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足見溫涼的誠意,華之苕之前不過故作礀態,她要真的顧慮重重,根本不會深夜赴約。
初步試探結束,雙方很快就具體事宜深入探討了一下,華之苕最終被溫諒說服,接下了這個委託,臨走的時候對寧夕滿懷歉意,道:“小夕,你別怪師姐苛刻,有些時候公事公辦也是迫不得已……”
寧夕微微笑道:“師姐,你也快要被國內的商業氛圍給同化了,要是當年在美國,你可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
華之苕苦笑着搖搖頭,和寧夕輕輕擁抱一下,看上去有點悵然若失,然後告辭離去。
溫諒來到寧夕身後,笑道:“怎麼看上去一副很有感慨的樣子?”
“你知道嗎,當年的華師姐可不是這個樣子,在美國那幾年就數她跟我最親近,可現在究竟還是越來越疏遠了。”
溫諒走過去和她並肩而立,透過落地窗能看到山間搖曳的樹枝,一**一浪浪,渀佛在湊着夜的和絃,淡淡的道:“我猜,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你的身份……”
寧夕沉默良久,將螓首慢慢靠在溫諒的肩頭,道:“我總盼望着朋友間的友誼能保持永久的純粹,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那只是你誤解朋友兩個字的意思,取善輔仁,皆資朋友;往來交際,迭爲主賓,真正的朋友,不是淡漠如水,不是雲淡風輕,而是有守望相助之心,有慷慨解囊之義。華之苕在麥肯錫並不得志,故而接項目時謹慎小心,她其實並不覺得收購新興廠是一個划算的買賣,一旦虧損,很可能影響麥肯錫的聲譽。但爲了你的面子,卻還是答應了下來。這份心意你領會到了,就不會再覺得她在疏遠……”
寧夕同溫諒在一起的時間,有一半用來討論商業發展,佈局未來規劃。另一半用來鬥嘴吵架,聊天打屁,真正談心的次數並不多。她的心中突然浮上一層暖暖的愛意,脣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笑意。
“取善輔仁,皆資朋友;往來交際,迭爲主賓。這是哪裡的話,聽着很有道理呢。”
溫諒爲難道:“還是不說了吧。我怕你會翻臉……”
寧夕又是一笑,她發現自己對溫諒越來越沒有抵抗力,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幅表情,都是那麼的有趣,佯怒道:“不說我纔會真的翻臉。”
“好吧,這是《幼兒瓊林》裡的話。《幼兒瓊林》還有個名字,叫做《幼兒須知》,是古代兒童的啓蒙讀物……”
話音未落。已經被寧夕掐的怪叫起來,溫諒怒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寧夕哼了一聲,轉身嫋嫋余余的去了,不一會從廚房端出一桌子的菜,單看菜色和品種,當得起豐盛二字。
“是,你是大丈夫,有本事別吃小女子做的菜!”
溫諒半信半疑的的走了過去,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這讓他真的大吃一驚:“都是你做的?這可真是大大的驚喜啊!”
寧夕坐在長長的餐桌一頭。恬靜而不失溫柔,這一瞬間,連溫諒都有種錯覺,渀佛從冬雪瀰漫的夜,回到了溫馨的家,有燈光。有飯菜,有等候你的人!
“當然是我做的,不過某位大丈夫那麼有骨氣,怕是沒這個口福了。”
溫諒在火車上根本沒怎麼吃飯,回來又大睡一覺,這時候肚子早餓的咕咕叫,別說骨氣,就連節操也早掉了一地,舔着臉笑道:“我才十六歲,大什麼大,把大字去掉,你做的菜我不吃,那不是天理不容麼?”
寧夕心頭一顫,臉上卻不動聲色,白了他一眼,道:“德性!趕緊吃吧,我知道你餓壞了,嚐嚐我的手藝,好久沒做了,也不知道退步沒有。”
“好嘞,你知道嗎,我上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美食家,想吃什麼吃什麼,想怎麼吃怎麼吃,吃完了別人還得給我錢……恩,好,這個清湯燕菜不錯,湯黃燕白,鮮美可口,白蹦魚丁也好,清雅素麗,軟嫩不碎……”
看着埋頭大吃讚不絕口的溫諒,寧夕的眼中洋溢着少女般的歡喜,她這一生不知聽過多少讚美,可單單眼前這個穿着睡衣頭髮凌亂毫無風儀的男孩,卻讓她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詩經有云“巧笑之瑳,佩玉之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美!
吃飽了肚子,溫諒問道:“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做菜。”
寧夕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道:“一個人在國外,如果不學幾道菜,會被美國的麪包膩歪死,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nbsp;???“以你的身份,難道還沒有保姆保鏢之類的隨從嗎?”
寧夕搖了搖頭,好一會才淡淡道:“我去沃頓,是流放!”
溫諒啞然,是啊,能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正式得到這個“夕”字的賜名,可以想見寧家的老爺子對她是何等的看重,可這樣一個註定要揹負家族重擔的人,卻因爲一時的懵懂和迷戀,被遠遠的逼到了國外。
一去五年!
從此遠離家族,遠離核心,遠離親人,這對寧夕來說,足以視作流放!
溫諒還從沒從這個角度想過這個問題,怪不得寧夕回國後四處遊蕩,還被寧小凝忽悠來了青州,然後就一直住了下來,連孝敬老爺子的辣椒也託溫諒帶回京城。
忙,不過是藉口,從青州到京城坐飛機也不過兩三個小時的行程!
原來在她內心深處,還在猶豫,迷茫,甚或恐懼!
溫諒突然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怕?怕我也會面臨你們寧家的壓力,就像當年許庭遇到的那樣?”
寧夕嫣然一笑,伸手摸着溫諒的臉頰,道:“傻瓜,你不是當年的許庭,我也不再是當年的寧夕……”她的眼神逐漸的轉爲凌厲,道:“我屈服了一次,不會再屈服第二次!”
還不等溫諒說話,她撲哧一笑,手指下滑,在溫諒下巴處輕佻的捏了一把,道:“何況咱們清清白白,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抱起碗筷轉身往廚房走去,忽然聽到溫諒雖不?鏘但卻有力的聲音:
“寧夕,給我時間,我一定會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約束,沒有負擔,沒有無奈,沒有黯然,走你想走的路,愛你所愛的人!”
寧夕背對着他,身子微微一震,卻又若無其事的走開。
淚水順着紅腮流下,有你的這句話,哪怕未來再苦再難,我也要陪着你,一起走到這個世界的頂端。
不爲這天下都跪在我的腳邊,只爲仰起頭時,能看到你那壞壞的笑,溫和的臉!
溫諒又在關山停留三天,從華之苕的一衆備選名單中選中一家滬江的化工公司,給她一百萬資金進行操作,其時的opm手段不外乎銀行借款、企業債券、融資租賃及信用資產等幾大類,以麥肯錫的實力操作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隨便你用什麼手段,一個月後我要看到新興廠成爲我的全資子公司。”
華之苕點點頭道:“沒問題。”
溫諒笑道:“華經理,如果這次你幫了我這個忙,日後我會還你一個人情。”
華之苕失笑道:“溫總這樣說,不會是想讓我降低一下項目的酬勞吧?”
“當然不是,不過以後你會明白,我這個人情,對你有多麼重要。”
華之苕對旁邊的寧夕抱怨道:“你可沒告訴過我,這位還是個神棍!”
寧夕抿嘴一笑,沒有說話。
送走華之苕,寧夕皺眉道:“我怎麼覺得奇怪,以你謹慎穩健的性格,我還以爲要多考校師姐幾次纔會放心,沒想到一次談話就給了她全權……”
聰明人其實有時候也挺招人恨,溫諒翻了個白眼,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專業的事自然要專業的人做,難不成你對她沒有信心?”
“那倒不是,我對她的信心建立在數年的瞭解上,可你呢?你當初跟我談青河的時候,那死皮賴臉,恨不得多佔點小便宜的精神哪去了?”
原來在這等着我呢,溫諒笑道:“我那時候不是爲了引起你的注意嘛,你要知道,所有幼稚的男孩子,都會用這種無賴的方式吸引女孩的注意力……”
說笑了一陣,寧夕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要考慮好,麥肯錫名頭雖大,但未必真的靠得住。”
溫諒當然知道這一點,麥肯錫要是靠得住,就不會有日後的實達慘敗,就不會有樂百氏的今日可樂胎死腹中,就不會有安然、瑞士航空、凱馬特百貨和環球電訊的破產。
“這次只是要借用一下麥肯錫的名頭,至於你師姐,她一定會拼盡全力做成這筆買賣,原因你自然懂的!”
寧夕很懂,麥肯錫是一個擁有“天堂與地獄”雙重特徵的公司,需要以青春與智商作爲代價才能生存下去的的公司。每年以極其嚴格的人才選拔方式在全球挑選那些能吃苦、有野心的精英,而這些人在殘酷的“uporout”人才競爭機制中大部分人在2—3年後被淘汰或自動出局。
華之苕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