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復延有顧慮可以理解,但溫諒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卻是有苦說不出,面對許瑤滿是希翼的目光,也實在不能拒絕,苦笑道:“等下給許書記打個電話,看他晚上能不能抽時間回家吃飯,我順便也去你家蹭頓飯,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溫諒心裡不爽,連聲許伯伯都不肯叫了,直接喊起了許書記,不過許瑤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拍廣告的事上,並沒有注意到,小手一伸,美眸一瞪,霸氣外露的道:“手機拿來,我讓他回,他敢不回來?”
寧小凝突然插話道:“我也去,興許能幫上點忙。”
溫諒忙點頭道:“教練能去最好,多雙筷子多個人,看在教練的面子上,許書記也不好意思太難爲咱們。”
許瑤一想也是,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等了片刻,以眼神示意通了,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端着架子一本正經的道:“許書記,忙什麼呢?”
也不知對面說了什麼,許瑤立刻換了笑臉,嗲聲嗲氣的道:“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啊,爸,我想你了,都快一週沒見你人影了,今晚回來吃飯好不好?嗯嗯,知道了,我讓張媽做點好吃的,嗯,等你哦……拜拜!”
許瑤掛了電話,看到對面坐着的溫諒一臉驚恐的神色,不解道:“怎麼了,見鬼了啊?”
“鬼沒看到,倒是看到一條變色龍,許瑤同學,你屬狗的啊,這臉變的恁快!”
“你還是太年輕啊,”許瑤鄙夷道:“對付我爸這種人。得講究策略,該強硬要強硬,該服軟就得服軟。再說了,你別看我平時從來不撒嬌,可只要一撒嬌。那就是核武器,許大書記根本抵擋不住。”
溫諒斜眼道:“那你撒個嬌,讓他同意你拍廣告不得了?”
“咳,這不一樣……原則問題,撒嬌是沒用的。”
下午放學,三人結伴去了許瑤家。搭手張媽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等到晚上七點半,許復延才姍姍歸來,進門後看到溫諒和寧小凝微微一愣,然後笑着走了過來,道:“小諒,小凝都來了啊。餓壞了吧?坐,大家都坐,咱們馬上開飯!”
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許瑤幾次給溫諒使眼色,讓他開口提廣告的事,都被溫諒無視了,最後急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沒想到這位的臉皮是鐵築的,根本一點變化都沒有,氣的許瑤氣鼓鼓的嘟着嘴,把怨氣全發散到了餐桌中間的紅燒魚身上,一筷子一筷子的夾個不停,兩三斤的魚,幾乎有一大半都到了她的肚子裡。
“張媽,以後每天晚飯加個魚好了,怎麼突然愛吃魚了?”許復延愛憐的看着許瑤,道:“看你這吃相。也給小諒和小凝留一點,平時怎麼教你的……”
許瑤悶哼一聲,誰也不搭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中米,道:“我吃飽了。”然後掉頭去了客廳。踢掉鞋子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許復延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許瑤在爲什麼發脾氣,也知道爲什麼今天溫諒會出現在家裡,不過他既然發了話,就不會輕易的改口。寧小凝放下筷子,道:“許伯伯,我也吃完了,去陪陪許瑤,你們慢慢吃。”
等寧小凝離開,溫諒夾了塊水煮豆腐,筷子微一用力,豆腐斷成兩截,掉在了桌面上。許復延擡頭看了過來,溫諒歉然道:“不好意思,用力大了點……”
許復延笑着遞過來一張紙巾,若有所指的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做事要慢慢來,吃飯也一樣,就像這塊豆腐,看着水嫩滑潤,其實根本承受不了一點點外力,你那樣子夾,自然會吃不到。”
溫諒用紙巾將桌面上的豆腐搽拭乾淨,笑道:“許伯伯說的是,都怪昨天剛在大排檔吃過五香豆腐乾,忘了此豆腐非彼豆腐,那個經過了研磨、點漿、澆製之後,還要壓榨、劃坯、滷煮等程序才得以成型,結實的很吶,卻是怎麼夾都不會斷。”
許復延的目光在溫諒臉上打了個轉,眼眸中的笑意漸漸斂去,半響才淡淡的道:“沒想到你還是做菜的行家……小諒,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
溫諒打斷了許復延的話,十分誠懇的道:“許伯伯,論語裡有‘君子懷德,小人懷土’之句,就是說君子和小人每天惦記的事情是不同的,您是一市之長,君子坦蕩,何必在意別人亂嚼什麼舌根?許瑤拍廣告,或者不拍廣告,該胡言亂語的人仍然會胡言亂語,不會有任何的區別。再說了,許瑤拍個廣告,一不爲名,二不爲利,只是在這個年紀多一種特別的經歷和人生體驗,爲的是高興快樂而已。而讓女兒高興快樂,不正該是身爲父親的責任嗎?”
這番話隱有指責之意,許瑤放棄在關山的優越生活,放棄和母親朝夕相處,放棄童年以來生長生活的環境,跟着許復延到青州來就讀,可謂孝順懂事之極。偏偏許復延先是爲了立足青州嘔心瀝血,然後又千頭萬緒忙於打開工作局面,對許瑤何止是忽略,簡直是視而不見,正如溫諒所言,讓女兒高興快樂,其實是父親的職責,但這個父親稱職了嗎?
許復延從今晚進門看到溫諒起,就料到他一定是來做說客的,也猜想了幾種他來說服自己的言辭,等着看看這個已經走到臺前的少年會用何種方式來達到他的目的。不過他沒打算改變主意,笑話,堂堂一個市委書記,已經通過市委秘書長傳達的意見,要是能再輕易的改變,書記的威嚴何在?
可萬萬沒料到會是從父女之愛這個角度作爲突破口,許復延有些啞口無言,他縱然是青州市委書記又如何,他同樣也是一個父親,想想這兩年的點點滴滴。心頭豈能沒有感概?人心都是肉長的,尤其父親總是會對女兒更疼愛一些,所以溫諒說話雖然無禮,但卻佔着道理,讓許復延不能一上來就直接將拍廣告一事定下調子。如果是那樣,就算溫諒再如何急智,也無力迴天。
見第一招奏效,溫諒心中大定,趁熱打鐵道:“許伯伯,您也看到了。許瑤爲了這次的事十分的不開心,不然以她的心性,絕不會當着外人的面直接頂撞您……我們畢竟是同齡人,說起對她的瞭解,你未必有我深,對她只能先哄再講道理。不能直接用權威或者命令制止,那樣反而適得其反。”
許復延眉頭微微皺起,顯然隨着溫諒的指引想到了剛纔許瑤的表現,生氣的程度估計已經突破了以往的最高紀錄,按照經驗,很可能有三個月,哦不。大半年的時間不得安生。
大半年啊……
“小諒,你糊塗啊!”許復延嘆了口氣,終於開口說話,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中紀委現在有人就在依山,這個關口還讓小瑤去拍廣告,不是授人以柄嗎?”
原來根子是在這裡,溫諒拿起邊上的茶壺給他倒了杯清茶,輕笑道:“任仲平嘛,他才懶得管這些小事……”
許復延驚訝道:“是任老親自來了?你確定?”
溫諒一愣。沒想到許復延只是知道中紀委來了人,卻不知道是誰來了,不過話說回來,他要不是和任仲平偶然相遇,恰好身邊又跟着寧小凝。估計也打探不到這個消息。
“是,我確定!”
許復延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這不稀奇,任誰聽到鐵面閻羅任仲平秘密出現在自己的地界,心跳不飆升到一百八,那是心理素質過硬。
“真的確定嗎?”許復延又問了一次。
溫諒當然知道這位許書記的毛病,在面對巨大壓力的時候會變得有些優柔寡斷和狐疑,斬釘截鐵的道:“百分百的確定,我在京城有內部消息,任仲平和他的貼身大秘夏子木現在全在依山!”
雖然跟許復延關係很鐵,但該裝逼的時候還是得裝逼,這樣顯得自己莫測高深,也能給讓人恍惚的年齡多加點底氣和籌碼。
許復延沉思片刻,猛然擡頭,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會搭理這些小事?”
任仲平連五星級酒店都懶得管,絕對是另有圖謀,且圖謀很大,更別說許瑤拍廣告這點芝麻大的事,溫諒再次莫測高深的一笑,道:“具體的我不清楚,但我敢保證,他的目光,不會停留在依山,甚或也不會停留在青州,許伯伯大可放心。”
這是告訴他,任仲平不是衝你來的,你還沒那樣的資格,不要杞人憂天了。許復延看向溫諒的眼神終於有了點不同,雖然早知道他聰慧過人,雖然剛知道他在暗中做出了那樣大的事業,但那種長輩對晚輩的印象是很難一時改的過來,更別說當成同等地位和同等層次的人進行交流。
而在這一瞬間,他才明白,原來對面坐着的少年,已經不是那個第一次見面時謹小慎微,對自己畢恭畢敬,唯恐有一點得罪的小孩子,而是能夠接觸到京城,接觸到高層,接觸到連自己都無法接觸的那個層面的人。
不過,許復延這時明白這一點,還不算太晚,至少比那些還沒認識到溫諒重要性和破壞力的人,要幸運許多,許多!
“不管任仲平的目的,小瑤參與商業廣告拍攝,畢竟還是有些不妥……”
許復延未必全然相信溫諒的保證,但他畢竟是經過風浪的大人物,很快就調整好心態,錯開了剛纔關於中紀委的話題,溫諒的話是真是假,稍後他自然會去查證,於是將話題重新轉移到廣告這件事來,如此才能挽回一點剛纔的被動局面,不過話裡話外透着的語氣卻有了點鬆動。
溫諒何等玲瓏剔透,等的就是這一刻,毫不猶豫的道:“許伯伯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這樣吧,依山應用水公司作爲依山招商引資項目的重要成果,以每人五千塊的酬勞邀請許瑤,寧小凝和紀蘇三位同學參與純淨水廣告的拍攝,許瑤身爲您的女兒,不正代表了你和青州市委市政府對招商引資企業的信任和大力支持嗎?而所有酬勞,三位女同學將一分不留、全部捐贈給青州‘關愛女孩’基金會,用來幫助貧困地區的女孩們圓上學夢,同樣,公司也被女孩們的愛心所感動,將再額外捐贈一百萬給基金會,和三位女同學一起,將愛心永恆的傳遞下去。”
張張嘴就是一片宣傳通告的範文,邏輯分明,條理清晰,情理法齊全完備,換了其他人,或許會讓許復延刮目相看,不過事情發生在溫諒身上,那是理所當然,不值一提。
許復延想了想,眉頭舒緩開了,道:“好吧,爲了支持你們企業,我可是連女兒都派上陣了,溫總不覺得一百萬太少了嗎?”
溫諒咧咧嘴,肉疼的道:“那許書記的意思?”
“東城區開發還有點資金缺口,看看你公司能不能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