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吃了點東西, 清舞便匆匆趕去了緋煙宮。
到那裡的時候正趕上言貴妃陪着元燁用早膳,那小傢伙一見到她,便開心的招呼她過去坐。
清舞看了眼言貴妃, 見她並未反對, 便走過去, 坐到了她們對面, 安靜的看着她細心照顧元燁吃飯, 突然覺得這樣的情景十分的溫馨。
自古帝王家的孩子都不被允許養在生母身邊,而眼前這對母子,卻與尋常百姓家無異, 着實讓人欽羨。
元燁用過早膳,清舞如昨日那般給他施完針, 看着他睡下後, 纔出了臥室。
言貴妃輕呷一口茶水, 掃了眼她露在衣領外的頸子,脣角勾起一抹嘲意。
清舞駭然, 手下意識撫上那處肌膚,她出門前對着鏡子掩飾了很久,卻還是被這眼尖的女人瞧見了,怕是她又該發作了。
言貴妃放下茶盞,冷冷一笑, “用不着遮掩, 你日日宿在華陽宮, 皇上若是不對你做點什麼, 那才讓本宮奇怪呢!”
聽她如此說, 清舞也不再糾結,靜等着她的下文。
言貴妃優雅的起身, 踱步至她面前,出言提醒道:“不過你要記住,在宮裡,皇帝的寵愛是一把雙刃劍,本宮不知道他爲何到現在還不給你名分,但你入住華陽宮卻是事實,歷朝以來,即便是皇后,都不能住在皇帝的寢宮,他這般待你,已經惹得太后和朝中大臣的不滿,而宮中妃嬪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本宮希望你好自爲之,在燁兒痊癒前,先保住自己的命。”
“奴婢謝娘娘提醒。”清舞微福了下身,情知她話裡除了提醒外,更多的是警告與拉攏之意,卻還是感激她的直言相告。
言貴妃擺了擺手,“你不必謝我。”她走回桌前,拿起一本冊子遞給她,“太后壽辰將至,本宮已請示皇上將此事交由雲貴妃操辦,但她畢竟常年不理宮中之事,難免有些手生,本宮閒暇之餘,擬了本冊子,可供她參閱,馨若正巧不在,就勞你替本宮送去好了。”
清舞想了下,到元燁醒過來還有一段時間,走一趟傾雲宮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總覺得言貴妃似是別有目的,送東西這種事情,緋煙宮中任何一個人都能去,可她偏要她去,不得不讓她懷疑。
“怎麼?你不願意?”言貴妃斜眸睨着她,語氣裡明顯的有着不虞。
清舞雙手捧着那本冊子,恭敬道:“奴婢這便去。”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就是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奴婢,又怎敢不願意。
言貴妃滿意的坐回椅子上,在清舞轉身的那一刻,鮮豔欲滴的紅脣綻出一抹哂笑,“慕流雲,本宮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忍到何時?皇上舍不得殺你,本宮可不會放過你!”她撫着自己看似完美無瑕的一側臉頰,眸中的恨意愈加濃烈。
出了緋煙宮,清舞一路向傾雲宮走去,心裡隱隱的還是有些期待見到那個看着很溫婉和順的雲貴妃的。
倒不是她有多喜歡那個女人,她只是想見識一下,月盈究竟選了一個怎樣的靠山,讓她那般自信的以爲自己可以無所畏懼的橫行於後宮。
到了傾雲宮,掌事的大宮女並未給她什麼好臉色,許是因着那日在緋煙宮,親眼目睹了她灌月盈絕孕藥的情景,當她是蛇蠍般避恐不及。
清舞也不甚在意,她只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別人如何想,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通稟之後,綠蘿很不情願的領了她進去。
剛一踏進暖閣,清舞便被一股濃重的藥味薰得有些氣悶,看來宮中所傳果然不虛,這個曾經寵冠後宮的雲貴妃果真是個藥罐子。
難道這便是她失寵的原因嗎?
可歐陽憶瀟看着也不像是寡情之人,不然也不會對死去已久的慕皇后念念不忘了,那又是因何會如此冷待自己摯愛的嫡親胞妹呢?
“你便是雲姑娘吧!”
還不及她行禮,倚在榻上的白衣女子便先發了話。
清舞腳步輕挪,行了個標準的請安禮,“奴婢的姓氏衝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雲貴妃柔柔的笑了笑,扶着綠蘿的胳膊坐了起來,招手示意她坐在榻邊,故作嚴肅的說:“你這麼說可是折煞了本宮,‘雲’乃是你們西越的國姓,是本宮衝撞了你纔對。”稍頓了下,她又開口道:“按理說,本宮應該稱呼你一聲公主殿下,但咱們宮裡也有宮裡的規矩,還請你見諒。”
清舞搖了搖頭,“娘娘千萬別這麼說,奴婢擔當不起。”她將冊子雙手奉上,“這是言貴妃差奴婢送來的,還請娘娘過目,若是沒什麼問題了,奴婢這便回去覆命了。”
聽到“言貴妃”三個字,慕流雲本就單薄的身子微微一顫,手指僵硬的接過那本看着並不厚重的冊子,看過之後,她微蹙的蛾眉漸漸舒展開來,“難爲言妹妹有心了,本宮正愁着無從下手呢,她這可是幫了本宮大忙了。”
說着,她似是有些喘不過氣來,隨手抽出袖中的絹帕,掩於脣上,止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看着她泛白的小臉,清舞忍不住輕拍她的後背欲要幫她順氣,卻被扶着她的綠蘿大力的推開,“姑娘還是住手吧,言貴妃素來看我家娘娘不順眼,指不定又想使什麼手段害我家娘娘呢!”
她話裡的諷刺那般明顯,雲貴妃面色一變,強止住咳嗽,斥道:“綠蘿,不得無禮!”
綠蘿住了口,邊幫她順氣,邊瞪着清舞,對她的排斥溢於言表。
清舞有些尷尬的彎了彎脣角,手還未完全收回,便被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握住,“本宮的丫頭疏於管教,言語間多有得罪,還請姑娘海涵。”
“娘娘言重了。”清舞欲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她更緊的握住,不由詫異的看向她,卻見她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腕間出神,順着她的目光下移,她這才意識到又是那招搖的玉鐲惹出的事,心裡不由慌了起來,剛要解釋,雲貴妃卻放開了她的手,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姑娘生的如此水靈,性子也好,難怪皇上會對你上心。”
“娘娘,奴婢……”清舞張了張口,看到她脣畔那抹蒼白的笑意,終是沒再多言。
雲貴妃擡眸,一不留心又瞧見了她掩於衣領中的一抹吻痕,眸光又黯了幾分,從自己腕間褪下一串念珠塞進清舞掌心裡,笑得有些苦澀,“本宮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和你有緣,今日再見,又從你身上瞧出了幾分姐姐的影子,這麼多年了,皇上終於找到了可以替代姐姐的人,那這東西便送給你好了。”
清舞被她的話攪得有些煩躁,替代品?說到底,自己終究只是個替身!
捏緊了手中那串散發着檀香味的念珠,她有些冷淡的問:“這東西可是對娘娘有着什麼特殊的意義?”
雲貴妃輕揉了下痠痛的額角,重新靠回榻上,目光略顯渙散,思緒已然飄遠,“本宮的母親信佛,曾得了一對檀香木製成的念珠,很是喜歡,後來生下了我們姐妹二人,便給了我和姐姐一人一串,說是可保一世平安。”說到這裡,她不禁冷笑出聲,“所謂的一世平安,便是姐姐命喪黃泉,本宮纏綿病榻。”她側身看着清舞,“若是你不想要,丟了便是,本宮不勉強,只不過,姐姐的那串已經毀於那場大火裡了,這串再丟了,委實有些可惜,畢竟是本宮的母親費心求來的東西,姑娘若是能代本宮好好保管,本宮也算安心了。”
母親?清舞握着念珠的手略微有些發燙,心裡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卻又道不出那究竟是什麼?靜默片刻,終是點頭道:“奴婢謝過娘娘厚賜。”
收好了念珠,她望了眼窗外,估摸着元燁也差不多該醒了,遂起身告辭道:“若是娘娘沒有其他的吩咐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雲貴妃點了點頭,招呼了一個小宮女送了她出去。
清舞剛一離開,綠蘿有些悶悶的問:“娘娘明知她是言貴妃的人,爲何還要對她如此客氣?”
雲貴妃纖細的手指揉捻着清舞剛剛送來的那本冊子,淡淡的說:“去把盈貴人給本宮找來,太后的壽宴馬虎不得,本宮要聽一下她可有好的建議。”
綠蘿愈加不滿,這言貴妃都欺負到頭上來了,自家主子卻還是這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委實讓她心急。
宮裡誰不知道,太后對主子頗有微詞,讓主子去操辦她的壽宴,根本就是讓主子自個兒去找不痛快。
這差事,辦的好了不會有封賞,要是辦不好,指不定那個苛刻的太后娘娘要如何懲處主子呢!
見她久久不動,面上陰晴不定,雲貴妃不由一惱,“你真是越發長進了,本宮讓你去找人,你愣在那裡是個什麼意思?!”
“奴婢這就去。”被她一吼,綠蘿瞬間晃過神來,即刻出了暖閣,讓人去雅嵐殿傳召盈貴人。
待屋裡只剩雲貴妃一人時,她痛苦的閉上眼,雙手緊捏成拳,姐姐,她已經從骨子裡在模仿姐姐了,可爲何他還要找別的女人來替代自己。
雪芙蓉,那是雪芙蓉吶,連姐姐都沒能得到的東西,爲什麼偏就給了一個別國送來的奴婢,歐陽憶瀟,他究竟要她怎麼做,才能不這麼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