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軒兵敗如山倒的那個夜晚, 明致遠和靈雀看着月色,明致遠道:“夏侯軒敗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回雍都了。”
“嗯。”靈雀點了點頭, 她心事重重的樣子, 明致遠發現她的異樣, 笑道:“不必擔心, 我相信, 殿下只是對我有些誤會,我會常常去臨淵王府拜訪的。”
靈雀欲言又止:“其實,我更希望公子回臨淵。”
“爲什麼?”明致遠問道:“殿下如今是左相, 位高權重,如何能回臨淵。”
靈雀不會撒謊, 她支支吾吾:“反正, 我和哥哥都決定, 會勸公子回臨淵的。”
明致遠見靈雀這支支吾吾的表情,知道她一定有事情瞞着自己, 而且是大事,他心中一動,於是徐徐誘導問道:“如今殿下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又將恭妃娘娘找了回來,再立了一大功, 皇上嘉獎還來不及, 你們怎麼想勸他離開呢?”
靈雀悶悶道:“假如沒有找回恭妃, 我們還不會勸公子回臨淵, 就是找回來, 纔要勸。”
明致遠不解:“此話何解?”
“就是……”靈雀吞吞吐吐,她捂耳道:“哎呀你別問了, 我不想說。”
“好吧,不說就不說。”明致遠見狀,也不再問:“讓我猜猜。”
“你猜什麼?”靈雀十分不安。
明致遠悠悠道:“你看,去祁國之前,殿下和恭妃娘娘還是一派和諧的樣子,但是在去祁國之後,恭妃娘娘就疏遠了殿下,我早就覺得奇怪了,照理說,殿下找回了娘娘,娘娘應該對殿下十分感激纔對,怎麼會疏遠呢?這莫非……”
“莫非什麼?”靈雀緊張問道。
“莫非殿下對娘娘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才讓娘娘心中不快?”
“你胡說八道!”靈雀大怒:“我家公子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做不該做的事,他都拼了命救了恭妃娘娘多少回了,現在身上還都是傷,他們兩個人,要說錯,那也全都是恭妃的錯!”
靈雀氣得臉頰通紅,明致遠細細打量着她的表情,心中一個疑惑已久的事情,似乎得到了答案,他舉手道:“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說。”
他繼續哄着靈雀:“我跟你開玩笑的呢。”
靈雀仍在氣憤:“這種玩笑能開嗎?就算全天下人都對不起恭妃娘娘,我們公子也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她!”
“好了好了。”明致遠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我知道,你們家公子是好人,天下最好的人,我是最壞的人,行了吧。”
靈雀悻悻:“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嘴巴永遠那麼壞。”
“好,我最壞。”明致遠正經道:“不過,你想勸你家公子回臨淵,那你跟着他一起走嗎?”
“當然了,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靈雀說得堅定,明致遠卻突然覺得心裡酸溜溜的:“那我呢?”
“你……”靈雀一怔。
“你寧願跟你家公子回臨淵,卻不跟我留在雍都。”明致遠嘆口氣:“說真的,如果要在我和你家公子之前做個選擇,你選誰?”
靈雀徹底怔住了,壓根不知道怎麼回答。
明致遠噗嗤一笑:“跟你開玩笑的呢,我啊,可沒想讓你這隻小麻雀留在雍都煩我。”
“你討厭!”靈雀氣得捶了明致遠兩下,扭頭就走,明致遠笑嘻嘻地看着她的背影,但神色卻慢慢收斂,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陰沉。
真有趣,臨淵王殿下的執念,我似乎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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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嵐帶回樑世喆屍首後,清安就將他屍首和裴媛埋在一塊,她在兩人墳前站了很長時間,才閉目喃喃道:“媛姐姐,喆兒,別怪我。”
楚嵐也來拜祭裴媛母子,他在兩人墳前灑上清酒:“我沒想到,你連裴媛也殺了。”
“這只是個開始。”清安道:“看不下去的話,就走吧。”
“你知道我不會的。”
“那你就看着。”清安提高音量,她冷冷瞪着楚嵐:“看着我怎麼把你大哥從我手中奪走的,一件件拿回來。”
她昂起頭,再也不瞥楚嵐一眼,而是冷漠地拂袖而去,她身後傳來楚嵐低低的聲音:“阿鸞,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她奇異地笑了:“後悔的,只會是你,臨、淵、王殿下。”
她離去時,明致遠相伴在側,他低低道:“娘娘,若得臨淵王殿下相助,必如虎添翼。”
“他相助?”清安失聲笑道:“他這般大仁大義的賢德之人,豈會助本宮?”
明致遠默然無語,良久才道:“執念既生,如何才能去?”
清安驀然停步,她回頭看着明致遠,目光犀利:“你知道了什麼?”
“臣什麼都不知道。”明致遠微微一笑:“只知道若得臨淵王相助,大事可成,若與臨淵王爲敵,大事難成。”
清安聽後,她目光直視着遠方:“別自作聰明,臨淵王的事,我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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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雍都的最後一個晚上,出乎楚嵐意料,清安來找楚嵐,她穿着長長地白色及地長裙,衣裙是柔軟光滑的絲綢質地,上面沒有一絲褶皺,她長髮沒有盤起,而是自然披散着,青絲垂在她如畫臉龐,她眸中神色冷清,身上是好聞的濃郁花香,見到楚嵐,她第一句話就是:“你真的不打算走嗎?”
楚嵐看着她,緩緩搖了搖頭。
清安冷笑:“你爲何非要留在雍都?”
楚嵐苦笑:“我以爲你知道的。”
“別說是爲了我。”清安幾近咬牙切齒:“你明明心裡清楚,我更希望你走。”
楚嵐看着她:“你是怕我說出你做過的事,還是怕我阻止你即將要做的事?”
“我兩個都怕。”清安道。
“既然怕,何必要做?”
“因爲我沒你那麼聖人,你也沒經歷過我經歷的事。”清安道。
楚嵐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是燭光下的清安,今夜格外美麗妖嬈,她的腰肢纖細,不盈一握,她的脖頸修長,從衣襟處,可以看到脖頸下側的大片肌膚,就像玉一樣細膩潔白,還有她身上的濃郁香氣,陣陣香氣撲鼻,楚嵐看着她,只覺心底,似乎升起最原始的渴望。
他警覺:“你在身上塗了什麼?”
“塗了一些……能讓臨淵王快樂的東西……”
“你在身上塗了催情香!”楚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爲了逼我走,你竟然做到這般地步?”
一向冷靜自持的大楚臨淵王此時慌不擇路地取桌上茶水澆到自己臉上,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是大楚的恭妃卻冷冷看着他:“來不及了。”
她俯下身,摩挲上他光潔如玉的臉:“難道,你不想要我嗎……”
楚嵐狠狠推開她,他只覺身上越來越燥熱,他嘶啞着聲音喊道:“靈錚,靈雀!”
“你那兩個僕人早就被我支開了,沒人會過來的。”清安手解開他衣襟,探進他光裸的肌膚,然後停留在他心臟處:“我聽到它說,想要我,所以,臨淵王殿下,聽從自己的心吧……”
楚嵐的意識逐漸陷入模糊,手腳也不聽使喚,他看到清安慢慢褪下白色外衣,她的聲音如同天外傳來般如魔似幻:“你就當作,這不是逼你走的手段,而是我想做的事情吧。”
她慢慢蹲下來:“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大哥,還沒有碰過我……”
昏暗的房中,帷幔落下,清安在世人眼中最賢德高潔的臨淵王耳邊輕輕說着:“我愛你呢,楚嵐。”
然而楚嵐聽不見。
在藥力的作用下,他的身體和心是分離的。
他的心,在一點點灰暗下去,終於徹底死去。
第二天清晨,他醒來時,清安已經不知去向。
他看着被褥上的點點血跡,不知爲何,想哭,又想笑。
他想起了那夜璀璨流光的焰火、滑破夜空的星辰,還有冉冉升起的孔明燈。
他想起那天垂釣時,她將他魚簍裡的魚都倒到水裡,然後眨眼笑道:“你輸了。”
他還想起那天她將手中梅花遞給他,說希望他能隨心而行。
原以爲終於等到的幸福,卻被昨夜她身上抹的催情香,帷幔裡那極致快樂又極致痛苦的糾纏擊得粉碎。
他只覺喉中腥甜,一口鮮血已經噴到被褥上。
靈錚和靈雀急匆匆進來時,楚嵐木然地拭去嘴角血跡:“你們準備準備,我們回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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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宮,還是那個楚宮,巍峨壯麗,清安坐在馬車裡,她掀開暗花車簾的一角,默默從外面,看着這個熟悉,但又陌生的楚宮。
我回來了,她在心裡說。
這是我的,她對自己說。
我要重新拿回來,那屬於我的一切。
分叉路口,楚嵐的馬車是駛向另一條路,那條路,是回臨淵王府的路,楚嵐傷病交加,楚桓特地恩賜,讓御醫出宮爲他診治,先不必回宮面聖。
分道揚鑣之際,兩人直到彼此的馬車都消失在視線中,都沒有回過頭,看對方一眼。
馬車裡的楚嵐,咳嗽了一陣,臉色是重病下的蒼白,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宜,他的指尖,彷彿還留有昨夜她的氣味。
她是阿鸞,也是樑清安。
只是,她已經永遠不想做阿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