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兆琛看這情形不對,連忙上前拉住陸訥,“陸導陸導,夠了,再下去要出事兒了。”
誰知道陸訥剛有些鬆手,蘇二就跳起來,擡腳就踹了江兆琛一腳,“你算什麼東西,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江兆琛撞在洗手檯上,臉色煞白,疼得彎下腰去。陸訥本來有些降下去的火氣又噌的一下上來了,“蘇二你他媽今天是純心來找茬的是不是?”
江兆琛忍着痛趕緊攔住要動手的陸訥,“陸導我沒事兒,真沒事兒,我先回去了。”
陸訥沉着臉,盯了蘇二一會兒,扭頭默不吭聲地將江兆琛送到門口。江兆琛□的浴巾上全髒了,身上沒比來敲陸訥房門前好,關鍵是嘴角還有點兒紅腫,估計明天得起一大塊兒烏青,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拍攝。蘇二那一腳踹狠了,到現在他臉色還有點兒難看,濃黑的眉毛擰成疙瘩。
陸訥的心情極度惡劣,倒是江兆琛,心裡面肯定對陸訥和蘇二的關係有諸多猜測,但體貼地什麼也不提,反過來安慰陸訥,“陸導,我沒什麼事兒,放心,這點兒傷睡一覺就好了。”
陸訥點點頭,什麼也沒說,事實上,也不知道能說啥,看着江兆琛進了房間,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蘇二從衛生間裡出來了,弓着身坐在牀尾,全身上下溼漉漉的,把牀單洇溼一片,只一雙眼睛又黑又沉,盯着陸訥,他大概是希望陸訥能給他一個解釋,即便是花言巧語的狡辯,那他也可以進行一場痛快淋漓的揭露,從而達到震懾效果。但陸訥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落到蘇二身上,全當他是空氣。從旅行袋裡扒拉出乾淨的衣褲,就當着蘇二的面,將浴巾扔到一邊,套上內褲,又套了T恤和牛仔褲,拿了錢包走出房間。
蘇二噌的一下站起來,瞪着被關上的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外面的雨如同瓢潑一般,陸訥冒雨跑了趟藥店,買了藥油,敲開了江兆琛的房間。開門的是與江兆琛同住的男一號,陸訥也沒解釋,只是將藥油交給他,“江兆琛身上可能弄傷了,你幫他擦一擦,別影響明天的拍攝。”
雖然在江兆琛狼狽地回來之後,演男一號的演員就察覺到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兒發生了,但他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清楚地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見江兆琛和陸訥都一副不想談的樣子,也將所有的疑惑爛在肚子裡,接過藥油說:“我知道了。”
陸訥點點頭,“早點休息。”
門重新關上了。陸訥站在走廊裡,把煙摸出來,點了一根,靠在牆上慢慢地抽着,抽完一根,他纔回自己的房間。門一開,仰面躺在牀上的蘇二唰一下坐直了身子,兩隻眼睛炯炯地盯着陸訥。
陸訥完全當他不存在,拿過牀上的手提,收了電源,又拔出正在充電的手機,都一股腦地塞進旅行包裡,然後提起包,也沒看蘇二,提着包就向門口走去。
蘇二急了,從牀上跳下來,拉住陸訥,“你要幹嘛?”
“房間讓給你,我去服務檯再要個房間。”
蘇二本來已經冷靜下來的,被這一句話又點爆了,“你什麼意思?”
陸訥依舊沒看蘇二,聲音裡透着一種疲倦和厭煩,“蘇二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操!”蘇二一腳踢在陸訥的旅行袋上,旅行袋口本來就沒拉上,裡面的充電器、筆記本都掉了出來,“我他媽犯賤千里迢迢地跑來看你,你給我看什麼,你還有理了?”
陸訥也火了,將旅行袋往地上一扔,“我給你看什麼了?江兆琛就過來借浴室洗個澡,你發什麼瘋?你有完沒完?”
蘇二冷笑,“沒完!借浴室?說得真好聽,他怎麼不去借人家的浴室,專跑你這兒來啊?”
陸訥氣得鼻翼翕合,胸膛劇烈地起伏,“這一層就我們兩個房間,他不借我的,難道還光着身子跑樓下?你別自己思想齷齪,就覺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蘇二的臉色頓時變了,“我齷齪?我的喜歡在你眼裡就是齷齪?”
他的眼睛像兩顆燒紅的碳球,燙得陸訥渾身不自在,陸訥別開頭,舔了舔乾澀的脣,有些乾巴巴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時之間,房間裡安靜下來,只剩兩人的呼吸,努力剋制下的平緩。過了一會兒,陸訥重新擡起眼睛,對蘇二道,“蘇漾,我們兩個真不合適,你看,在我看來就這麼一件挺單純的事兒,在你看來就有完全不同的含義,我們的理解,壓根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這樣還有意思嗎?”
蘇二張了張口,嘴脣抖動了幾下,又迅速地抿在了一起,眼睛裡堆起一層有一層烏雲一樣的傷心和委屈,他擰開頭,過了好一會兒,他說:“你不用走,這是你的房間,我走。”
他說完,他埋頭走向門口,手握上門把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陸訥一眼,大概心裡還希冀着陸訥能心軟一下叫住他,但陸訥只是木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房間裡黃色的燈光下,他皺着眉的樣子有點兒憂鬱,讓蘇二的心縮成一團,怎麼也展不開來。
天快亮的時候,雨終於停了,陸訥一晚上沒睡好,一是擔心天氣原因劇組不能按時開工,二也有點兒被蘇二給影響到,一整天臉拉得老長,頭頂自帶一大塊烏雲,走哪兒哪兒就是晴轉多雲,時有陣雨,弄得整個劇組都提心吊膽的。
這天拍攝還算順利,只是一整天都沒見着蘇二,晚上收工回酒店一問,才知道蘇二壓根就沒開房間,鎮上只有這麼一家還算像樣的酒店,蘇二沒住這兒,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連夜冒雨開車回去的,陸訥頓時心情有些微妙,罵了一句真他媽夠不省心的。
結果更不省心的事兒馬上就來了,當天晚上,某知名門戶網站的娛樂版頭條驚心動魄地標着“演員江兆琛裸*身夜訪導演陸訥,兩人關係撲朔迷離”,下面配了一張手機拍攝的照片,江兆琛赤着上身,□只圍了一條浴巾,站在酒店走道上,面前半開的房門內,陸訥同樣只圍了一條浴巾,此情此景,配上那樣的標題,確實挺令人浮想聯翩。陸訥因《笑忘書》正熱,江兆琛也不是沒有名氣,再加上“同性戀”“潛規則”這樣敏*感的字眼,迅速令這條新聞成爲當天點擊量最大的事件。
知情的,呵呵一笑,看過就算。不知情的,看陸訥和江兆琛的眼光就有點兒怪,尤其是江兆琛,本來就因爲擠走了女主角張茵茵的戲就備受爭議,這會兒大家似乎終於找着了一個理由,於是迫不及待地添油加醋。鬧得最厲害的數張茵茵的粉絲,網上的口水仗打得熱鬧,本來陸訥他們這邊正出外景,沒有什麼人知道,這條新聞一出,狗仔就跟聞到屎香似的,迅速地搜索出了酒店的具體位置,興奮地聚攏過來。
陸訥對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兒壓根沒放心上,就如今信息大爆炸的時代,每年也不知道要出多少這樣類似的新聞,有些藝人爲了博出位,甚至不惜故意誤導記者,以保持自己的曝光率。
但當無孔不入的狗仔嚴重影響電影的拍攝進度時,陸訥的心情也變得惡劣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新星”那邊的電話,說陸訥當初賣給“新星”的劇本《殺·戒》準備投拍了,而導演,居然是早已封鏡多年九十歲高齡的徐永玉。
徐永玉算得上中國電影界的泰斗,身兼演員、編劇、製片、導演多重身份,參與創作的電影有上百部之多,最擅長宮闈片與歷史片,多次獲得亞洲影展、金橡樹獎等。
陸訥小時候還在學校的組織下上電影院看過他的《百年滄桑》。徐永玉差不多快三十年沒拍戲了,一是身體狀況跟不上,二也是覺得如今這電影環境跟自己從前不一樣了,人啊,物啊,都變了,老人也有點兒心灰意懶。這回看了陸訥的劇本,不知怎麼的竟又興起拍電影的念頭來,開拍前,想見陸訥一面,當面談一談。
陸訥這心情,既興奮又有點兒緊張,還有點兒擔心。
把劇組暫時交給張弛後,陸訥自己開車回S城,結果在路上就出事兒。自從上輩子出車禍丟掉小命後,陸訥開車就很謹慎。車子開出拍外景的小鎮,剛上省道,一輛桑塔納便從旁邊斜刺裡衝出來,趕緊打轉方向盤,最後的視線裡是桑塔納司機兇狠而充滿戾氣的雙眼,緊接着,嘭一聲巨響,陸訥的車子撞上省道旁的護欄。
陸訥迷迷糊糊的,也感覺不到疼,好像靈魂離地半尺,耳朵裡傳來嘈雜的汽車鳴笛聲,人說話的聲音,救護車的聲音,然後陷入混沌的黑暗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識慢慢恢復過來,感受到陽光照在眼皮上的溫度,他慢慢睜開眼睛,一張人臉迅速地湊過來,填充滿了陸訥的視線——鋒利濃黑的眉毛,微微上挑的眼角,鼻樑挺直,刀片兒似的嘴脣顯得有點兒刻薄寡情,就這麼一副如同米蘭時尚週模特般邪逼又英俊地無可挑剔的臉,因爲充滿血絲的雙眼和微微冒着胡茬的下巴,頓時有了人間煙火氣。
陸訥動來動嘴脣,無聲地吐出一個名字,“蘇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