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擦了擦眼淚,找了衣服來幫穆珂換上,扶着她去接旨。
宦官已經站在香案前候着了,看到穆珂出來,便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安守侯世子秦天序,驍勇善戰,文武雙全,爲大周百姓,甘願以自己爲餌,此乃頂天立地之壯舉,朕特追封其爲護國公,按國公禮下葬。欽此。”
宦官把聖旨一卷,說道:“安守侯,世子妃,接旨吧。”
穆珂不忙着接旨,說道:“且慢,我有話要說。”
安守侯伸出去接旨的手又收了回來。
宦官皺了一下眉,說道:“世子妃,您這是什麼意思?聖旨的事是兒戲麼?快把聖旨接下吧。”
穆珂喉頭處一甜,一口鬱氣伴隨着鮮血脫口而出,她擦乾淨嘴角沾着的血跡,問道:“讓我們把天序按照國公禮下葬,請問他的屍首呢?”
宦官說道:“戰場死了那麼多人,找不到國公爺的屍首也是常事,聖上的意思就是立個衣冠冢。”
“什麼國公爺?他是世子,他的屍體一天不找到,我們侯府就一天不接旨!”
宦官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說道:“世子妃,你可知道抗旨不尊是重罪?”
“知道。”
宦官看着穆珂堅定的樣子,便轉過臉去,看着安守侯,說道“侯爺,您也要陪着世子妃一起胡鬧麼?”
安守侯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接旨。
穆珂喊了一聲:“爹!”
安守侯一愣。
“爹,接了旨,天序就回不來了!”
聖上金口玉言,一旦下了旨追封了秦天序爲護國公,那麼他就只能是死掉的護國公,他再也變不回活着的世子爺了。
因爲他活着回來會成爲周玄帝的一個污點,會時時提醒着周玄帝下錯的那道聖旨,他的存在只會惹皇帝生厭。
他要是真的活着,以後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見不了光。
哪怕秦天序只有萬分之一活下來的機會,穆珂都會替他爭取,她希望有一天他的夫君可以堂堂正正的以世子爺的身份回來!
就算讓周玄帝生厭,也是她去惹周玄帝生厭,她的秦天序爲她做了那麼多,現在該換自己爲他犧牲了。
安守侯聽了穆珂的話,將手又收了回來,對宦官說道:“我們安守侯府,同進同退,既然珂兒不肯接旨,老夫就陪她胡鬧一場。”
宦官的臉色變得鐵青,說道:“你們這樣,要咱家怎麼和聖上交待?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犯下的可是殺頭的重罪?”
穆珂從腰下解下一塊金牌,塞在宦官的手裡,說道:“帶着這塊金牌進宮,聖上還欠我一個請求。”
穆珂希望周玄帝這一次能夠遵守承諾,允許她抗旨不尊。
宦官一甩拂塵,帶着聖旨和金牌憤怒地離開了案首侯府。
穆珂再次吐出一口血來,安守侯趕緊命人把她扶進了屋子,喊了大夫來幫她診治。
穆珂現在心中唯一還剩着的一點希望,就是秦天序的屍體還沒找到,只要他的屍體沒有擡回來,就證明他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大夫來,開了安神的藥,穆珂喝了藥便沉沉地睡去了。
睡醒的時候,發現沈凝霜來了,沈凝霜的眼睛腫得跟饅頭似的,一看到穆珂醒了,更是哭得止都止不住了。
穆珂抱着她的頭,任由她把臉埋在自己的胸前狠狠的哭。
等到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安王死了……”
穆珂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從哪裡來的消息?”
“戰報已經傳過來了,秦世子爲了掩護百姓撤離,以身犯險拖住西羌騎兵,跟他一起出戰的就是安王,他們全軍覆沒,一個都沒能回來。”
沈凝霜一邊說一邊哭個不停,穆珂憤恨地說道:“以身犯險?秦天序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蠢事,肯定是李家那個老頭使計陷害天序和安王!”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就算知道是李家陷害的,也沒有證據啊?”
沈凝霜現在情緒過分地激動,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穆珂扶着她的肩膀,說道:“你振作一點,你相信安王會死麼?”
“不相信又如何?就算我不相信,他也不能活着回來啊!”
“他屍體回來了麼?”
沈凝霜搖了搖頭,“可憐他現在還躺在西疆冰冷的土地上……”
“只要屍體沒回來,說不定他就沒死。”
“沒死?沒死……”
“凝霜,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
穆珂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本來她覺得她是難以說服周玄帝的,可是現在安王也沒有回來,那她要說服周玄帝要容易得多。
畢竟他也是做人父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活着回來的吧?
她們話還沒說完,外面又遞了消息進來,說是周玄帝急招穆珂進宮,命她即刻覲見,不得延誤。
“父皇怎麼召你召得這麼急?”
穆珂一邊穿着衣服一邊說道:“在你來之前,我抗旨了。”
沈凝霜又驚了一驚,捂着心口坐了下去,今天這一天的功夫,她受到的驚嚇實在是太多了。
穆珂跟着宮裡派來的人進了宮。
周玄帝將聖旨和金牌一起甩在了她的臉上。
穆珂解下了自己的金色霞帔,跪了下來。
周玄帝憤怒地說道:“怎麼?剛剛抗完聖旨,現在又要把朕的賞賜退回來麼?穆氏,你的膽子不小啊?”
“聖上,這條金色霞帔是天序爲我求來的,現在他遭遇不測,我卻不能爲他做什麼,心中難安,他的霞帔我受之有愧。”
周玄帝看着這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女子,心中生了惻隱之心,他還記得去年的中秋,秦天序器宇軒昂,就站在這大殿裡,唸了那一首“男兒何不帶吳鉤”,只不過才一年的功夫,那個意氣風發的兒郎已經戰死沙場。
“算了,念在秦天序忠心報國的份上,朕原諒你的無禮,朕知道你是傷心過度,起來吧,朕饒恕你的抗旨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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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我還有一事相求。”
“你還有什麼事?”
“我想帶兵去西疆,把天序跟安王殿下找回來。”
只說去找秦天序,聖上未必答應,可是加上安王,周玄帝不得不慎重考慮她的請求。
穆珂記得她第一次使用金牌之時,求他放過穆家,可是憤怒的周玄帝沒有給出一個理由,便直接把她的請求駁了回去,因爲那一次涉及到了安王的安危。
周玄帝容不下可能會對安王造成傷害的穆家。
那麼這一次,穆珂有把握周玄帝一定會爲了安王那一絲絲的生機而答應她的請求。
周玄帝面色悲傷地說道:“可是戰報上說他們死了。”
“那麼屍體呢?”
“全軍覆沒,沒有活口,就算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體,你覺得他們存活的機會是多少?”
“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是機會。”
周玄帝的心動搖了,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是機會,安王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他當然希望他能活着回來,或許面前這個總是給他帶來驚喜的女子真的會再一次給他帶來驚喜呢?
“你說得很好,萬分之一的機會也是機會,可是假如他們真的死了,你又當如何?”
穆珂一抱拳,說道:“若是他們還活着,我就把他們的人帶回來,若是死了,我就把他們的屍首帶回來。”
周玄帝斟酌了一下,“朕明天跟朝臣商議了之後再給你答覆。”
穆珂面上終於出現了和緩之色,只要周玄帝點了頭,事情應該就能定下來了,只不過要認命一個女將軍出戰不是小事,周玄帝也不敢現在就答應她。
到了第二日,周玄帝上朝之前說道:“今天朕召了另外一個人前來大殿聽我們議政。”
大臣們竊竊私語,不知道周玄帝打的什麼主意。
宦官把身穿銀色鎧甲的穆珂帶進了大殿,大臣們立即炸開了鍋。
“聖上,女子不得議政,您把她帶到大殿之上,恐怕不妥啊!”
周玄帝說道:“今天朕要與你們商議的事跟穆珂有關,所以特地找她前來,與我們一同商議。”
周玄帝在稱呼她的時候,沒有用世子妃,而是用了穆珂,從現在開始,她不是躲在誰身後的女人,她是穆珂,她的帥旗上要堂堂正正地寫着“穆”字!
這一輩子,她要以自己的名字出戰,不再是頂着哥哥名字,躲在鎧甲之內的隱形人!
又有別的大臣站出來說道:“聖上,不知今天要商議何事?”
“安守侯世子戰死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
“但是他的屍首還沒有找到,所以穆珂想要出戰西疆,尋回安守侯世子。”
大殿之內又一次炸開了鍋,大周開國數百年,還沒有聽說過女子可以做將軍的,他們說什麼也不能接受這種離經叛道的提議。
“聖上,萬萬不可啊,女子做了將軍,男子該當何爲?”
穆珂冷笑道:“男子無能,就不許女子出頭了麼?”
那個老臣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小姑娘教訓,氣得滿面通紅,恨不得直接一頭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