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達到了目的,捲毛等人一個都沒有跑掉,溫諒當然不會去派出所,這件事透着蹊蹺,以他的小心謹慎,在書店裡露個臉已經是極限。
其實有水哥等一大幫人,他們早得了溫諒的叮囑,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卷毛等人給釘死了,何況還有書店那個被捲毛欺辱的美貌少婦,溫諒去不去意義不大。劉公安心煩意亂,也不知道這件事最後如何收場,見溫諒執意不去,以爲他這會才知道後怕,搖搖頭不再強求,押着捲毛等人回派出所去了。
捲毛走出店門的時候扭過頭,目光滿是陰毒的掃了溫諒一眼。溫諒微微一笑,絲毫沒放在心上,從地上撿起一本印刷精美毫無瑕疵的《中國可以說不》,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
“走吧,送你去青河!”
出租車停在時代大廈的樓下,溫諒沒有下車,道:“我想起還有別的事情,就不上去了。”
寧小凝沒有問他什麼事,只是在下車的時候,指着溫諒座位邊上的書,道:“這本書能送給我嗎?”
“這本髒了,我明天再買一本新的送你,好不好?”
寧小凝點點頭,關了車門,看着出租車原地掉頭,往來時的方向駛去。她剛要轉身上樓,臉頰突的一涼,擡起頭,無數朵雪花洋洋灑灑從天飄落,不一會就將青州變成了一片銀白!
今冬第三場雪,來的比去年晚了一些。可畢竟還是來了,不是嗎?
寧小凝攤開掌心,看雪花漸漸成堆,清麗的容顏露出幾分小女孩般的開心笑意。
wωω ●тт kǎn ●C 〇
這一笑,很傾城!
劉天來接到溫諒的電話,立刻讓建設路派出所將捲毛等人移交給了花園分局,第一次突審不出意外的以失敗告終。捲毛等人口風很硬,又有豐富的反刑偵經驗,無論是威逼恐嚇,還是離間使詐,都一言不發。冷笑以對,態度囂張之極。
這一點溫諒早已料到,此路不通,再找一條路就是。捲毛既然去書店鬧事,其中的緣由書店負責人總該知道,可沒想到通過數種途徑卻聯繫不到新華書店的經理,連書店的其他職工都不知道他去了哪,最後還是某個自稱家屬的女人打來電話。說老嚴出差了,過一週才能回來——老嚴,就是那位一直沒露面的經理嚴芙蕖。
離分局不遠的一間茶社,溫諒提着紫砂壺給劉天來斟了一杯鐵觀音。道:“老嚴怕是跑了,雖然還不清楚當中發生了什麼事。但目前來看肯定不是小事,劉局。說不定這次抓了一條大魚啊!”
劉天來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趁這個工夫仔細想想怎麼回話,他不知道範博去京城開公司的事,更不知道如今最火的那本書與溫諒有關,所以肚子裡滿是疑問,不明白溫諒爲什麼要插手這樣的小事,卻又不方便開口問,沉吟一會,道:“溫少,要不來點狠的?我不信一羣小混混能有多大的能耐!”
論起整人的手段,公安局說第二,沒人敢當第一,可問題是捲毛給溫諒的感覺實在有點彪悍,說不定背後真有極硬的人撐腰,所以這些皮肉之苦能省則省,免得被人反抓了把柄,得不償失!
“不急,再等等……”
溫諒低頭品着鐵觀音,說老實話,他不太喜歡這種茶,香味太鬱,回味太甘,將茶葉的苦衝的一點不剩,品茶如品人生,只有甜沒有澀,那樣的人生不僅無趣,而且虛假!
兩人靜坐了幾分鐘,溫諒的手機響起,他接聽電話後臉色不見變化,可眼中似乎點亮了一道光,如同撥開烏雲的月芒,不急不烈,卻輝映萬里無疆。
“書,果然是!”
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劉天來聽不懂,溫諒解釋道:“這件事看似複雜,其實很簡單,新華書店不知從什麼途徑囤了大量《中國可以說不》的貨源,前期可能也做了許多宣傳,所以今天聚集了一大羣人前來購買,而捲毛他們也是有意選在這一天來搗亂,讓你的書賣不成。”
劉天來在警界這麼多年,太熟悉青皮們的做事規律,道:“僅僅搗亂的話,不至於甩棍都上,連公安出面都不退讓一步……”
溫諒笑道:“所以搗亂是其一,其二則是要警告!”
“警告?”
“如果是生意上的往來,嚴芙蕖好歹是體制內的人,怎麼也不會被捲毛等人嚇得不敢露面,我猜他必然是做了什麼違法的勾當,唯恐事泄才急急的跑路了。”
劉天來猛拍了下大腿,道:“?”
溫諒想起從書店撿起的那本書,無論包裝、印刷、紙張的質地和手感,都跟正版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他特地送到京大出版社在青州的代理商處鑑定,還真辨別不清。
“不錯,是,”溫諒似笑非笑的目視遠方,道:“可在國內根本不算大事,劉局你說,得多大規模的,才能把嚴芙蕖一個堂堂的總經理嚇成了縮頭烏龜?”
劉天來眼睛跟着亮了起來,不過轉瞬即滅,猶豫道:“溫少,查處一般由掃黃打非辦統一行動,再不濟也是工商和文化部門主管,公安更多的是協助,真要順着線往上摸,主動權不在咱們手裡啊。”
國內的知識產權保護政策一直都是一個笑話,這裡面的因素很多,有發展經濟和地方保護的需要,有受重視程度不夠和長期以來的大衆習慣的影響,有鉅額利潤和承擔的風險不成正比的矛盾,不說96年,就是到了新世紀,往往也是雷聲大雨點小,不見成果,盡喊口號了。
所以溫諒理解劉天來的顧慮,除了每年幾次的運動式掃黃打非,一般文化工商部門都是在需要撈錢時才象徵性的查一查。公安撈錢的地方太多,看不上這點小買賣,業務略有點不熟練,劉天來倒不是怕抓人,而是怕掉鏈子耽誤溫諒的事。
溫諒笑道:“你說的是,這事吧,還得拖幾個人下水。”
許復延接到溫懷明彙報後,立刻指示市宣傳、工商、文化、新聞出版等部門開展聯合執法行動,市公安局出動警力配合,根據當前掌握的線索,由新華書店和捲毛等人爲切入點,摸排深挖,拍蒼蠅,也要打老虎,力求打出聲音,打出規模,打出成效!
溫懷明雖然按照溫諒的意思,對今天發生在花園區的砸店事件進行了部分加工和渲染,但以他的立場,又不能不對許復延做出提醒:“這樣動靜會不會太大……”
“當着數百羣衆的面都敢砸了新華書店,逼得一個國家幹部落荒而逃,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簡直無法無天!目無法紀!讓劉天來放心大膽去查,我倒要看看,青州還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許復延的怒火其實並不是因爲幾個混混鬧事,而是深知要在青州深化改革,一要得天時,二要得地利,三則要得民心,國內的大氣候是他的天時,剛經過官場地震的青州自然是他的地利,唯有民心所向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所以一聽到捲毛等人的囂張跋扈,基層民警的軟弱無力,他如何想不到圍觀羣衆的心裡會如何看市委市政府,如何看他這個剛剛走上前臺的前任舉手書記?
如果抓幾個商就能樹立一點個人和政府的清明形象,弊小而利大,何樂而不爲?
可他也沒想到,拍蒼蠅容易,打老虎卻很容易被老虎反撲!
從捲毛等人帶人砸店,到市裡成立聯合行動,不過三四個小時的時間,街道四鄰還在眉飛色舞的談論上午發生的那場精彩演出,卻看到十幾輛掛着各個部門標誌的車子呼嘯着開了過來,然後將新華書店圍的水泄不通,開門關門的聲響透着一股難言的躁動,腳步跑動帶起的灰塵讓許多商戶和行人都看傻了眼睛。
出大事了!
不到半個小時,新華書店內所有書籍被查封,《中國可以說不》被重點照顧,全都打包放到單獨的箱子里拉上了車,書店的副經理、會計、採購等相人員被帶回市經偵大隊接受訊問。
晚上七點,心理壓力過大的副經理萬光明招供,警方隨即在市南區一個工廠的倉庫裡發現了大量印刷精美的《中國可以說不》,初步估計接近三十萬冊,堪稱青州歷年“打非”單項書籍數量之最。(這個是真事,當年許多地方新華書店因爲缺貨,賣的都是,光長沙一地查的就幾十萬冊)
也通過萬光明,溫諒才終於搞明白了此次事件的前因後果。新華書店賣書籍由來已久,這一次《中國可以說不》從人民大會堂發佈會開始,就表現出橫掃96年出版界的君王器,不管是京大校長親自撰文寫序,並站臺力推,還是全國數十家媒體雜誌集中性的報道,直到青年報、解放報等中央媒體加入新一輪宣傳,聲威浩大,前十年後十年,幾乎不做第二人之想。
也因此,但凡有點眼光的人,都知道這不僅僅是文化的盛宴、業界的盛宴,其實也是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