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鑲迷迷糊糊中感覺着被人灌了幾次藥,好像還喝過幾回粥,具體有幾次,她在昏昏沉沉中也不記得了。
等她再次醒來,臉上赫然爬着一隻小肉爪子,一個小糰子在她身邊爬來爬去,穿着短褂和開襠褲,露出紛嫩的小屁股。
見她稍稍一動,小糰子馬上就止住了動作,趴在她胸前,和她大眼瞪小眼,突然吐出一串小泡泡:“哦哦哦啊啊啊”的交換了幾聲,銀色的口水滴在她胸前,濡溼了身上的薄衣衫。
她眼珠子動了動,看着小糰子露出幾個小米牙,手舞足蹈的看着她,她眼中的迷茫褪去了,露出幾分笑意,只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阿鬼。”
小糰子聽見喊他的名字,立時更加興奮愉悅了,小肉爪子抓到她臉上來。
阿鬼已經可以爬了,除去了身上常年必備的襁褓,看着真像是一個正常的嬰孩,皮膚紛嫩,四肢有力,碰到她臉上的手掌肉肉的,軟軟的,嘻嘻一笑,一張小臉上看不到半點病態。
把她的心都笑軟了。
她軟軟的伸出手,阿鬼一把撲在她懷中,壓倒她肩膀上,後背還是疼,但是已經緩解了不少。
“小鑲兒醒了?”卓不凡從一張屏風後探出頭來,他一直就在這屋子裡,此時就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明鑲楞了楞,“醒了。”想要失憶談何容易呢。
卓不凡手中端着一碗粥,一臉是笑的過來,一把攬住阿鬼,將他放在自己腿間,牢牢的夾住,不讓他亂動,然後小瓷勺舀樂樂一勺子帶着濃香的粥,觸到她脣邊。
她呆呆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這勺子,緩緩的張開嘴,嚥下,他滿臉的愉悅,幾乎要溢出來。
一勺一勺,有阿鬼搗亂,他依舊餵食的很順暢,明鑲也覺得真的是餓了,直到碗見了底,他才抱起阿鬼,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放了碗,又一臉笑意的坐在她牀邊,笑着看着他。
明鑲剛皺了皺眉,他馬上站起來,笑道:“我去給你倒水簌口。”
明鑲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果然一手抱着娃,一手快速的轉過屏風,端了一隻水杯過來,又連忙去拿了牆角的痰盂。
明鑲就着他的手,簌口,不用吩咐,他又去拿了溫熱的溼毛巾,給她淨面。
服務周到。
“要不要如廁,我……”
明鑲古怪的看着他,突然滿面漲紅:“坐下,我…不會都是你幫忙的吧?”
卓不凡這下像是找到了出口的沒頭蒼蠅,止住了動作,忙道:“你昏迷了快一個月了,我很擔心,是真的。”
他避而不答,明鑲了然,再看他不禁有些難堪。
“你就沒錢請個丫頭伺候我?”
卓不凡有些傻眼,話題又被強行扭轉回來,他突然賊賊一笑,點了點頭:“千金難買我樂意。”
明鑲避開他發亮的眸子。
他心中瞭然,越發神色舉止曖昧,但是不敢太過火,她昏迷這些日子,沉入無盡的夢魘中,他焦心無措,只能藉着她的夢境,接着她的夢語,絮絮叨叨的訴衷腸,前前後後,從頭到尾,他事無鉅細的跟她講了個清楚,卻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
她肯搭理自己了,也迴應了他喊她“小鑲兒”,臉上也不再是之前毫無生氣的樣子,他也不敢太過分,收斂了骨子裡不安分的脾性,只是拉着她的手,輕言慢語的試探:“出去走走?”
他了結她的身體,除了後背的傷,她的身體不錯,只是之前鬱結於心,不願意醒來,故而昏沉。
明鑲被他扶坐起來,坐在牀頭能夠看見屏風左側有個鏤空窗棱,窗戶是開着的,只是上面掛着粉紫色的紗窗,紗窗隨風而動,有些夢幻,一如她在明家閨中待嫁的那兩年,也是喜愛這樣的顏色的,久到她幾乎忘記了。
透過紗窗,看見外面奼紫嫣紅,四周安靜下來,還能聽見蜜蜂的“嗡嗡”聲。
花香傳來,她覺得心情都鬆快了。
“我想先洗個澡。”
卓不凡先是一喜,接着又一臉曖昧:“我辰時才幫你洗過了,頭髮昨日才洗過。”
明鑲看着他,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卓不凡已經將阿鬼放在牀上,一手穿過她的膝蓋,一手穿過後腰,將她打橫抱起。
只留下阿鬼在身後“咿咿呀呀”伸着小手,衝着他們的背影張望。
明鑲貼着他的胸膛,他低下頭,距離如此之近,心中一蕩,笑意加深,他們這還是頭一回能這般靜謐的相處,他和她都不禁有些畏縮,就怕這時刻只是脆弱短暫的假象。
屋外,陽光正好,打開門就正對着一個小花園,正是花紅柳綠、爭奇鬥豔的時候,園子裡空蕩蕩的,因爲這些花和蜜蜂竟然顯得熱鬧的很。
門口左側的迴廊裡已經擺了兩張竹質搖椅並一個小木幾,上面已經有茶水和糕餅。陽光雖炙熱,卻不能曬到這回廊來,迴廊一頭還有輕風吹來。
卓不凡將她放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然後轉身去將阿鬼抱來了,自己躺在另一張搖椅上,阿鬼坐在他肚皮上。
明鑲吃驚的看着他,他坦然大笑着逗着阿鬼。
卓不凡古怪的讓明鑲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這樣的卓不凡,他笑,和往日大不一樣,此時他的真顏讓人看着倒像是戴了一張面具。
他對着明鑲擠眉弄眼一番,讓她想到小時候看見的耍猴人,手中牽着的那隻猴子,她鎮定的偏開頭,賞這烈陽下的風光。
天上藍的看不得雲彩,像是一汪清泉,看久了不知道是陽光太烈,還是天空太深邃,有些眼暈。她收回視線,動作緩慢的像個老太太,怔怔的看着卓不凡,他拿了一塊糕餅,用指腹碾碎了,送到阿鬼嘴裡,阿鬼舔着他的指頭,更是惹的他哈哈大笑,滿院子裡都是他的笑聲,她聽着也不覺得吵鬧。
阿鬼鬧夠了,趴在他肚皮上就睡找了。
卓不凡起身將他抱進了房間裡,這樣的事情他以前沒少做過,每次做,都讓她心生感激,後來每每想起,只覺得憤怒,現在再看着,心中到底寧靜了不少。
卓不凡很快就出來了,又躺倒搖椅上,自發的拉着她的手,用力篡了篡,滿手的汗將她的手也捏的汗津津的。
卓不凡眼神追着她,她閉上眼也能感到那道灼熱的視線,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裝淡定,她一項不是對手。
“我想去見見雲姜。”
她必須去見見,有的事情,不是裝傻就能忘記的。她是誰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給曾經記得的畫個句號,在那無止境的夢中,雲姜來來去去,就當爲夜煞曾經的那些執念劃下一個終點。
卓不凡眼睛赫然一眯,盯着她滿是探究,探究過後,眼神越來越深邃,看得讓人心尖不禁一顫,他臉上神情有些僵硬。
他聲音有些嘶啞:“爲什麼?”一開口就是看他?
明鑲心中突然就有些愉悅了。
手中一痛,這廝的指尖在她手上掐出了痕跡,恐怕要破皮了。
這還有什麼原因,她甩了甩手:“放開。”
卓不凡站起來,鼻子哼了兩聲氣,一言不發的就走了,留下明鑲烈陽下也凌亂了,這都什麼人啊!
很快他又匆匆回來,冷着臉,將一塊黑漆漆的木板往小木几上重重的一放:“見吧!”
明鑲看了看那木板,一臉驚愕的又看看他。
卓不凡居高臨下,雙臂環兄,用鼻孔看她:“這就是雲姜,你有什麼就跟他說吧,我給你把他的牌位都拿來了,他已經下葬,路途遙遠,你還是別折騰了,快點說吧,見他做什麼。”
明鑲目瞪口呆,雲姜死了?
卓不凡見她不信,將牌位的正面對着她,上面的確有幾個大字“昭成太子云姜之靈位”
卓不凡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努努嘴:“有話就說吧,要我避開嗎?”
拉長個臉,一臉不爽的樣子。
“他真的死了?”明鑲吞了吞口水,總算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最後一次見雲姜的時候,雖然他精神不濟,夜不能寐,看着不行了,而且對皇上不尊重,以下犯上,但是皇家一般對於這樣居心叵測的皇子皇孫,多半都是圈養起來,下殺手的少。
卓不凡哼了一聲:“嗯。”
“他怎麼死的?”她盯着卓不凡,難不成是卓不凡下的殺手?看他們兩人的相處情景的確不太好。
“他若不死,你還能活着麼?”卓不凡又是冷聲一哼,滿臉怨念。
曼陀羅紋身,就是將夜煞和雲姜連接了起來,一旦夜煞對旁人動情,就會死,就算是卓不凡將那個紋身劃傷,弄的面目全非,也是沒用的。
夜煞要是對旁人生情,只有兩個結局:一是自己心絞痛而死,二是殺了雲姜。
若是不生情,什麼都好說。
她下意識的撫上心口,心跳平穩有力,只是有些空,像是生生被挖走了一塊。
卓不凡看着她的動作,臉色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