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只是靜靜看着清安,清安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答話,兩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這時忽傳來一聲尖銳嘲笑聲:“喲,臨淵王殿下和恭妃在這裡做什麼?”
清安回頭一看,只見麗妃帶着嫂子方冉,正籠着袖,幸災樂禍地看着兩人。
麗妃自從出了紅花那件事之後,就低調了很多,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且洛容瑾居然成了皇后,着實讓她氣得火冒三丈,她一看到跟洛容瑾關係甚好的清安,更加無名火按捺不住,一心只想把對洛容瑾的怨氣撒到清安身上,她嫂子方冉則低聲對她道:“若凌,我們還是走吧。”
麗妃沒聽她嫂嫂的話,而是挑眉輕飄飄道:“兩位這孤男寡女的,也不怕被皇上知道。”
清安現在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情跟她吵,她側過臉去,不再看麗妃,麗妃見她這樣子,想起洛容瑾也是這樣的,總是裝着一副淡然大度的樣子,她酸溜溜道:“妹妹雖然不得皇上寵愛,但也不必做出這種事來啊,多讓你們梁氏皇族和你九泉下的父皇母后蒙羞啊。”
聽到她辱及父母,清安忍不住回過頭來想說什麼,麗妃卻貌似驚訝地捂嘴道:“哎呀,忘了樑家已經不是皇族了,妹妹這個尊貴無比的廣陵公主,也要向那洛後叩首道聲皇后娘娘,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麗妃越說越過分,清安已覺慍怒,未料此時楚嵐卻道:“麗妃娘娘,請口下留情。”
麗妃未料先制止她的居然是楚嵐,以往無論她怎麼說楚嵐,楚嵐都是神色溫和的,彷彿從來不會生氣般,此時卻出了聲,楚嵐又道:“剛剛只是我在奏簫時,被恭妃娘娘聽見了,於是與我探討了一下音律,並非麗妃娘娘說的那樣,還請麗妃娘娘尊重我與恭妃娘娘,也尊重一下自己。”
楚嵐這幾句話說得不鹹不淡,但卻是他第一次衝撞麗妃,麗妃有些詫異,但瞬間又覺得窩火,正想出言譏諷時,卻聽到身後楚桓道:“麗妃,你在幹什麼?”
麗妃回頭,就看到一臉不快的楚桓,楚桓皺着眉:“你在說些什麼東西?”
麗妃忙屈膝道:“臣妾……”
“朕都聽到了,這是你該說的話嗎?朕問你,恭妃是誰,阿嵐又是誰?”
麗妃不明白楚桓的意思,她微微愣住,楚桓不耐煩道:“不知道?朕告訴你,恭妃是你後宮姐妹,阿嵐是大楚的臨淵王,你身爲後宮四妃之一,不能做到溫良恭儉讓就算了,連該說什麼話都不知道嗎?”
楚桓在楚嵐和清安面前這般責罵麗妃,麗妃覺得又是委屈又是丟臉,她紅了眼眶:“臣妾……”
麗妃嫂嫂方冉忙道:“是麗妃娘娘失言了,請皇上恕罪。”
方冉趕忙對麗妃拋了個眼色,麗妃忍氣吞聲道:“是臣妾失言,請皇上恕罪。”
楚桓搖頭道:“算了,你回去,和柳夫人再好好學習爲妻之道吧。”
方冉忙拉着麗妃道:“多謝皇上饒恕麗妃娘娘。”她扯了扯麗妃的衣袖,麗妃於是也泱泱道:“多謝皇上,臣妾告退。”
方冉拉着麗妃忙不迭地走了,等兩人走遠,方冉忍不住抱怨麗妃道:“若凌,你又衝動了。”
麗妃委委屈屈道:“我一看到那個樑清安就討厭,還有楚嵐,這兩個我最討厭的人湊一起,我當然忍不住說幾句了,誰知道皇上恰好這個時候過來。”
“皇上本來就因爲你下紅花的事情對你心存芥蒂了,這個時候你應該裝得溫良大度點,這樣,才能扭轉皇上對你的印象。”
“我再怎麼溫良大度,也沒用了,皇上現在只寵愛那洛容瑾,那個賤婢居然能越過我做了皇后,還懷了孩子,嫂嫂,你叫我怎麼甘心?”
“不甘心有什麼用?要不是你之前魯莽下紅花,那我們柳家還能在立後這件事上說上兩句,但你都做了那種犯了死罪的事,皇上能饒恕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我們哪還能再對立後一事說三道四?”
麗妃低頭道:“誰讓嫂嫂之前不宜進宮,我沒個商量的人,又被那蘇如畫氣急了,纔會幹出這種事。”
方冉嘆道:“總之,以後你什麼事,一定要先跟我和你大哥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那現在洛容瑾做了皇后,我該怎麼辦?”麗妃對方冉道:“嫂嫂,你知道嗎,我每次對那賤婢叩首的時候,都會恨我當初沒先殺了那賤婢,陪了皇上那麼久的人是我,憑什麼我要向她叩首?嫂嫂,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你且稍安勿躁。”方冉安慰麗妃道:“你看那洛容瑾,相貌平平,皇上是見慣了美貌女子,纔會一時新鮮,等新鮮勁過了,就好了,而且,她能不能有那個福氣當一輩子皇后,還不一定呢。”
麗妃疑惑道:“嫂嫂是說……”
“總之,我們見機行事。”方冉拍拍麗妃的手:“放心,總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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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自從楚桓來之後,就一直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她只覺得手心都汗涔涔的,她看着楚嵐,若楚嵐說出她放走赫連玉珂的事,那她……必死無疑。
而楚嵐一直低頭看着地上的皚皚白雪,楚桓見他面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以爲他是被麗妃的話氣到了,於是安慰他道:“阿嵐,麗妃這個人,你也是知道的,你別放在心上。”
楚桓只顧安慰楚嵐,全然忘了旁邊的清安,對她不管不顧,他甚至忘了清安作爲自己的妃嬪,麗妃的話對她的傷害更大,楚嵐擡眼看了眼清安,只見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習慣了楚桓對她的忽略,想起之前傳聞的楚桓將她推到蛇堆中,楚嵐只覺得心刺得生疼,他垂眸安靜道:“多謝皇上關心,臣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連累恭妃娘娘清名了。”
楚桓這纔想起清安,他對清安敷衍道:“你也別想太多,朕心裡都清楚的。”
清安根本不在乎楚桓對她是否關注,她隨口道:“謝皇上,臣妾明白的。”
楚桓又對楚嵐道:“阿嵐,這寒冬臘月的,你和恭妃在寒風中探討什麼音律呢,可別又被吹病了。”
探討音律,本就是楚嵐對麗妃權益之下說的謊話,如今楚桓問起,清安覺得心猛地跳快了幾拍,她緊張地看向楚嵐,只見楚嵐淡淡一笑:“多謝皇上關心,臣弟一時之間興起,和恭妃娘娘多說了幾句,倒累得娘娘陪臣弟一起吹風,是臣弟的疏忽。”
“風大,還是趕緊回府較好。”楚桓忽想起什麼:“對了,你之前說的那位曾經滄海難爲水的故人,朕倒忘了問你,她現在在何處?朕還等着給你們主婚呢。”
楚嵐苦笑一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位故人現在在雍都,等到合適時,臣弟會引見給皇上看看。”
楚桓以爲楚嵐意思是那女子還沒答應他,等答應時再稟告給自己,他哈哈一笑:“阿嵐,你放心,朕覺得很快就能喝到你們喜酒了。”
不,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楚嵐心中苦澀無比,但面上仍然神色如常:“謝皇上關心。”
此時一宮人道:“皇上,陸太醫說皇后娘娘的胎兒有些不穩,陸太醫請皇上過去呢。”
“什麼?”楚桓聞言大爲緊張,也顧不上楚嵐和清安了,他叮嚀楚嵐道:“阿嵐,朕先去看皇后,天氣寒冷,你還是儘早回府吧。”
“是,皇上。”
楚桓匆匆離去,看也沒看清安一眼,眼見他對清安的忽視,楚嵐只覺心口如綿綿針扎,他在心中質問自己,這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是你一手將她推向皇兄,是你一手造成她的悲劇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爲她難受,又這般假惺惺憐憫她呢?
清安卻忽然開口道:“殿下爲何沒有向皇上說出真相?”
楚嵐沉默半響,才道:“說了,你還有活路嗎?”
清安大惑不解,這個臨淵王,明明是楚國的重臣,爲何要庇護她這個前朝公主,連她放走赫連玉珂這種大事都幫她隱瞞,她不由問道:“殿下爲何要幫我?”
楚嵐不答,只道:“以後這種事,還是別做了,否則被人發現,只會是死路一條。”
他這樣說,就是表示這件事,他會永遠替她隱瞞,但是他爲何要這樣做?若被楚桓知道,縱然他是臨淵王,他也難辭其咎。清安百思不得其解,她想起楚嵐昨日聽到她小名阿鸞時的震驚神情,還有問她還跳不跳霓裳舞,清安探究地看着楚嵐清雅如玉的面龐,她看了半響,試探地問道:“我以前,是否見過殿下?”
楚嵐心猛地一跳,他是顧和啊,難道她真的忘了他嗎?可是,就算他說出他是顧和,對如今的她,又有什麼好處麼?他垂眸苦澀道:“娘娘既然忘了,就永遠忘了吧。”
他轉動輪椅,背對着清安慢慢離去,清安看着畫水河畔他孤肅的背影,忽想起她在永安河畔跳的那首霓裳舞,那隻舞,由於無樂相和,她只在父皇母后,還有幾個哥哥面前跳過,除此之外,就是在永安河畔跳的那次,他知道霓裳舞,難道他……清安忽喊道:“顧和?”
楚嵐推着輪椅的手一滯,她記起他了,她終於記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