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角落裡,兩人的爭執越來越劇烈,最後胖子司機似乎有點無奈的鬆開了手,年輕女子飛快的整理下衣服,剛準備往回走,這邊的人羣裡突然有人高喊:“肥九,怎麼着,軟jb碰上硬卵子了吧?”
“哈哈哈,”人羣發出大笑聲,又有人扯開嗓門道:“就你孫子那小氣勁,還想幹別人嫩出水的小媳婦?天爺,得了吧!”
“我看不是肥九小氣,是人家小媳婦嫌棄他太胖,不是那話說的好嘛……”
“說什麼來着?”有人立刻湊趣的問道。
“那話說,人廋jb大,人肥小豆芽!”
“哈哈哈哈!”
衆人又是大笑,更有人拍着桌子叫道:“肥九你個窩囊廢,別人幹得,怎麼就你幹不得?”
“就是,小豆芽咋了,小媳婦要是真餓的厲害,小豆芽好歹也能止止癢啊。”
這些人倒不是真的素質太低,而是長途奔跑,可能數十天不見葷腥,加上出門在外,誰也不認識誰,少了一層顧忌,說起男女間的話題肆無忌憚,各種黃段子一個挨着一個,大有說一場集體相聲的▲架勢。
溫諒自顧吃自己的面,神態平和且淡然,常成卻是一邊吃一邊不懷好意的瞅了瞅柳婭。柳婭這輩子可能也沒聽過這麼多污言穢語,臉蛋正燥熱的厲害,哪裡還受的了常成的目光,將手中塑料叉子往桶面裡一扔,眼睛瞪的又大又圓,怒道:“看什麼看!真是什麼地方養什麼人,窮山惡水出刁民!下流,無恥!”
“說誰呢這是?”
“你,你們,說的就是你們!”柳婭手指在空中轉了一圈,劃過赤着上身的司機。劃過常成,最終也沒放過溫諒。
常成伸着脖子道:“我們可是好人,你別倒打一耙。”
“欺負女人,算什麼好人?”
“就算欺負,也是那幫人欺負,管我們什麼事?”
“他們是下流,你們坐視不理,就是無恥!”柳婭說的常成,眼睛卻盯着溫諒,溫諒很無奈的放下筷子。微笑道:“柳助理,這裡不是荒郊野地,沒人敢做違法的事,就算真的有人違法,也有政府出面,輪不到你我越俎代庖,對不對?”
“哼,狡辯!還不是怕……”
“柳婭!”向子魚適時制止了她,臉色一正。竟有了幾分決絕的氣勢,道:“你要再不聽話,明天就回明珠去,我這裡不需要你跟着了!”
柳婭愣了愣。不明白今天爲什麼向子魚一直站在溫諒這邊教訓自己,卻也不敢再說什麼,眼淚一直再眼眶裡打轉,強忍着不掉下來。
說話間。那個綽號肥九的胖子司機吃不住衆人戲弄,大感丟了臉面,伸手一把抓住年輕女子的胳膊。用力將她往更深的角落裡拉。年輕女子臉上顯出驚慌,想要掙脫卻抵不過肥九的蠻力,眼睛望向自己的丈夫,充滿了哀求之意,可那個年輕男人卻還是抱着懷中的嬰兒,低着頭一動不動。
年輕女子終於絕望,被肥九硬拉着踉蹌去往黑暗處,那一桌政府人員模樣的人裡有一個二十出頭的人氣呼呼的站起來,似乎想要出頭管一管,卻被身邊一個年長的掃了一眼,嚴厲的道:“坐下!”
這人猶豫了下,扭頭四顧,滿院子的人,除了叫好起鬨的,就是默不作聲,重重嘆了口氣,低垂着頭坐了下來。片刻之後,夜空裡傳來年輕女子悲呼的拒絕:“別……求你,別……”
溫諒皺了皺眉頭,以他前後兩世的見識,自然明白年輕女子跟肥九是怎麼回事,可現在看,似乎還是出了點問題,對常成道:“去看看。”
常成早就躍躍欲試,跟隨溫諒日久,也知道這位小爺的脾氣,一般不喜歡多管閒事,可要真是遇到了不平事,卻也不會視而不見。
常成站起身,每走過一張桌子,桌邊的人就變得安靜下來,一一望着他走向肥九和年輕女子消失的黑暗角落,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還真有狗拿耗子的……”然後整個服務區陷入了空前的寂靜,人人都翹首等待,直到肥九的驚怒響起:“你……幹嗎?關你屁……哎呦,哎呦,打人了,你敢打人?”
服務區引起一陣騷動,不少人站了起來,顯見這個肥九並不是一個人。先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是常成,年輕女子頭髮散亂,神色驚惶,亦步亦趨的跟在常成身後,彷彿一隻受驚的小鹿,有點手足無措。
常成見不少人對自己怒目而視,更有幾個跑着去看肥九如何了,怕留年輕女子在這邊不安全,連她丈夫和四個小女孩一起帶了過來。適才離的遠,看不太清,這時再看,發現年輕女子尖尖的臉龐,挺直的鼻尖,要不是臉上髒兮兮的,其實還是有幾分姿色。向子魚讓她坐到身邊,柔聲道:“沒事吧?有沒有受欺負?”
年輕女子哪裡見過這樣氣質和容貌都出衆的女子,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扭了扭身子,頭低的下巴都要碰到胸口,支吾道:“沒……沒有……”
柳婭這會也顧不得慪氣,衝着年輕男人道:“你怎麼當別人老公的,看自己老婆受欺負還不出頭,到底是不是男人?”
被罵不是男人,對一個真正的男人來說是最大的侮辱,可年輕男人卻跟沒聽到一樣,依然低着頭,抱着懷中的小嬰兒,如同一個啞巴,或者說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正常人該有的那種……那種屬於人的情緒,快樂,高興,憤怒,悲傷,等等等等,他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只是活着而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們好嗎?”向子魚聲音柔和,表情真摯,沒有居高臨下,也沒有憐憫同情,朋友般娓娓道來,很有打動人心的魅力。
年輕女子偷偷看了眼自己丈夫,嘴脣蠕動了兩下,柳婭拍胸脯道:“別怕,有什麼說什麼,我們給你做主!”
年輕女子遲疑了片刻,終於將她和丈夫的事說了出來。原來這兩人是黃淮省人,世代沿黃河而居,家境雖然一般,但至少衣食無憂,兩夫妻自談戀愛,婚後恩愛非常,小日子倒也過的去。只是後來生了大女兒後,開始起了變化,公公婆婆重男輕女,對此大爲不滿,經常指桑罵槐黑着臉的找事,誰知天不作美,接連又生了兩個都是女兒,這下別說丈夫一家,就是她自己也覺得不能給夫家傳宗接代,是天大的罪過,心中很有負疚感。
生不出兒子,自然要繼續生,可趕上計劃生育大檢查,從縣到鄉到村,查的一級比一級嚴,他們三個孩子,是重點檢查對象,必須要女方結紮,鄉計生委的人和村幹部天天在家裡候着,無奈之下只好四處躲,剛開始躲親戚家,躲朋友家,後來住到縣裡,市裡,再後來本省也待不下去,只能出來全國各地的跑,流浪的路上又生了老四,結果還是一個女孩,這樣家更不能回了,不爲別的,就爲了生個兒子爭口氣,免得被家裡人和村裡人看不起。
這次他們是打算到江東去,路上沒了盤纏,搭了肥九他們車隊的順風車,有次實在沒錢買吃的了,年輕女子就跟車上的某個司機做了筆皮肉生意。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出來這段時間,要四處躲避,又沒什麼文化和技術,老公也得幫忙照顧孩子,打不了長工掙不到錢,總是飢一頓飽一頓,有時候三四天吃不了一頓飽飯。可大人不吃沒關係,小孩子餓兩天是要出人命的,到了這個地步,身爲女人,所能選擇的路其實屈指很有限。
她雖然出身卑微,但也是良家婦女,也是有羞恥的,但人到了絕望的時候,羞恥當不了飯吃,掙扎過後,只能嚥了這口血淚。這種事她老公也知道,但知道了又能如何,只能像現在這樣閉口不言,木然面對罷了。
今晚是那個肥九喝多了酒,又在前幾天聽跟年輕女子做過的司機私下裡吹牛,說如何如何的舒服,心思活泛忍不住了,拿了十塊錢就要跟她到角落裡解決。她猶豫了下,想讓大女兒吃點肉,於是點了頭,但走到中途又反悔了,不想再做,所以起了爭執,沒想到肥九受不了衆人起鬨,用起了強,要不是常成及時趕到,今晚是少不了這場蹂躪。
聽完年輕女子的話,現場一陣沉默,向子魚和柳婭都是第一次來內地,從來不知道世間還有這樣的事,所以震撼之餘,卻也爲這一家人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憐憫。不過溫諒洞明世事,早猜到了這一切,所以開始時並不願意插手,要不是後來肥九使用暴力,也不會讓常成出手。世間事各有各的緣法,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做出了選擇,必然要承受需要承受的後果,誰也不能倖免!
柳婭看了眼溫諒,似乎明白了他起初的袖手旁觀並不是爲人無恥,又看向年輕女子,忍了忍,卻還是問了出來,道:“你……你既然答應了,爲什麼又不願意了呢?”
聽到這句話,年輕女子第一次勇敢的擡起了頭,目光越過衆人落到了丈夫身邊的女兒身上,曾經的屈辱,卑微,懦弱,和掙扎於命運的茫然無從,全都在這一刻離她而去,她的雙眸閃爍着晶瑩的光,一行淚流下來,沖刷了臉上的污垢,輕聲的道:“今天是我大女兒的生日,我,我不想讓她在過生日的時候,媽媽卻還是一個陪別人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