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建國‘門’西去長安街,一眼望不到頭的車流是京城永遠的風景線,範博如同每一個初到此地的人一樣,饒有興趣的打量着窗外,肅穆的天安‘門’與巍峨的電報大樓,森嚴的公安部與典雅的音樂廳等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將古典與時尚,保守與開放,五千年文明傳統與近現代科技發展通過這一條聞名遐邇的十里長街兩側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傘狀的國槐雖已凋謝了枝葉,卻依然能看出茂盛時期的大氣和華麗,不過就這一會的工夫,遠處的風沙漸起,比起剛出火車站時厲害了許多,倒把興致勃勃的範博給嚇了一跳。
“這季節就有沙塵暴了?”
溫諒坐在副駕駛座,跟範博不同的是,他既沒有東張西望,也沒有喜形於‘色’,淡然自若的靠在頭枕上,氣度高逸,神情恬淡,一點不像小地方出身的人。雷方一直默默觀察他,本來還不明白以寧夕一貫的驕傲和眼界,怎麼會在電話裡一再的強調這個來自青州名叫溫諒的男人是她的好朋友,此時看來確實有兩把刷子,不是土老冒那麼簡單。
溫諒對京城的認知還停留在大學畢業來京城打拼之後的時間段裡,真不知道原來在96年已經有這麼厲害的沙塵天氣。聽他終於從沉默中開了口,雷方放慢了車速,隨着車河緩緩移動,笑道:“也就最近這幾年,一年總有那麼三五次,沙啊土啊一來就跟下雨似的,你們算運氣不好,正巧趕上了。”
溫諒微笑道:“這是運氣好纔對,一年三五次都能讓我們遇到,看來這趟京城之行,有了雷少的幫襯,一定會萬事如意!”
說起正事,雷方也不含糊,道:“這個我也不瞞你,搞個書號不過小事一件,一兩天就能給辦了,至於書能不能火,我是不敢打保票,還得兄弟你們自己加把勁。另外,五星級酒店的審批可不像書號那麼容易,沒兩三個月的時間是絕對批不下來……”
“我明白,酒店的事不急,五個月內能批覆已經足感盛情。”
說話間整條長安街已經是揚塵蔽空,黃霧四塞,一時白晝如夜,前窗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
“剛纔溫總說起沙塵,”範博適時湊趣道:“其實這沙塵天氣古時候就有記載了,明朝有‘一代樂王’之稱的陳大聲曾做曲嘲‘弄’京城巷曲中人,其中有這麼一句:‘‘門’前一陣騾車過,灰揚,哪裡有踏‘花’歸去馬蹄香’,可見那時京城的天氣就不太好了。”
雷方大笑道:“還是範老師有學問,我們粗人可不懂這些,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
溫諒也是一笑,這個一舉一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粗魯漢子,甚至直接在臉上刻着豪放二字的傢伙果然如寧夕所言,非但沒有身爲紅三代的自知和盛氣凌人,反而比起一般的二世祖更加的平易近人,且不管這種平易是真是假,至少從表面上讓人如沐‘春’風,說不定有些人知道他的身份,還會受寵若驚。
怪不得寧夕推薦此人來做掮客,單單這份姿態,就足以讓他在四九城‘混’的如魚得水。
車子在京城飯店‘門’口停下,98年之後這裡纔開始大規模的重新翻修,不過放在當時依然是超五星級的所在。一進大‘門’,五樘包銅鏤‘花’格的廳前,紅‘色’的印‘花’地毯鋪在腳下,十二根繪滿穿枝西蕃蓮的大圓柱和五盞造型奇特的大宮燈,把前廳裝點得莊嚴肅穆,金碧輝煌,範博仰起頭,嘴巴半天才合攏。而溫諒以前沒少跟着大老闆來這裡打牙祭,當然不會流‘露’出初來乍到的生疏和驚奇,甚至對96年的裝修略帶點嗤之以鼻。雷方平時在這裡接待過不少外地的客人,有的還是地方的官員或富商,大多都會被京城飯店的名聲和奢華嚇到,像溫諒這樣寵辱不驚的不是沒有,可沒有一個人有他這樣的年紀。
三人來到 a座的高級套房,簡單的洗簌後,雷方帶着溫範去了c座7樓的譚家廳。顧名思義,這裡主營譚家菜,又稱榜眼菜,也是京城唯一保存下來的官府菜,講究“高湯老火燒燴燜,蒸扒煎烤海八珍”,時人多想方設法以品嚐“譚家菜”爲快。
“今天預訂了彭定香掌勺,他是譚家家廚彭大海的長孫,家傳的手藝,算是京城一絕,兩位一會一定好好嚐嚐。”
譚家菜由於做工考究,一般都要預約爲上,給廚師留出足夠的備料和製作時間,不過雷方能定下彭定香,還是讓溫諒小吃了一驚,不過想一想他的出身,也就釋然了。雷方雖然是家族最不成器的紈絝子,但姓氏在那裡掛着,終究是比紈絝強了無數倍。
靠着半圓的窗戶坐了,不一會各式菜‘色’陸續上桌,席間說起京城飯店的軼事,雷方看似粗人,其實口才極好,加上京城人特有的痞‘性’,聽起來十分有趣。談到74年新東樓重建,由於高度可直接窺探中南海,被總理給否決了,又是蓋屏風樓,又是‘弄’實心牆,還裝磨砂玻璃,然後封了十層以上的客房不對外開放云云,讓這個百年滄桑的飯店更多了幾分歷史感和神秘感。
正說笑間,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和幾個三十歲許、衣着華貴的年輕男‘女’並肩走了進來,隔着溫諒等人遠遠的入了席,中年人滿臉堆笑,對年輕男‘女’曲意逢迎,姿態放的很低。
注意到溫諒的眼神,雷方轉過頭看了一眼,笑道:“外地人來辦事呢,這個人看來是被人坑了,不然不會求到莫小安頭上。”
京城的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溫諒不知究竟,不願接他的話,夾了片黃燜魚翅給範博,道:“範老師嚐嚐這個,譚家菜裡魚翅的烹製有十幾種,卻是以這個爲最上品。”
範博吃了一口,道:“嗯,濃鮮綿潤,果然不同凡響,雷少,這一份得不少錢吧?”
他自知身份差的太遠,也就不講究拿捏作勢,在這些主面前,不懂裝懂不過自取其辱而已。
不料卻是溫諒幫他做了答:“幾千塊是有的,‘精’選的呂宋黃,再用小火燜幾個小時,然後調味澆湯,道道工序可是要耗費不少的勞動時間,勞動時間決定價值,而價值又能決定價格嘛。”
範博對溫諒的無所不知早已習慣,或者說跟溫諒‘混’的久了都會對他的不尋常習以爲常。雷方卻再次被驚訝到了,學着範博的話叫起了溫總,道:“溫總以前來過這裡?”
從大大咧咧的兄弟,到正兒八經的溫總,雷方的心態就在這短短的一段路上發生了變化,這裡面固然有寧夕的因素,可也跟溫諒自身不無關係。以雷方狠辣的眼神,要是還當溫諒是普通的關係戶,那可真是白瞎了京城多年的廝‘混’。
吃了一會,遠處那桌的中年男人接了個電話,起身往外走去,雷方擦了下嘴,道:“兩位慢慢吃,我去下衛生間,馬上回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溫諒輕笑了一聲,正吃的不亦樂乎的範博有點不好意思,道:“對不住,溫少,我一時沒忍住口……”
“不關你的事,你吃你的,以後有求着雷方的時候,這頓飯就當先回本了!”
這是玩笑話,不過溫諒早就看出雷方跟那個中年男人有關聯,不然不會在說起莫小安時帶點冷冷的嘲諷。過了一會,雷方先回來,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隨口又說起了京城的見聞,沒兩分鐘,中年男子回來不知跟那幾個年輕男‘女’說了什麼,其中一個身材瘦小卻面相‘陰’鷲的長髮男子狠狠的摔了杯子,帶着人甩手離開。聽到背後的動靜,雷方也不回頭,給溫諒倒了杯茅臺,道:“京里人有的素質低,溫總見笑了。”
溫諒跟他碰了杯酒,笑道:“雷少,有人過來了。”
中年男子端着酒杯,彎着腰歉然道:“ 雷少,這事都怪我,怪我,聽了別人嚼耳根子,本也沒想怎麼着,只是跟莫少他們見面吃個飯……”
這人方頭大耳,福相畢‘露’,應該在地方上是個頭面人物,卻不想在京城點頭哈腰,卑微的一塌糊塗。雷方不搭理他,自顧自的給溫諒夾菜,中年男子臉上的笑越來越僵,數九寒天額頭上竟冒出絲絲汗珠。溫諒暗歎了口氣,給雷方和自己都倒了酒,道:“來來,我借‘花’獻佛,敬雷少一杯。不知這位貴姓……”
“不敢,免貴姓萬,萬四維。”
“萬哥,來,看得起兄弟,就一起喝了這杯。”
這是給他臺階下,萬四維如何不知,頓時感‘激’的幾‘欲’拉着溫諒拜了把子,忙同他碰了一下,眼巴巴的望着雷方。雷方見火候也差不多了,順坡下驢,大大咧咧的揚了揚酒杯,道:“今天給溫總個面子,老萬吶,你這人做事不地道啊,既然走了我的‘門’路,我拍‘胸’脯保證的事,還能給你黃嘍?莫小安算個什麼東西,他也配?”
(改大綱改的痛苦,糾結的太狠,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