽出弦外之間,挑了眉看她。
穆清瑤便往前走,這個園子雖大,但在前世最多算是個半機械化的小作坊,規模實在不大,而且只有首飾製作坊,並沒有別的項目,可知先前自己穿過來時,畢竟太小,四歲的小身子,肯定難以負荷太重的畫圖設計工作,而且,還要先讓知道內情的孃親不要太過驚奇,加之十歲時,她又走了,想要多造些項目時間上也來不及。
可就是個小小的作坊,也能亮瞎別人的眼,如果穆清文真的泄了秘,那太子首先想的,不是幫穆清文奪取園子,而是佔爲已有。
“阿瑤,很危險。”夜笑離按住穆清瑤的肩,深深地看着她道。
“我知道,可是,到底是孃的心血,我想保住這裡。”穆清瑤道。
“當然要保,這是財富,比幾百萬兩銀子還要多的財富,還是聚寶盆,有了它,能源源不斷的產生財富,怎麼能不保?”夜笑離驚歎穆夫人的強大,竟然能製造出這麼神奇的機關巧技來,他自問在這方面有些經驗,但跟穆夫人一比,簡直就是小兒科,且他製作的機關大多用於暗道暗室,從沒想過用於製作商品。
“你娘太強大,太了不起了。”夜笑離由衷地讚道。
“其實也沒什麼。”誇穆夫人等於是誇她,穆清瑤微着地拉住他的衣袖:“走吧,出去想法子,這裡說話不方便,有穆清文的耳目。”
她竟然說沒什麼?到底是穆夫人的女兒,見識也膽魄就是不一樣,公孫昊真是個蠢貨,這麼好的女人,竟然不知道珍惜,讓他這個後來者撿了寶。
“去找我娘。”穆夫人出去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娘在京城有人脈,或許能想到辦法。
兩人剛回到東街,還沒進府,就見穆清婉急急地衝出來:“姐,不好了,娘被人圍住了。”
娘被人圍住?孃的武功可不是一般的強,北靖侯都不是她的敵手,誰能圍住她?
心頭一急,與清婉拔腳就跑。
皇家武場上,穆夫人一身勁裝,正被禁軍團團圍住,而那些禁軍,一個個手持弓弩,閃着寒光的箭頭齊齊對準了她。
“殷紫茹,我以爲,你一輩子都會躲在江南,再也不敢來京城了,沒想到,十幾年過去,還是讓我看見你了。”賀相一身儒衫,長身玉立地站在禁軍當中,脣角浮着陰冷的譏笑。
“賀初年,你當京城是你家開的酒樓麼?我想來就來,你管得着麼?”穆夫人冷笑,看賀相的眼神卻不如賀初年複雜,平靜中,帶着淡淡的輕蔑。
“殷紫茹,當年你背叛了我,這麼多年過去,你就沒有半點悔過之心麼?”賀相儒潤的眸子死死盯着穆夫人,眼神充滿怨恨。
“悔過?賀初年,我欠你什麼?一場婚禮嗎?你若真想娶,我又能逃得了?也不想想,你自己做過什麼,你配娶我嗎?”說起當年,穆夫人的眼神也有些黯淡,她甩甩頭,似乎很不願意提起過去。
賀初年如同一個鼓大的氣球,這一句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洞,頓時所有的怨氣全泄,整個人都委頓下來,那滿是怨恨的眸子裡浮起淡淡的悲傷:“紫茹,別人不知,難道你也不知我的苦衷,若不是爲了你,我又何必……”
“住口,賀初年,別拿爲了我當藉口,我不會信你的,你明明就是爲你賀家,爲你如今的權勢地位。”穆夫人冷喝道。
賀初年額間泛起青筋,怒道:“紫茹,別人可以冤枉,不理解,可以輕視,你不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雖然還是俊雅依舊,還是那個曾經風采絕世的男人,可鬢間隱隱的白髮告訴她,這個男人老了,只是她不知,當年的逃離,對他傷害這麼深,讓他記恨了這麼多年,這些年,他看似風光無限,只怕過得也不好吧,嘆了口氣,環顧四周一眼道:
“怎麼說,我們也是故人舊識,十幾年不見,你就用這樣的方式接待我?”
“故人舊識?你還當我是故人嗎?回京多日,你去見皇后娘娘,見公孫謹,就是不肯見我,哪怕……哪怕有一兩句解釋,我的心裡也好受一些。”賀初年捂住胸口,痛苦地怒視着眼前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就因爲我沒有去與你敘舊,你就拿這些箭來對我?想殺我嗎?賀初年,你還沒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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