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陸訥的腳底板兒就跟釘在那兒似的,往前一步就是虎狼環飼的萬丈深淵——陸訥在心裡吶喊,這特麼活生生的抓姦現場到底要怎麼破啊?不知道現在說走錯了還來不來得及。

蘇二擡眼看了陸訥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陸訥,反正沒理他,低頭悠悠地呷了口咖啡,又緩緩地嘆了口氣,好像一家長面對這不知事的熊孩子似的,說:“行了,都說說吧。”

語氣特別和藹,基本與“行了,全凌遲處死吧”無差別,陸訥的汗毛刷拉一下全豎起來了。

岑晨連滾帶爬地奔過來抱住蘇二的腿,哭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二少,我真沒有背叛你,我們什麼事兒也沒發生,我就是……就是想氣氣你,想你能多在乎我一點兒,真的,我發誓!”

蘇二有些嫌棄地皺了下眉,踢開了岑晨,“真的呀,合着你們光着身子蓋棉被聊人生呢!”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陸訥都想笑了,蘇二這人焉兒壞,瞧這語氣,把岑晨這專業演員噎得都演不下去了,又不敢再過去抱腿兒,就坐那兒哭哭啼啼,一個勁兒地說:“我們真的什麼事兒也沒有,二少你相信我。”

陸訥覺得,蘇二估計也沒多喜歡岑晨,不然哪能這樣看猴戲似的淡定?換了陸訥,他回家就給磨菜刀去了——

“哎,你不挺能說的嗎?也給發表發表意見啊?”

陸訥正在那兒眼觀鼻鼻觀心地裝壁花呢,就聽見蘇二忽然把話題扔給了自己,合着蘇二是在這兒等着自己呢,陸訥瞧了眼狼狽的岑晨,他那遮瑕又養膚的粉餅,這會兒是遮不住他滿臉的悽惶和憔悴了,說實話,看着有點兒糟心。

陸訥趕緊移開了目光,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開宗明義,首先我要申明我的立場,我今天,這是純屬被人給誆來的,我要知道是這麼個情況,肯定是不會過來了,圍觀抓姦跟聽隔壁王寡婦叫*牀一樣缺德——”

蘇二沒吱聲,就那麼似笑非笑地瞧着陸訥,搞得陸訥都快說不下去了,“其實我的中心思想是,我就一路人,你們所有的事兒都跟我無關,我今天講的任何話都不具備呈堂證供的分量。”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陸訥估計就是那給他開門的桃花眼,沒理他,繼續說:“要我說,岑晨這事兒做得確實不地道,不過,咱們也得實事求是地說,他心裡面肯定是有二少你的,這一點不能否認,雖然不妨礙他搞點兒副業,就是這副業沒搞好……”

蘇二雙手捧着咖啡杯,透過白色的霧氣瞧着陸訥,那眼神,怎麼說呢,每次陸訥形容不出蘇二的時候,就想起一詞兒——邪逼。

“漾兒,羅三讓我問,今天還去濱湖天地嗎?”桃花眼拿着手機過來問蘇二。

蘇二咖啡杯往旁邊几上一擱,人已經站起來了,“去啊,怎麼不去?”

陸訥心裡正暗自慶幸呢,就見蘇二又轉過頭來,目光在岑晨和唐帥軍身上轉了一圈,雲淡風輕地說:“順便捎上這兩隻,那兒不是有個水庫嗎?”

陸訥的一顆心蹭的就跟坐雲霄飛車似的瞬間提到了喉嚨口——蘇二這不是要殺人滅口的節奏吧,這特麼還當着他的面兒說的,不會想着連他也一塊兒順便解決吧,陸訥還沒開口說話呢,就見蘇二的目光落到陸訥身上,上上下下跟打量牲口似的打量了個遍,然後問:“會打麻將嗎?”

陸訥木然地點點頭。

“那你也來吧。”也不管陸訥願不願意,就自作主張地決定了,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問,“你跟剛那倆人沒什麼關係吧?”

陸訥搖搖頭,“就同一劇組的。”

“那就好。”說完自己就上了一輛騷包的布加迪威航。陸訥回頭就看見岑晨和唐帥軍五花大綁的被倆黑衣大漢給推出來,嘴上貼着膠布,身上也沒給披件衣服,就見一堆白花花的肉,旁邊還有倆酒店保安幫忙,陸訥瞬間就對社會主義絕望了,沒忍住,拉着桃花眼問:“蘇二少會把他們咋樣啊,不會真給沉湖了吧?”

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陸訥覺得他那眼神像看精神病人,“想什麼呢,二少會幹那種犯法的事兒嗎?最多也就弄個生不如死。”說完自己拉開保時捷跑車的駕駛座的門,坐進去之後又招呼陸訥,“想啥呢,趕緊上來。”

上了車,桃花眼就囑咐陸訥,“到時機靈點啊,別不懂事”,跟囑咐小孩子似的,完了偷空覷他一眼。陸訥一臉苦大仇深,壓根沒注意他說了些啥。

到地兒下車,滿眼山清水秀,青磚砌牆的石庫門樓房錯落其間,挺有三十年代的味道。這度假村如今剛建起來,還沒多少人知道,再過個幾年,在裡面住一晚抵得上陸訥一個月的收入,整一腐敗分子洗錢的地方。

沒看見岑晨和唐帥軍,想了想,上輩子唐帥軍雖然混得慘了點兒,好歹沒有性命之憂,蘇二再酷霸狂帥拽,再手眼通天,也犯不着爲這麼兩個玩意兒搭上人命。自己跟他們又非親非故的,今天也算仁至義盡了。

跟着蘇二和桃花眼,進了一幢挺有民國風味的小洋樓,陸訥一眼就瞧出這設計師品位不凡,極力還原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節奏,民國時期興盛的Art Deco設計風格在燈具、地毯、傢俱等細節上展露無遺,牆上的版畫大多出自版畫名家陸放之手,充滿洗練簡潔的刀味和木味。

房間裡稀里嘩啦地搓麻聲,蘇二和桃花眼一進去就受到了熱烈歡迎,這個少那個少地叫着親熱,還有一屋子的俊男美女,年齡平均不超過二十三,水準基本跟岑晨持平。蘇二一進門就被人叫去搓麻將了,一桌人都是平時玩慣了的,瞧着蘇二沒帶上回的男孩兒,笑着打趣,“喲,二少這是又換人了,連口味都換了。”

蘇二笑笑,不鹹不淡地說:“說笑了,他不是圈裡人。”

“二少是鮑魚海蔘吃厭了,想換清粥小菜。”

蘇二沒肯定也沒否認,眼角瞧見陸訥,正跟羅三兒講得眉飛色舞唾沫四濺——羅三原名羅瀟瀟,家中排行老三,算蘇二一發小,過完吃喝嫖賭抽的青春期,忽然感到人生虛無,歲月流逝,必須得趁着活着的時候做點兒有意思的事兒,拉着一幫哥們開了個電影公司,拍了兩部不鹹不淡的愛情電影,改行做了發行。副業拉皮條,這屋裡一半兒的男孩女孩都是他給介紹的。前段時間得了塊據說是東漢的古玉,縫着人就跟人吹噓,玉有靈氣,玉會擇人,這玉到他手上就潛龍在淵,騰必九天。

陸訥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漢朝的東西,最多清朝中期——上輩子他就倆愛好,寫字,玩古——寫字沒寫出個古龍,玩古兜裡沒有錢,大把時間泡城西安河橋的古玩城,古玩城大大小小古董商人,年輕的三十來歲,年老的七八十歲,一樣騙人,專騙羅三這種人傻錢多的。陸訥原本不想多嘴,就聽羅三在那兒吹噓這玉的沁色是多麼完美,沒忍住,插了一句,“不是沁色,是皮子。”

羅三一聽,就不高興了,“你怎麼知道?”

陸訥瞧他那輕蔑的眼神,也不高興了,反問:“那你怎麼知道西施貂蟬楊貴妃王昭君是中國古代四大美女呢?我不僅我知道她們是四大美女,我還知道西施有心臟病楊貴妃有狐臭呢!”

“你怎麼知道呀?”

陸訥瞧着羅三的樣子,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就跟他扯刀工、沁色、玉種、紋飾、器型什麼的,正扯得起勁呢,就聽蘇二的聲音傳過來,“小陸,過來替我打一圈兒。”

陸訥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意識到之後,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造反了,還小鹿呢,沒把陸訥給肉麻的,看蘇二就跟看一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關心咱家小陸的長相,放心吧,絕對不醜,以後會寫到的,不說話的時候絕對一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