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機場坐落在遠離市區的郊外,一眼望去,除了飛機起落時的轟鳴,和偶爾劃過枝頭的麻雀,到處都透着一股荒涼和沉寂的味道。
雷方比預料中到的更早,看到溫諒立刻爽朗一笑,遠遠的張開了雙手。他的身後跟着滿臉寒霜的朱子萱,看那架勢,還對溫諒當日不聲不響的離京記恨在心。
溫諒和雷方來一個基友般的擁抱,然後笑着對朱子萱道:“朱小姐這是怎麼了,飛機上的早餐很難吃嗎?”
朱子萱冷冷道:“是很難吃,所以我現在想吃人!”
雷方聳聳肩,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溫諒故意嘆氣道:“本來還想帶朱小姐參觀一下雲蒸霞靄,被譽爲東南第一的雲煙湖羣,然後到天漏山頂峰欣賞一下李太白詩中‘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的絕妙意境,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到普方寺嘗一嘗老方丈親手烹製的素齋,尤其那道用果肉、棗泥、山藥、蜂蜜、白糖、桂花等原料精製而成的‘御味卷果’,能讓人舌底生津,三月不忘……”
朱子萱最喜四處遊玩,品嚐美食,早聽的心動不已,再看溫諒一臉猥瑣的樣子,味道不用嘗也知道難吃之極,哼了一聲,道:“要是真有你說的那麼好,我可以考慮試着忘記某個人放我鴿子的犯罪行徑!”
說完小腰一扭,當先往外面走去。雷方太瞭解這位千金小姐的刁蠻個性,對溫諒能這麼快擺平她大感驚訝,豎起了大拇指,低聲道:“來的時候我還怕子萱她無理取鬧,沒想到溫總三言兩語就擺平了,這功力,老雷我不服不行!”
溫諒笑道:“雷少客氣了,還是朱小姐通情達理,不然我就是說出一頭大象來。她也不會消氣。”
“通情達理?”雷方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拍了拍溫諒的肩膀,道:“溫老弟胸襟開闊,非一般人可比啊。”
寧夕俏立在金谷園別墅的臺階處。一身黑色的及膝風衣,青絲如瀑,隨風而動,看上去仿若神仙中人。白色的寶馬緩緩停下,溫諒等雷方和朱子萱下車,扭頭吩咐臨時客串司機的毒蛇,道:“兩個小時後過來接人。”
毒蛇應了一聲。開車掉頭離開。
朱子萱一看見寧夕,就哇哇叫着衝了過去,卻被寧夕伸出一根手指點住了她的額頭,將兩人間的距離隔開了十釐米。
“天乾物燥……”
“保持距離!”朱子萱撅着嘴,失望道:“還以爲你去美國這麼多年變得開放多了呢,怎麼還是連個擁抱都吝嗇給我呢?”
寧夕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要不是小時候你死皮賴臉非要跟我一起睡,最後還燒了我的牀。我會讓你保持距離嗎?”
朱子萱臉紅了下,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道:“這能怪我嗎。誰知道五歲小女孩的牀邊竟然放着白磷?你還好意思說,我嚇得大哭,你還一腳把我踹到了牀下……”
“我不踹你的話,你這張小臉早被燒成黑炭老包了!”
“冒昧問一句,”溫諒走到兩人身旁,道:“我也很好奇,五歲的小女孩玩白磷做什麼?”
寧夕唯有面對溫諒時,纔會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柔媚,撩了一下發絲,輕笑道:“我去了趟軍營。回來對怎麼製作煙霧彈產生了點興趣……”
溫諒還能說什麼好,天才的彪悍人生不需要理由!就連朱子萱明明比寧夕大一歲,可在她面前,跟一個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進了別墅,朱子萱有點犯困,自去樓上睡回籠覺。溫諒三人坐到客廳。還不等寒暄兩句,雷方直入主題,道:“夕姐,溫總,我既然來了,什麼都聽你們的,要錢出錢,要人出人,只求兩位吃肉,給我留口湯喝就成。”
對雷方這樣的人來說,既不能承家族之望在官場中搏一個遠大前程,又沒有足夠的能力叱吒商海走出另一條青雲之路,整日走馬遛鷹,醉生夢死,假借紅色子弟的光環撈一點偏門,對錢財的追求其實比普通人更爲迫切和貪婪。
溫諒此次引雷方入夥,表面上看,是爲了對度孃的一句承諾,但更深層次,卻是有意和他產生一定的利益往來,寧夕固然可以借重,但有些事,走雷方的路子更方便,也更高效。
“雷少說哪裡話,大家合作,求的是共同富裕,什麼湯不湯,肉不肉的,我們的目標是咱們吃肉,也不讓別人喝湯!”
“豪氣!”雷方拍了一下大腿,道:“有溫總這句話,我雷方這百八十斤就交到你手裡了,不過哥哥得求你一件事,你叫我雷子,雷哥都成,可千萬別帶這個‘少’字,那都是在京城糊弄別人的,當着夕姐的面,這不是打我臉嗎?”
雷方訕訕然對寧夕笑了笑,面對外人,他還能擺擺雷少的架子,可對面坐着的,是京城寧家最受寧老爺子寵愛,從小就是所有同一輩人偶像的寧夕。
寧夕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但從剛纔的朱子萱,到此刻的雷方,溫諒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們面對寧夕時發自內心的仰慕和尊重,只要想一想朱子萱的驕縱任性,雷方的無法無天,就會明白寧夕身後那恐怖的讓人絕望的存在。
溫大叔不由慶幸,初識寧夕時自己無知者無畏,才能誤打誤撞的將兩人間的關係發展到現在這樣和諧的地步,要是換了今時今日,已經觸摸到了僅僅掀開冰山一角卻足以使人震撼的力量,未必還能像當初那般的從容和淡定。
“那就叫雷哥好了,”溫諒從諫如流,道:“上寧高科的資料晚一點會交到你手上,今天先不談工作,兩位貴客第一次光臨青州,我今天陪吃陪喝陪玩,代表青州七百萬人民一盡地主之誼。”
寧夕這時才發話道:“雷子你既然來了,就好好的玩一玩,青州山清水秀,比京城那塊污濁之地不知好了多少。今天就由溫諒陪着,先四處逛逛,晚上我再擺酒給你接風!行,你們先聊,我上去看看子萱。”
寧夕剛一起身,雷方立刻站了起來,倒是溫諒穩坐釣魚臺,一動不動,跟個二大爺似的。待寧夕上樓,兩人隨便聊了起來,雷方在四九城經手各種各樣的門路,對官場內幕知之甚深,一個多小時的暢談,讓溫諒對高層和地方上許多人、許多事都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結合前世裡的一些訊息,以前猛然不知,或者不甚了了的東西,竟然一時間有豁然開朗之感。
雷方其實也在暗暗的驚訝,他在京城時就對寧夕和溫諒的關係多有猜測,但最多以爲寧夕憐惜溫諒人才難得,有培養重用之意,卻絕沒想到兩人之間竟然到了如此親密的地步,所以他果斷的降低姿態,讓溫諒改口。
別看他在京城時總是自稱老哥,稱溫諒爲老弟,可溫諒恪守本分,老老實實的叫一聲“雷少”,他也從來沒有反對過。
說白了,他自稱,那是謙虛,可你要真喊了,那就是不懂事。人與人打交道,尤其與權貴子弟打交道,門門路路,無處不是學問。
雷方看似粗放,其實心思敏捷,寧夕既然毫不遮掩她對溫諒的好感,自然是在警告自己該以何種態度來面對溫諒,如果再不識趣,還擺京城大少的架子,可以想見,後果十分的嚴重。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雖然兩人都是以口才見長的人物,但兩個大老爺們面對面坐着,看上去也挺悲涼的,幸好寧夕和朱子萱終於捨得從樓上下來,溫諒當即站起,道:“十一點了,找個地吃午飯吧。”
雷方摸了摸肚子,道:“早聽說青州美食多,今天可得一飽口福。”
“要吃美食,還得到下面的縣裡去,活水活魚,比市裡的新鮮許多。”溫諒拍手道:“這樣吧,咱們乾脆到依山去,嘗一嘗當地地道朝天鍋,然後遊雲煙湖、登天漏山,再去普方寺求籤拜佛,等回來也快晚上,正好趕上寧夕的接風宴,雷哥覺得怎麼樣?”
雷方笑道:“客隨主便,子萱,你說呢?”
朱子萱叫了聲好,又拉住寧夕的手,道:“夕姐你不去啊?一起去好不好,這麼多年沒見,我好多話想跟你說。”
寧夕無奈道:“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安排,你們去吧。至於你要說的話,如果是跟雷子有關,我還是不要聽了。從五歲聽到十五歲,我足足聽了十年,再聽下去,我怕會忍不住撕爛你的小嘴……”
雷方乾咳一聲,道:“夕姐你忙你的,我們跟溫老弟一起轉轉,子萱,走了!”
朱子萱對雷方倒是言聽計從,依依不捨的鬆開寧夕的手,等兩人離開別墅,寧夕似笑非笑的說:“是你跟雷方談,還是我來談?”
溫諒盯着雷方的背影,微微一笑,道:“我來吧,他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想要獲得收益,總得付出一定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