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諒前世雖然沒怎麼跟這些太子黨打過交道,卻也明白不管先前雷方給萬四維開的什麼價,有了這麼個小插曲,不再狠狠的宰他一刀,簡直對不起血液裡流淌的那顆閃閃的紅星。
雷方把萬四維像泥人一樣揉來搓去,根本不留一點的顏面,自然有考究溫諒的意思。溫諒不欲多留,起身笑道:“要不這樣吧,雷少你先跟萬哥談事,我們回房間休息下,這幾千里路確實有點乏了。”
萬四維其實並不怕被雷方羞辱,剛纔在外面雷方一個電話已經讓他見識到了什麼是手眼通天,只要事情能辦成,受這點委屈算什麼?可哪怕他臉皮再厚,畢竟也是一方的頭臉人物,當着外人的面,頗有點下不來臺。
見溫諒如此知情達意,簡直要熱淚盈眶,忙挪下身子,讓開一條路,萬四維極其誠懇的道:“謝謝兄弟了,以後有空到江越來玩,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他從皮包裡拿出一張鍍金的名片遞給溫諒,上面赫然寫着江越省郵電局副局長。
江越省與蘇海省緊鄰,經濟總量一直位居全國前三,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而作爲郵電分家前最熱門的機構之一,郵電局向來是“門前三尺三寸遠,沒錢沒人走不完”,意思是說別看距離郵電局的大門只有三尺三寸遠,可要是平民百姓,一輩子也走不完這點路,位高權重,由此可見一斑。萬四維一亮身份,頓時讓範博對他行注目禮,似乎有點明白從來不做無用功的溫諒爲什麼會幫這個胖子鋪路搭橋。
雷方笑了笑,溫諒這個人有分寸、知進退,確實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正好要跟萬四維再談談價碼,跟着起身送了溫諒兩步,道:“也好,你們先回去躺會,我這邊安排好了就過去,晚上再一起出去找個樂呵。”
萬四維看溫諒的目光更加熱切起來,他來京時間不短了,見過雷方的做派,從不曾對人這般熱忱,心裡對這個看似年紀不大的老總掛上了號。
剛回到客房,範博忍不住問道:“溫少,這個萬四維究竟什麼來頭?你是不是認得他?”
溫諒笑而不語,見範博還是一副好奇的樣子,無奈道:“我這輩子從沒去過江越,哪裡會認得萬四維,不過是看他可憐,隨手拉一把罷了,可沒你想的那麼深遠。”
範博雖然對溫諒的認識沒有安保卿劉天來那麼深刻,卻也知道這位小爺絕不會同情心大發去拉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不過想來溫諒不會直說,笑道:“我本還打算聽聽他們談什麼呢……”
溫諒往牀上一躺,道:“咱們此次來京只爲辦自己的事,閒事少管,況且剛纔留在那裡給雷方當陪襯,除了惹萬四維忌恨,沒一分錢的好處。損人不利己的事,能不做還是別做的好。”
範博套不出溫諒的話,滿臉鬱悶的走了。又過了一會,門鈴突的響起,伴隨着一個好聽的女聲道:“客房服務。”
溫諒打開了門,同樣聽到隔壁範博的開門聲,一個身材修長、樣貌上佳的妙齡女孩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按摩師制服,明明是職業的,可臉上卻掛着清秀明媚的笑意,道:“先生,總檯爲您安排了按摩服務……”
這必然是雷方的主意,怕兩人在房裡無聊,溫諒知道京城飯店的規矩,像他們住的這類高級套房,一般都可以讓大廚到房內現場烹製佳餚,或者有這種專業的按摩服務,擺擺手道:“不用了,你們回去吧。”
範博打量了一下門前的女孩,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稱得上美麗動人,他幼時家貧,長大後直接跟樑茹結了婚,一直在爲生計和前程費盡心力的往上爬,在男女關係上還真的從沒做過對不起樑茹的事。
但許多事,不是不做,而是沒機會做,不是不想,而是沒能力去想。
他的眼中不無些許衝動,就算不能跟這些貌美如花的女孩發生點什麼,只要她們的小手能在身上來回的揉動幾分,也是一件莫大的享受,但聽到溫諒的拒絕,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一個好字,同樣擺擺手讓女孩離開。
被女孩們制服下充滿誘惑的美麗身軀晃花了眼,範博哪裡還有睡意,抵達京城這半天的時間,已經讓他見識了太多以前從沒接觸甚至想都沒有想過的東西,慾望一旦被引誘,就如同打開了一封病毒郵件,不到死機不會結束。
溫諒看了他一眼,開玩笑道:“範老師,這裡是京城飯店,不是火車站的小旅館,按摩師可是不提供附帶服務的哦。”
範博好歹還是個文化人,被溫諒的調侃弄紅了臉,尷尬道:“我怎麼一到了京城,就跟着了魔似的,有點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亂花漸欲迷人眼,吹盡狂沙始到金!範老師,能在京城這個大銅爐裡走一圈不被融化掉,你就可得道成佛了……”
前言不沾後語的兩句詩這樣一組合,竟然有股說不出的韻味和哲思,範博略一品味,頓覺回味無窮,他要是知道溫大叔本來是想在後面來一句“不如自掛東南枝”,怕是會一口老血噴到京城五環外。
正說話間,雷方的身影從電梯裡走了出來,他顯然已經知道溫諒拒絕了按摩服務,還當他嫌棄剛纔的女孩姿色不行,帶着兩人直接去了18樓。在一個裝有大落地窗的房間裡,三個成品字型帶有自動恆溫系統、裝修極其奢華的按摩池出現在溫諒眼前。
雷方脫了衣服,赤條條的跳入水中,道:“我雷方最喜歡豪爽的人,既然跟兩位對脾氣,也就不怕坦蕩相見。來來,試試這個水,他孃的真舒服。”
範博還沒反應過來,溫諒已經跟着脫光衣服跳進另一個池子,身子被池中按照人體工學精確設計的噴嘴從各個部位一激,果然舒爽之極。可憐的範老師徹底傻了眼,京城地面邪啊,自己小人物有點心亂也就罷了,可溫少平日多麼自矜的一個人,到了這裡竟然也變了,變得更加的不可捉摸。
範博哪裡知道,前世裡溫諒在京城打拼多年,知道紅色圈子裡一直流傳的一個傳說,這幫家大業大疑心也大的傢伙每逢談正事的時候,都會選一個開闊、公開、坦誠而無所隱蔽的場合——除了浴池,還有哪裡更適合這些前置的定語呢?
所以溫諒毫不扭捏的下了水,範博只好有樣學樣,跳進最後一個池子裡去。
雷方擊了一下掌,叫道:“好,我就喜歡不拖泥帶水的人!”
溫諒微微一笑,道:“雷少做事纔是雷厲風行,那位萬局長的事想必已經操作停當了?”
雷方往身上撩了下水,漫不經心的道:“萬四維啊,他不過是小事!一個副職被一把手記恨上了,搞的在單位混不下去,想挪挪地方,鳥毛大小,不值一提。”
溫諒眯起了眼睛,96年的萬四維雖然正在人生的最低谷,可無輪什麼時候,一個副廳的事都不是鳥毛大小。
溫諒當然跟範博撒了謊,從在譚家廳第一眼看到萬四維,他就覺得此人面熟,後來借他過來敬酒的機會打聽了名字,果然是後來電信移動行業一時風頭無兩、號稱“鐵腕”的大人物萬四維。
萬四維這個人別看今日在雷方面前卑躬屈膝,但他的個人能力早在任職臨州市郵電局局長的時候已經顯露無遺。不過有句話說的好,有能力的人倒黴起來,會比無能的人更慘。
94年初萬四維調任江越省局副局長,深受老局長和省有關領導的賞識重用,94年年底在局內的序列就排到了所有副職的前面,成爲名副其實的二把手。這期間發生了兩件事,幾乎影響了他的一生。
一是老局長病退,局長的位置空了出來,他本來是呼聲最高的一個人,不過省裡對他支持力度最大的一位領導因故落馬,局長的任命就這樣耽誤下來,他以副職的身份主持省局的工作;二是郵電即將分家。
雖然郵電分家要到98年,可95年初已經從上到下開始了試點工作,系統內的人都明白分家是肯定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所以呢,爲了在電信獨立之後郵老大的威風能繼續保存,許多人開始想辦法鑽政策的空子,而萬四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主持全面工作期間,將電信技術支援中心,電信器材廠,郵電機械廠,通信電纜廠等省局直屬企業全升級爲副處級單位,統一組建通信實業總公司,這一塊本來歸電信處,如此一搞就被劃歸經營處管理,就等同於從未來的電老大嘴裡扒拉了一塊肥肉。如此種種,還有許多。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本以爲靠政績可以去掉副字的萬四維碰到了從郵電部下來的空降黨,不僅丟了升職的希望,甚至在對方的步步進逼下連副職的位子也保不住了。走投無路的他只好到京城來碰碰運氣,可京城的水,深的超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