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三個月過去了,京城裡也已經入了秋,有了絲絲的涼意。
清雅拿着剃頭的刀兒,給九阿哥以及幾個孩子颳着頭皮。三個月沒有修理,他們的頭髮已經長得老長了,看起來像是戴着一頂黑漆漆的帽兒,煞是有趣。倒是讓她有些捨不得剪了。
大清什麼都好,就是那男子的髮型,實在是難看得緊,像什麼不好,偏偏像個禿瓢兒!
蛐蛐扯着自己的發尖兒,像是屁股上有釘子似的,有些坐立不安。
“臭小子,安分點,你老動得嘎嘰嘎嘰的響,聽得爺燥得慌。”
蛐蛐摸了摸鼻子,委屈的說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我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可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清雅頓了頓手裡的剃刀子,這修真之人,往往直覺都十分的靈驗,尤其是其中一些這感知方面天賦甚佳的人,甚至能有預言的能力。莫不成,蛐蛐便是其中之一?
“瞎說啥呢,你當你是神棍呢!快給爺坐好了,不然讓你哥把你凍上。”
蟈蟈聞言望了蛐蛐一眼,那孩子嚇得一縮,便不敢動了。
正在這時,突然間夏芒有些慌張的走了進來,急急忙忙地稟道:“爺,福晉,暖言格格上吊了!”
這一下,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蛐蛐身上,真讓這小子給說準了。
夏芒看着主子們的反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暖言格格平日裡在後院,就像個隱形人似的,沒有想到一來便來這麼大的一出,當真應了那句,咬人的狗不叫。
清雅替九阿哥擦了擦頭上的泡沫兒,將那剃刀放到清水裡,說道:“不要慌慌張張的,人可救下來了?”
夏芒瞧了九阿哥一眼,又快速的低下頭去,回道:“椅子一倒,她身邊的嬤嬤胡氏便聽到了,如今人已經救下來躺牀上了,郎側福晉正抱着暖言格格痛哭。奴婢一得了信,便過來尋福晉了。”
清雅點了點頭,勾了勾嘴角,果然如她所料,這孩子就是個不安分的,真心想尋死的,怎麼會選個人來人往的大白天,還讓自己的嬤嬤一到關鍵時刻便進去呢?這孩子在演給大家看呢,只是她到底想要折騰什麼呢?
老實說,原本她不虧着這些庶女,那都是看在九阿哥的份上,暖言雖然不是親生的,她也沒有區別對待。
“穀雨,你來給蛐蛐和元寶剃頭,我與九阿哥還有蟈蟈前去看一下。”
蟈蟈見額娘叫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不一會兒,又氣勢全開,額娘這意思,是要開始將他當做男子漢看待了麼。
九阿哥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兩眼透露出幾分焦急,自打暖玉嫁給永樂之後,他對於這些庶女感覺一下子親近了不少,說起來這個暖言,若問她長得什麼模樣,他這個當阿瑪的還當真是慚愧無比,他竟然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衆人拾掇了拾掇,便在夏芒的引領之下,來到了郎側福晉的院子。暖玉出嫁尚不算久,院裡還殘留着一些出嫁時的大紅喜字,看起來有些喜氣洋洋的,看來郎側福晉當真是極其滿意那門親事的。
暖言的屋子在這座大院子的西側,一進來,便感覺一陣悶熱之氣迎面而來,昨夜裡下了場大雨,若是開窗通風,那便是涼意席席,若是老憋着,那便是如此狀況了。
一股子的脂粉氣兒,夾雜着少女特有的香味兒,在這屋子裡混合着,讓人頭有些悶。
清雅捂了捂鼻子,衝着暖言身邊的大丫頭東兒說道:“將那窗子開着通通風,沒瞧着三格格憋悶着麼?”
東兒看了清雅一眼,點了點頭,淡定的走到窗邊,開了窗子。
一陣涼風夾着泥土的氣息吹了進來,頓時讓這屋子煥然一新。
九阿哥鬆了一口氣,帶着愧疚的眼神走到牀邊,正欲開口,看到牀上的人卻愣了愣,這個容貌平平,扔到大馬路上甚至尋都尋不出來的孩子,真是他家的三格格?
若是在外頭,誰人指給他看,他是絕對不敢認的。仔細看來,這孩子無論是五官,還是身量,既不像他,也不像郎側福晉。
郎側福晉見他面露驚色,抱着暖言的手縮了縮,將視線轉移到一旁,支支吾吾的說道:“爺,你過來了,暖言她……”
說着她擡起頭來,迅速的看了清雅一眼,那眼裡充滿了驚慌。
清雅嘆了口氣,心裡素質不行的,就不應該讓自己有秘密,便是有,也應該早點扼殺掉。
她看了看牀帳一眼,只見那躺在牀上,哼哼唧唧,滿臉淚痕的小姑娘,陡然坐了起來,抱着九阿哥嚎啕大哭起來。
她一邊哭着一邊哽咽道:“阿瑪,阿瑪,她們都說我不是您的親生女兒!”
這話一出,郎側福晉的手一抖,手中那粉色繡着湖蓮的帕子悠悠地隨着風落到了地上。還未等九阿哥開口,她便厲聲喝道:“是哪個下人胡說,額娘將她拉下去杖斃了。”
清雅看了郎側福晉一眼,勾了勾嘴角,這大戲到底是不是母女二人商量好了的呢?
蟈蟈看了牀上那個抱着他阿瑪不放的丫頭一眼,第一次有一種原來他的阿瑪並非只是他們幾兄妹的阿瑪的感覺,他還是很多其他女人的夫君,是其他孩子的阿瑪。
想到這裡,他有些心疼的看了清雅一眼,柔聲說道:“額娘,可站累了,坐下歇歇吧。”
清雅瞧着他一瞬間長大的樣子,點了點頭,孩子總是要面對現實的。
九阿哥轉過身來,衝着屋裡的丫頭婆子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胡嬤嬤與東兒一聽,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那胡嬤嬤瞧着三十來歲的年紀,穿着一身漿紅色的緞子秋衣,兩眼裡透露着精明,她朝着地上磕了一個響頭,說道:“九爺一定要爲我們格格做主啊,我們格格心裡苦啊!自打大格格和二格格定了親事之後,府裡頭便有了傳言,說我們三格格沒有繼承爺的好相貌,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野種,所以爺與福晉纔對她置之不理。”
她說着,用手指了指屋子,又接着開口道:“您瞧瞧這屋子,都入秋了,還炎熱不堪,那器皿看着精美,卻粗糙不堪,我們格格也是爺的金枝玉葉啊!怎麼受得了這樣的苦。”
她一邊說着,一邊偷看清雅的臉色,當手指指到清雅那兒時,陡然一縮,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似的,索瑟的縮成一團。
清雅勾了勾嘴角,已經多少年了,沒有人敢當着她的面陷害她,如今看來,倒是頗有意思。只是九爺信不信呢?
信不信她虐待了她的庶女,還利用流言來逼她的女兒上吊?真真是好笑,和她住在一起的可是她的親孃。
“哦,嬤嬤這意思可是說念德堂短了三格格的嚼用?”
九阿哥聞言環視了下屋子,論鑑定,他可是個中高手,只一眼,他便是知道,胡嬤嬤說得沒有錯,這屋裡的東西看着華貴,實際上卻是大多數是暴發戶用來裝門面的,實在是配不得他們九阿哥府的貴族做派。
見九阿哥久久不說話,趴在他肩頭的暖言衝着清雅得意的笑了笑,彷彿像是宣戰一般,告訴她,這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
清雅抿了抿嘴,事情倒是有趣起來了。
“夏芒,一會兒將念德堂的物事薄帶過來給胡嬤嬤長長眼,上面可是連一根線,用的是南線還是北線,都記載得一清二楚。”
九阿哥扭了扭頭,將身上的暖言放了下來,衝着胡嬤嬤罵道,“刁奴,當人都跟你一樣,眼皮子淺到這種地步了麼?福晉是萬萬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的,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爺自當是會查清楚的。到時候若是你作僞,爺便要了你的腦袋。”
胡嬤嬤手一抖,胡亂的點了點頭。
“郎氏,你在這裡好好的照顧三格格,至於這些刁奴,都給爺關起來,爺要好好的審。”
清雅看了看又躺下抽泣的暖言一眼,只見她面色鎮定,顯然是事情都在掌握之中,不由得對她有些刮目相看。這孩子,論心性手段,可比她姐姐暖玉要厲害多了。
“福晉,咱們先回念德堂去吧。”
清雅點了點頭,帶着蟈蟈往回走去。蟈蟈神情莫名的看了看九阿哥,又低下頭去,仔細的攙扶着清雅。
九阿哥見氣氛有些凝滯,哪裡不明白長子的心思,笑道:“可是在心裡怪你阿瑪了?放心吧,無論怎麼樣,阿瑪都相信你額孃的。而且若是阿瑪早些娶了你額娘,是萬萬不會有這些庶出的孩子的。”
蟈蟈心裡頭一鬆,望着路邊的牡丹,露出了笑容,“額娘,你瞧這花開得多好。”
“可不是。你陪你阿瑪先回去,我與夏芒一起摘一些,給你們做花餅吃。”
蟈蟈還欲多言,被清雅一個眼神制止了,便拉着九阿哥先行回去了。
清雅甩了甩袖子,對着夏芒說道:“前些日子,讓你打聽的事情,有眉目了麼?”
夏芒看了看四周,點了點頭,“福晉,奴婢發現了一個大秘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