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來看着地上的郭昌盛,腦海裡轟的炸響一片驚雷,要不是多年浮沉養成的靜氣,怕是腳步都要有些不穩。
他在公安系統多年,不是沒見過死人,也不是沒見過在專案組裡死人。要是平常辦的案子,莫說死一個郭昌盛,就是再加上幾個,他也有辦法將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找個人背黑鍋了事。
可這一次,不是平時啊,只要想一想許復延隨之而來的雷霆震怒,劉天來就覺得一陣絕望。
這半年來拼死拼活,步步驚心,難道都要付之東流了麼?
“劉局……”
旁邊站着他的心腹小嚴,見劉天來呆在現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知道他亂了分寸,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道:“大家都看着你呢……”
劉天來驚醒過來,不錯,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猛然擡頭掃了一下週圍,厲聲道:“亂什麼亂小李,小孟,勁鬆,包海你們留下勘察現場,和平你聯繫醫院,其他人到會議室集合,我去請示局長”轉身欲走,臉上突然浮現幾分猙獰,回頭道:“今晚值班的兩個人暫時停止工作,到301房等候調查。”
站在人羣中的王尊和段濤臉色蒼白,今晚正好是他倆值班,要說跟郭昌盛之死沒有絲毫關係,就連經常來賓館串門的老鼠都是不信的。這種話騙騙老百姓還可以,可在場的都是什麼人?青州公檢法挑選出來的精英,智商都打250往上,立時數十道或懷疑或不屑或痛心的目光如同錐子般投射過來,幾欲剜出兩人的肺腑。
王尊受不了壓力,這麼冷的夜竟然能看到額頭上大滴的汗珠,大叫道:“劉局,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劉天來頭也不回,往二樓走去:“沒你們的事,那再好不過。”
段濤站在原地看不出異樣,但眼神掃過血跡中的郭昌盛時,緩緩的吐了一口氣。
劉天來在二樓趙新川的房間裡沒見到人,問了才知道趙新川早些時候開車離去,晚上根本不在賓館,怪不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沒見他露面。劉天來從青州回來後並沒有去見趙新川,一來是因爲他心裡膩歪,不想跟趙新川見面,二來他越級彙報,直接找許復延引來了牛貴清這尊大神,難免惹得趙新川不快,還是不去吃話頭的好。本想等明天牛貴清蒞臨,再跟趙新川碰面,卻不想晚上就捅了這麼大的簍子。
劉天來頹然坐在沙發上,他不知道趙新川今晚的離開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是組長,是調查組最高領導,隨便找個藉口就能搪塞過去,任誰也不能說他擅離職守。而領導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功勞第一個領,出了事只負一個領導責任,具體責任下面人來背。辦案期間人員安全問題恰好歸劉天來管,事發當晚趙新川又不在現場,說不定連個警告處分都不用,就可以欣賞他陰溝翻船的糗態了。
劉天來知道,他麻煩大了
趙新川得到郭昌盛死亡的消息時,正和朋友在一個私人會所裡休閒。他雖然不得寵於許復延,但好歹在青州經營多年,市委那邊還是有幾個朋友的。所以劉天來下午做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既不滿劉天來擅自行動,也對牛貴清的到來有點忐忑,是不是許復延對自己帶隊拿下這個案子的能力有了懷疑?各種念頭一起,越想越不是滋味,不想跟劉天來照面,就吩咐了幾句回了市裡。
可偏偏就這個時候出事
趙新川沉吟片刻,先幾個電話打了出去,將今晚的行程定性成調查走訪,將自己摘了出來,然後等劉天來驅車趕來,兩人一起到市委面見許復延。
郭昌盛的死引起軒然大波
順義糧案牽連甚廣,內幕重重,加上別有用心的人暗地裡推動,造成的惡劣影響很可能遠遠超出一個小小的科級單位所能引起的最大程度。也正因此,許復延頂住壓力,親赴關山,把事件控制在可控的範圍之內,然後派出完全從屬於自己的骨幹力量進行偵破,務求在最短時間內了結此案,堵住潰堤之蟻穴。
不料才幾天的時間,作爲糧案最重要的證人和舉報人的郭昌盛,竟然在調查組的駐地墜樓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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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等響亮的一記耳光
雖然現場初步勘察結果貌似自殺,沒有掙扎和搏鬥的痕跡,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而這個結果更說明了一個問題,調查組裡面有內鬼。想將一個人做成墜樓自殺的場面很簡單,可在順義賓館,調查組駐地,且有兩名幹警看守的情況下完成這一切,沒有內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焦點集中到了王尊和段濤身上,事發當晚,本應守在套房外面的兩人卻離開了二十分鐘,到對面房間打起了八十分,而這個提議是由段濤提出。段濤承認這一點,卻辯駁說郭昌盛是舉報人而不是嫌疑人,主觀上沒有自殺的傾向,所以才放鬆了警惕,並沒有受人指使云云。段濤心理素質過硬,並且早有思想準備,一口咬定只是瀆職,大不了開除公職,扒了警皮,死活不認有其他事宜,一時間竟拿他沒有辦法。
不過事情既然出了,追查誰是幫兇只是枝葉,重要的是如何應對各方面緊接而來的衝擊。省公安廳當天晚上就越過青州市委市政府,直接致函青州公安局,要求對此次事件嚴查到底,追究一干人等責任,並再次表達了接管此案的意願。而順義縣內因此事造成人心動盪,面對調查組人們牴觸心理加強,郭昌盛妻子王真第二天一早身着孝服,在一幫羣衆的簇擁下來到順義賓館門前,公然擺靈堂控訴調查組草菅人命,製造冤案,後在某些人的挑動下圍觀羣衆跟前來勸阻的幹警發生衝突,幸無人員傷亡,但引起極其惡劣的影響。還有省報,電臺,電視臺等新聞媒體聞訊趕來,連當初支持許復延的省委尹副書記也打來電話詢問,短短一日之間形勢急轉直下,大有畢其功於一役的慷慨激昂。
溫諒接到左雨溪電話後一夜未眠,不得已在冒充一次好學生後再次逃課,不過這次記得跟葉雨婷打了招呼,然後急急趕到帝苑花園,見到左雨溪時她眼角有點浮腫,顯然也是熬了一整夜。
“劉天來怎麼說?”
左雨溪大概介紹了一下情況,皺眉道:“怎麼突然搞到這個地步?”
溫諒苦笑道:“想必是咱們低估了順義那幫蛀蟲的胃口不過也不用擔心,有句臭大街的話怎麼說的,上帝要誰死,就先讓他瘋,既然敢做出這樣的事,閻王殿離他們不遠了。”
“這倒不是問題,”左雨溪睏乏的按了按額頭,“順義哪怕爛透了也不關咱們的事,可劉天來陷在裡面,怕不好脫身……”
溫諒走到沙發後,身子微微前傾,雙手從她的耳邊穿過去,按在冰冷的鬢角,輕輕的來回揉動:“許復延氣壞了吧?”
這次輪到左雨溪苦笑:“劉天來剛從市委出來,給我打電話時聲音還在顫抖。許復延何止是生氣,簡直要活剝了他,要不是看這段時間他鞍前馬後出了不少力,當場摘了他的帽子都有可能。”
“伴君如伴虎啊”溫諒感嘆一聲,雙手順着臉側的髮絲慢慢滑下,在左雨溪的脣瓣上輕輕一點,然後順勢滑過修長的脖頸,消失在敞開的衣襟中。
左雨溪嚶嚀一聲,身子有點發燙,軟綿綿的癱坐在沙發上,媚眼如絲斜瞄了溫諒一眼,彷彿從喉嚨深處發出魅惑聲音:“你的未來岳父都快焦頭爛額了,還有心思來欺負我?”
溫諒嘿嘿一笑,道:“越是艱難的時刻越是要保持放鬆的心態,這就是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要沒這種自我催眠的本領,當年領袖們鑽窯洞啃紅薯的日子可怎麼熬的過來哦?”
左雨溪還帶羞他,卻突然低吟了一聲,嬌美的臉上顯出既痛苦又迷戀的神色,擡手隔着衣服按住了那隻作怪的大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好了,說正經事,別搗亂”
溫諒笑了笑,抽出手指放到鼻端聞了聞。左雨溪懶得搭理這下流胚子,轉移話題道:“這一夜幾乎人人躁動,我怎麼看你不着急呢?”
溫諒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受點挫折,對劉天來是好事”
“好事?”
“不錯”溫諒的眼中閃過智慧的光芒,心裡默默的說:對我即將要做的事來說,確實是好事
左雨溪疑惑的看了看他,道:“許復延要是頂不住壓力,很可能真的放棄劉天來。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損失。”
“劉天來絕對不能放棄”溫諒轉過頭,看着左雨溪,靜靜的道:“趙新川這一屆不用做到頭了,你去找他談談,用兩年的任期換子孫後代的前程,這筆生意看他有沒有勇氣拒絕?”
(這章趕時間,感覺沒出來。不過請放心,順義的案子是支線,幾章就結束,主要是爲了後面的一些佈局做引子,不會詳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