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妤的死, 並沒有在宮中掀起多少波瀾,皇宮之中,從來都是隻見新人笑, 不見舊人哭。
元興八年, 又是一年選采女的時候, 清安撐着頭, 看着下面如嬌花般年輕的女孩, 恍惚間,忽然想起了元興初年的那場選采女。
她想起了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洛容瑾,想起了美貌絕頂的蘇如畫, 想起了默默無聞的蘇如錦,想起了爲救三哥哥而死的譚蓉。
時間過得好快, 都八年了呢。
她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這場採選, 年輕美貌家世良好的盛鶯鶯脫穎而出, 被封爲盛嬪,盛鶯鶯性情驕縱, 屢次衝撞清安,但楚桓卻總是迴護着她,勸清安多忍忍。
清安並不想和盛鶯鶯多作計較,事實上,她要的, 也不是楚桓的寵愛。
而且楚桓寵幸盛鶯鶯, 雖然可能是喜歡她的年輕嬌嗔, 但更多的, 只爲了在後宮中扶植一個可以和她樑清安抗衡的勢力。
包括在朝堂, 大力提拔這兩年中舉的人才。
帝王,是不會願意看到身邊有任何威脅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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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雲閣中, 清安展開蠟丸裡的信,她一目十行地看着,然後對綺雪道:“赫連宗焱已經答應和我們合作了。”
“他答應借兵了?”
“是。”
綺雪遲疑道:“他有什麼條件嗎?”
“他要求冬日時開放邊關進行貿易。”清安道:“赫連國地廣人稀,主要是草地,冬日時糧食不足,所以他需要用馬匹來換糧食。”
“好像我們倒也不吃虧。”
“他還要求立玉珂之子世朗爲帝,這樣他就是樑國的舅父了。”
“這……”
“不過,我也是這麼想的,沒有比世朗更適合當皇帝的人,他畢竟是三哥哥的唯一骨血,號召樑國遺民,他比我強。”
“但是小皇子才三歲,登基爲帝,是否會被赫連國所掣肘?”
“有我在呢。”清安將信放在燭火上,看着它寸寸成灰:“我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赫連宗焱,那個以前愛她如癡如狂熱情似火的少年,也終於成了如今精於算計冷酷無情的帝王。
元興九年秋天,楚桓突然要進行秋獮,他身體遠不是當初能騎馬獵熊的少年了,所以已多年沒有秋獮了,但今年卻突然要去,這完全打亂了清安和明致遠的計劃,兩人本準備發動宮變,兵不血刃讓楚國易主的,但楚桓卻帶着盛鶯鶯去了圍場,這不禁讓清安揣度,楚桓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去圍場之前,盛鶯鶯在宮中遇到清安,十六歲的少女揚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對清安示着威,她道:“臣妾也不知道皇上會不帶貴妃娘娘去秋獮,反而帶臣妾去,貴妃娘娘不會介意吧?”
清安看着這個雖然美貌,但卻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少女,她輕笑道:“怎麼會呢?有盛嬪照顧皇上,本宮放心得很。”
盛鶯鶯見清安絲毫不介意,只道清安好欺負,事實上,她入宮即盛寵,帝王的寵愛早已衝昏來了她的頭腦,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再往上走一點,她笑道:“其實皇上也想帶娘娘去的,只是娘娘年紀大了,怕娘娘受不住舟車勞頓。”
清安不動聲色:“皇上比本宮還長個兩歲,盛嬪是說,皇上也年紀大了?”
“這……”
清安淡淡一笑,倒讓盛嬪惱羞成怒了,又找楚桓加油添醋哭訴了一般,只是楚桓早已知道她的脾性,所以只是訓斥了她一頓,讓她安份一點。
清安送楚桓出宮的那天,她看都沒看楚桓身邊年輕嬌豔的盛鶯鶯,事實上,這個盛嬪,她壓根就沒有當過對手過,她的對手,只有那個穿着明黃服飾依舊軒昂俊朗的楚國帝王。
至於盛鶯鶯,只不過是一個比蘇如畫還不如的過客罷了。
明致遠也沒有跟去圍場,楚桓已經覺得他和項旭勢力太大,所以在着手培養能和他們分庭抗禮的勢力,在朝堂上,楚桓已經訓斥明致遠和項旭好幾次了,明致遠安然處之,項旭倒覺憤憤不平,明致遠和他說,皇上就是這樣一個疑心重重的人,假如他再憤憤不平,鍾爍的教訓就在眼前,項旭一向最服明致遠,於是聽他的話,再也不敢出怨言。
只是一天項旭告訴明致遠,聽說皇上有意立監軍,派九位大臣去九郡,名爲監軍,實爲監視,明致遠心忖,他們策反的幾位將領,心浮氣躁,說不定會被看出什麼,於是去宮中告訴清安,清安聽後,只是道:“假如我們現在起兵,有幾成把握?”
明致遠想了想,然後微笑道:“十成。”
“那還等什麼呢?”清安笑道。
明致遠點點頭,跪下道:“臣先恭喜娘娘,哦,不,是樑國攝政長公主。”
“這一天,終於來了。”清安裹緊身上披風:“我們今夜就出宮,在雲林起兵。”
“是,公主。”
清安踏入宮門時,她回頭看了看巍峨壯闊的宮廷。
我會回來的。
再回來,我就是以樑國長公主的身份回來。
再也不是什麼楚國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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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雍都城郊正在圍獵的楚桓得到消息時,清安已經追都追不上了,馬背上的楚桓怒目瞪着報信的士兵,然後忽然一口鮮血吐出,跌下馬背。
他醒來時,看到的是哭哭啼啼的盛鶯鶯,盛鶯鶯看到他醒了,喜極而泣道:“皇上,您終於醒了。”
楚桓搖搖晃晃坐起,盛鶯鶯慌忙攙扶,她絮絮叨叨:“皇上,臣妾早就覺得貴妃娘娘不是什麼好人,大家都說她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呢,現在看來,果然她復國之心一直不死,還好皇上出來狩獵了,否則,不要被她謀害了去嗎……”
楚桓眼神森冷,直視着盛鶯鶯,盛鶯鶯被他看得嚇了一跳,楚桓問道:“明致遠呢,項旭呢,四皇子呢?”
“臣妾,臣妾不知道……”
楚桓一腳將她踹到地上:“那就叫個知道的人來告訴我!”
盛鶯鶯戰戰兢兢地爬起,慌不擇路地逃了。
楚桓很快就知道,清安是帶着四皇子走的,與此同時,一起消失的還有明致遠和項旭,而且清安已經在雲林起兵,尊樑毓齋之子樑世朗爲帝,赫連宗焱也領軍南下,拖住邊境守兵。
九郡之中有五郡已叛,楚桓兵力不足,他低聲下氣地向祁昱求援,祁昱只是回信說,早在他利用樑如夢之事威脅他時,他們叔侄之情就恩斷義絕了,而且,他在樑如夢臨終前答應她,再也不管楚樑之事,所以,他是斷不會出兵的。
楚桓茫然直視四周,善於領兵打仗的柳浩宇、鍾爍等將領,早被他狡兔死走狗烹了,善於權謀的文臣傅懷胥等人,也都被他除了。
連對他最忠心的弟弟楚嵐,也不在了。
叛軍一路而下,他竟已經沒有了可用之人。
他是真的,衆叛親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