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鑲道:“我許願你掉入水中,你說能實現麼?”
卓不凡笑意不變:“我當是什麼,這麼簡單的願望,容易!看好了。”
說完擠入人羣,明鑲擡腳就走,把他的瘋言瘋語當真?那才真是傻到家了。
哪知道,她剛轉身……
身後一陣喧譁,聽見有幾個婦人尖叫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然後掬月泉就被密密實實的圍了起來,隱隱真能聽見水被撥動的聲音,嘩嘩的。
明鑲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相信卓不凡正的跳水了?她沒這麼天真?
卓不凡,你到底要鬧哪樣?嘴巴上連連佔我姐姐的便宜,現在來戲弄我?
這許願池要真這麼靈驗,她肯定天天進來投銅板。
冷笑一聲,和人羣涌進來的方向背道而馳,阿鬼抓着她的衣服想要往後看,可惜人小力氣小,扯了幾下,見明鑲不爲所動,“咿咿呀呀”喊了幾聲,打了個呵欠,軟軟的又靠在明鑲肩膀上了。
明鑲攏了攏阿鬼的襁褓,琢磨着去買一些吃食和水,最後再找找,真沒空餘的客房,也只能回去了。
她身後,卓不凡站在人羣中,高大的身軀顯得有些鶴立雞羣,深邃的眸子看着前方母子兩的背影,手中握着一枚銅板,脣角微揚。
直到明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舉起手來,往上一揚,銅板往後飛去,“咚”的一聲正中泉心,發出輕微的細響。
圍在泉邊的人七手八腳將一個孩子從水中拉出來,就看見從天而降的一枚銅板落在水裡,等回頭看過去,四周都是人,卻已經沒有卓不凡的影子。
景泰帝七年初正月十八,因爲太后生辰,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明鑲又去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空餘的房間,偌大一個京師,她曾經在這裡待了四年多,現在居然連個安穩的容身之所都沒有,說到朋友,還真只有宋思源一人,可惜,宋思源視夜煞如仇敵,恨不得處之而後快,頂着這張臉根本說不清楚。
也不知道宋思源現在怎麼樣了,被卓不凡點住了,還真不好解開。
都過了一天*了,要是再解不開,穴位封住太久,總歸對身體是有害的。
她昨日強行衝開穴位之後,身體並未完全恢復,也沒這個能力去幫宋思源,宋思源也不會領她的人情。
拿着油紙包包好的燒雞,一轉身,看見對面小攤子邊閃過一抹灰影。
還真當她遊神遊遠了,連被跟蹤都無所覺?
若無其事的往前走,路過那個攤邊,狀似不經意的在攤前頓足,把玩一個桃木打磨成的梅花簪子,花蕊部分嵌了一顆普通的小琉璃珠子,樣子倒是不錯,就是做工有些粗糙。
小販見她很感興趣的樣子,賣力的推銷起來:“姑娘真是好眼力,這簪子上最畫龍點睛的就是這顆琉璃珠,這琉璃珠還是從西岐傳過來的……”
明鑲挑挑眉,面上沒什麼表情,也未說話,只是盯着這珠子,轉動了下簪子,琉璃珠正對着陽光,這珠子雖然不好,但是…隨着她手一轉,陽光在落在珠子上,閃閃發亮。
紅脣微揚,那年輕小販瞧着不禁面上微赧,越發的殷勤了,撿了一邊的胭脂、首飾,一樣一樣的,恨不得都用在明鑲身上纔好,說了半天,只見一個小娃娃笑嘻嘻的看着他,笑的嘴角都亮晶晶的,對面的美人不斷的轉着木簪子,頓時心中像是被澆了一瓢涼水,這麼美的姑娘,娃都生了啊。
明鑲又轉了轉木簪,琉璃珠反射出一道強光,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啊!我的眼睛!”
頓時引起一陣騷亂,明鑲面上明亮了幾分,跟蹤我,也不看有沒有這本事!
掏出一錠碎銀,那了那木簪,又選了幾個琉璃首飾,這琉璃珠倒是好玩的緊。
付了錢,側頭往後一看,正好看見一個捂着左眼的男人,他身側陪同的漢子,眼睛如毒蛇般的朝她看過來。
她不主動惹麻煩,但是也從來不懼怕麻煩。
眸子一掃,注意到捂着眼睛彎着腰的男人露出衣襬下的圖案,原來是天脊山的弟子。
這兩年,她還真沒少和這個天脊山的人對上,天脊山不像別的門派,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時吼一嗓子爲武林除害,追趕兩天,就放手了。
這個天脊山不同,以前和夜煞是有大仇,她被追了兩年,也斷斷續續的知曉,夜煞當年殺了天脊山掌門之女,原因不明。
夜煞殺了很多人,都是原因不明。
她也不想去追究了。人都死了,追究也沒用。
只是,見天的被追着打,還真煩。
她先前被卓不凡藏着避着,這些人都能找上門來,可見躲避不是辦法。主動進攻纔是最好的躲避。就不知道這次天脊山又出動了多少人馬?
上回好像是四個月前,卓不凡出面和他們掌門談過,那方就收了手,恐怕瞧見自己落單了,和卓不凡鬧翻了,又湊上來了。
冷眸往那兩人面上一掃,自若的轉身往前走,寧安寺就立在山腳,這裡人多不是解決問題的好場所,她半引半走的往山上去,四處無人,最適合殺人放火。
那兩個漢子果然跟了上來,除了這兩人,又多了幾隊人馬。
先前她看見的灰影,還真是有人跟蹤着。
放慢了腳步,將阿鬼連同襁褓一起綁在胸前,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背,好讓他入眠,可惜事與願違,阿鬼今天格外的興奮,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就是沒有瞌睡的跡象。
無奈,身後還有危機未除,她若死了阿鬼也活不成,他要看,就讓他看吧,孃親被人稱爲妖女,再沒有他人庇護,阿鬼的一生,從出生之日起就註定了多災多難,他不能弱,就讓她從現在開始教導他的兒子生存的第一招,殺人。
繞過寧安寺,身後的尾巴越來越近,明鑲突然加快了腳步,往山腰而去,今日寧安寺對外佈施,沒有達官顯貴過來,領取佈施的人也都在廟前,這後山,她一路飛奔上來,沒有見過一點人影。
如此甚好。
她一快,身後的人也加快了。
隱隱聽到有人道:“快點,別讓夜煞跑了!”
鳳眸上挑,跑?還怕你們跑了,今天是他兒子的第一堂生存課堂,你們就是活教材!
終於她停在一片竹林裡。
不得不說,寧安寺的風光是真好,這後山,沿路上來泉水溪流叮咚,亭臺廊宇分佈,就算是往更荒涼的地方走,也能碰到一處雅靜的竹林,雖是冬日,卻不給人蕭索之感,竹子不斷的搖擺,有些已經很有年頭了,遮住了陽光,稍稍有些昏暗。
將手中的油紙包往地上一放,折了根竹枝,還算稱手,明鑲緩緩轉身,看着竹林入口處。
大約有十七八個人,見到她,滿臉的憤恨。
“夜煞,你殺我天脊山大……”爲首的那人話未說完,明鑲手中的竹枝一抖,一片竹葉夾着冷厲衝那人面門而去,他瞪大眼,往後退了三丈,竹葉依舊像是刀鋒一般劃破了他的脣,血流了出來,襯上睚眥欲裂的模樣,很是駭人。
懶得聽他廢話,每次見面天脊山的人就說一遍,不嫌煩麼!
明鑲衝着懷中和自己面對面的阿鬼輕語道:“阿鬼,今天你的第一堂課開始了,娘倒是想讓你瞧瞧,又怕你嚇壞了,這次你就背對着他們吧,下次,娘讓你看着。”也不管他聽不聽的懂。
她一臉柔情的說完,阿鬼眨眨眼,扯了扯襁褓上掛在她肩膀上的帶子。
“聽不懂不要緊,你要記住,這世上弱肉強食,娘若不殺他們,死的就會是我們母子,既然總是有人要死,死貧道不如死道友。”
聲音不算凜冽,些許冷清,如涓涓細流,阿鬼瞪大眼看着,她衝他一笑,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下一瞬身形快速的一晃,已經站在來人眼前,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天脊山追殺夜煞兩年多,折了不少人馬,這幾次出動的人馬實力明顯增強了不少。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將明鑲團團圍住了,席捲而來的戾氣讓阿鬼面上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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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哭。”明鑲淡淡的道,手中竹尖微顫,發出“唰唰”的聲響。
以一敵十七,她面色冷然,不敢分心,阿鬼在她胸前,許是被她的認真專注吸引了,居然真的不哭了,靜靜的看着她的臉,慢慢的滲出汗珠,滴落在阿鬼仰望着她的臉上。
阿鬼被綁的緊,動作不能太大,只是攀着她胸口處的衣襟。
十七個人,一交手,不過三招,就知道誰強誰弱,倒不是她多厲害,而是爲首的那個人,從打上開始,就不斷的發指令。
“松山,你攻她下盤。”
“松明,斷她後路!”
“松仁,你出手太慢,鬆俊你補松仁的漏洞!”
“鬆武,左,別讓她……”
敢情她把這些人當教材,人家也在現場教學呢!
趁着他們的頭分心教學的時候,明鑲迅速的出手,先解決這幾個小弱的再說,他們打不過她,但是就怕被撿了漏洞,反正這些人一個也跑不掉,不存在擒賊擒王的道理,天脊山每次追殺她,除了卓不凡和談的那回,每一次都是死戰。
血腥氣頓時在竹林中瀰漫,明鑲殺紅了眼,手中的竹枝已經斷了一截,“啪嗒”的往下滴着血,看着眼前還站着的七個人,脣角的弧度更大。
七人依舊是圍成圈,將她困住。
“一起上!”
明鑲凌空躍起,避開七把劍鋒,依舊和之前一樣,柿子挑軟的捏,剩下的七人比之現在已經變成屍體的十人,明顯功夫好多了,只是再好,也得死,他們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一手執竹,另一手化爲掌,一心兩用,她曾苦練十年,已經爐火純青。
竹尖迅速的刺入一人身體,另一手也襲向另一人的心口,指尖微微屈起,又迅速的恢復,到底還是擔心掏心太過濃厚的血腥氣讓阿鬼不適應,放過你的心了。
收掌的同時,指尖一彈,指甲又碎了一塊,迅速的沒入第三人的太陽穴中,微微一嘆,這指甲再這麼幾次,恐怕全沒了。
不過和命比起來,指甲算什麼?
還剩四人。
一番大戰下來,她氣息微喘,阿鬼貼在她胸前的地方,已經汗溼了,貼在身上,有阿鬼擋着,倒是沒人看見。
一身黑衣,溼了、傷了,也不太顯眼。
四人圍着她繞圈,她靜立在其中,微微垂下眸子,四周氣流涌動,突然五人齊動,女子旋轉如風,胸前的阿鬼因爲她驟然升空晃動而“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滿是肅殺的氣氛下,這笑聲乾淨之極,正因爲乾淨才顯得詭異。
明鑲吼中涌起一股腥甜,昨日太過用力的衝開穴道,現在她又是一記重擊,氣血涌動,她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必須在百招內殺敵,不然……
她奮力苦戰,自然不會有心思注意旁的。
竹林邊的一株老樹上,赫然立着一個藍色的人影。
此人不動如山,像是和老樹融爲一體,靜靜的看着,黝黑的眸子裡深邃的像是無月的星空,整個人平靜的融入山林,只是衣袍下的一抹血漬,手中一柄軟劍,破壞了這平靜,平添了肅殺。
突然他眼睛一暗,閃過暴戾之氣,正要飛身下來,又生生頓住了,枝頭都沒有動一下。
這剩下的兩人竟然都衝着明鑲懷中的阿鬼而去,兩面包抄,情況十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