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秀姌淺勾櫻脣,慢步來到蘭心身前,居高臨下的盯着她的頭頂,“蘭心,你剛剛在心裡想的什麼,不如由你親口來告訴柳管家吧。”
蘭心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微仰起頭含淚望向嶽秀姌。此刻她再不敢用惡毒的心思去詛咒人。
嶽秀姌不屑的冷哼,“我最擅長揣摩人心。即便你裝得善良又如何,一雙惡毒的眼睛是騙不了我的。”
蘭心的全身汗毛幾乎都豎起來了,她彷彿看到死亡來臨似的,驚恐萬狀的睜大眼睛,“夫,夫人……我,我沒有……我沒有詛咒你。”
“背叛比詛咒更可惡!”嶽秀姌咬牙切齒,一把抓起蘭心的衣領,把她拖到門外,一腳踹下石階,“敢在我的面前耍陰謀,你活膩歪啦!”
“夫人饒命!蘭心知罪!”顧不得全身的疼痛,蘭心跪在地上大哭着求饒,額頭都被磕出血來。
嶽秀姌露出一個善良無害的笑容,語氣卻像一把鋒利的劍放在蘭心的脖子上。
“想讓我饒了你?可以。你想活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非要嚐嚐皮肉之苦再交待嗎?”
蘭心呼吸一窒,她閉緊的嘴巴里牙齒在打顫,舌頭死死抵住齒縫。她喉嚨裡不斷滾動着熾燙的血液,直到……
“大小姐!”英子驚叫一聲,拉過嶽秀姌保護在身後,不敢置信的看着石階下的少女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柳管家眉心一皺,急步而下,想要伸手試探蘭心的鼻息,被嶽秀姌慌然叫住。
“柳管家,她是張書吏派來的人。”嶽秀姌面色凝重,環視靜諡的院子,覺得殺機四伏。
柳管家沉默片刻,疑惑不解的問:“大小姐怎麼知道蘭心是張書吏派來的人?”
嶽秀姌微微一笑,“我會讀心術,柳管家相信嗎?”
柳管家怔然,呆呆的凝視嶽秀姌好一會兒,纔像尋回自己的魂兒,訥訥的說:“大小姐,我不相信。”
嶽秀姌毫不避忌的與柳管家對視,她緩步下石階,與柳管家面對面站着,櫻脣微啓,僅以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柳管家此刻心裡在猜測我會用什麼法子抓出宅子裡的其餘奸細。會不會利用蘭心的事情大肆作文章,來敲山震虎。”
柳管家大吃一驚。雖然他心裡想得沒有嶽秀姌說得這麼文雅,但意思差不多。他的確想袖手旁觀,看看她如何抓出剩下的奸細們。
嶽秀姌噘噘小嘴,裝作無辜的說:“我的幹舅舅啊。你真忍心坐山觀虎鬥,看幹侄女累死累活的?”
柳管家縮縮脖子,對於嶽秀姌那聲“幹舅舅”,他心裡不怎麼舒服。雖然他曾經是柳家老太爺的認下的乾兒子,但是……柳老太爺直到死也沒有讓他登入族譜,算不得是認兒子。
說來說去,他最恨嶽汾。如果不是嶽汾的出現,柳鳳兒會是他的妻子,他會繼承柳家,會愛護妻子,會與她共白頭。
嶽秀姌同情的拍拍柳管家垂敗的肩,“幹舅舅啊。就算沒有我爹,我娘也不會嫁給你的。”
柳管家像是被刺到一樣,皺眉不悅的冷聲質問:“爲什麼?”
嶽秀姌打量他,反問:“柳管家,你可知嶽汾現在的妻子是誰?”
柳管家恨恨的咬牙,“還能是誰,丞相家的賤婢。堂堂柳家的大小姐還不滿足,他連丞相家的賤婢都敢娶來當老婆,還有什麼能阻攔住他越來越狂妄的野心呢。”
柳管家彷彿從夢中猛然驚醒。困擾他半輩子的難題竟被嶽秀姌三三兩兩的話給解答了。
嶽秀姌遞給英子一個“走”的眼色,又瞧一眼呆怔的柳管家,笑盈盈的說:“嶽汾重利,柳叔重情。野心勃勃之人有千百個陰謀詭計,安於現狀之人唯一的夙願是平平安安。柳叔,你做不到棋高一招,終究是個敗者。”
柳管家模糊了昏花的老眼,凝着漸漸消失在院門口的倩影。耳邊徘徊着嶽秀姌的最後那句話。呵呵,哈哈,她說得對,他終究是個敗者。
— — — —
嶽秀姌閒庭散步似的在大宅子裡欣賞亭臺樓閣,瓊廊山石。
英子心事重重的跟在後面,欲語還休。
兩個女子一前一後在宅子裡兜兜轉轉,直到她們聽到低沉嗓音從一牆之隔的院子裡傳出來。
嶽秀姌招來英子,食指壓在脣上提醒她不要出聲。聽到牆那一邊有澹時寒的聲音,嶽秀姌莫明其妙的緊張起來,她的耳朵貼在冰冷的牆上,身體也倚靠着牆面,閉上眼睛仔細偷聽那一邊的聲音。
英子會意的點點頭,學着嶽秀姌的樣子把耳朵貼在牆上。
一牆之隔。
離牆不遠處有一座亭子,亭中兩個人相對而坐,黑白搏殺。
“澹大哥,你不在房裡陪嫂夫人用膳,怎麼跑來和我下棋呢。”周子禹噙着狐狸笑,落下一黑子。
澹時寒鳳眸閃動冷漠的光,半垂眼瞼,不急不徐的落下一白子。
周子禹拿起一黑子,邊琢磨着盤棋佈局,邊說:“虧待人家五年已是罪過,以後好好待人家。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待她好,她會感恩的。”
“她恨我。”澹時寒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丟下捏在指間的白子,站起來迎風而立,英俊的眉深深皺起。
周子禹驚訝的張大嘴巴,不可置信的問:“她親口說的,她恨你?”
澹時寒自嘲的冷笑,“還用她說出口嗎?五年裡我待她如何,我心裡清楚。一塊被丟入冰窟窿的石頭,即便撈出來捂着也不會變暖。”
“澹大哥,嫂夫人是個知愛懂情的女子,她對你有情有義,我看在眼裡。你怎麼能認爲她恨你呢?”周子禹放下黑子,與澹時寒並肩而立,迎着初冬的冷冽寒風,大有和澹時寒一起被風吹醒的樣子。
澹時寒儒雅的身姿挺拔,可他的臉上卻染上淡淡的憂傷。
“子禹,你知道嗎?五年前當嶽秀姌抱着剛剛出生不久的南兒來找我的時候,我真想掐死她。如果不是爲了救她,靈兒也不會被那個人糟蹋,更不會在嘲諷中生下孩子,從此瘋瘋癲癲。”
“我以爲娶了嶽秀姌,嶽汾和王氏會善待靈兒,沒想到……他們最後還是逼死了靈兒。”
“當初我娶嶽秀姌的條件就是讓她裝啞巴。其實,我對她還是有些不忍心的。我不想在靈兒變成瘋子之後,又看到嶽秀姌被嶽汾和王氏折磨死。”
周子禹拍拍澹時寒的肩,“所以嫂夫人該感謝你,而非恨
你。”
澹時寒苦笑的搖頭,他頹敗的後退到椅子前坐下,“在靈兒死後,我恨過她。我聽信嶽汾和王氏的話,認爲毒死靈兒的人是嶽秀姌。可是……周縣令暗中替我調查到,她們姐妹一同被綁架,一起被灌了毒茶。”
周子禹轉身,默默的遞過來一塊乾淨的白絹帕。做個“知心弟弟”聆聽他的傾訴。
澹時寒抹去眼角的溼潤,自嘲的說:“我和嶽秀姌生活了五年,雖然睡在一張牀上卻從未與她有過親近之舉。即便她病得不醒人世,我也從未關心過。”
“澹大哥,你是何時發現自己的真心?”周子禹饒有興趣的走來他的身邊坐好,一副“我想知道”的好奇神情。
澹時寒冷瞥一眼,又覺得悶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很舒服,更不再計較周子禹的八卦行爲。
想到自從嶽秀姌拒絕裝啞巴,開口說話之後,她的每一個變化都讓他感到驚訝,甚至喜歡她的真性情。
“靈兒發喪那日,她像個瘋子一樣撒潑大鬧靈堂。還當着岳家人和岳家村的村民面前,把靈兒風風光光嫁去胡楊村的蔣家,讓靈兒即便到了陰間也有依靠,不會在亂葬崗那個污濁的地方做孤魂野鬼。”
周子禹認同的點頭,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嫂夫人此舉很是霸氣。我聽魯衡說過之後,特別佩服嫂夫人。”
澹時寒訕笑,暖心的說:“是啊。那日她突然問我要不要娶靈兒爲平妻,我嚇得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直到她將靈兒嫁去蔣家,我纔回神。”
周子禹嫌棄的鄙夷道:“澹大哥,比起嫂夫人,你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是。”澹時寒笑着承認,目光遠眺前方,輕輕嘆氣,“那一日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竟吵鬧着要做悍妻。我本想依着她玩鬧玩鬧罷了,沒想到……丟了魂兒,失了心。五年來第一次發現她的可愛之處。”
“所以你就一發不可收拾,喜歡上嫂夫人啦。”周子禹揶揄的奸笑。沒想到冷靜睿智的第一謀士也有被女人迷倒的一日。“澹大哥,你喜歡得太快了。怎麼人家一開口說話,你就喜歡上了呢?”
澹時寒揉揉眉心,無奈的嘆氣,“以前她柔柔弱弱的任人可欺,我看着就煩。除了保護她不受嶽汾和王氏的折磨便好,其他的與我不相干。可是自從她暴露本性,變成彪悍的小女人,我發現她率真,坦誠,又有點小貪財。這樣的她很可愛,討喜。”
“所以就情不自禁的喜歡嘍。”周子禹語氣裡有點泛酸。他什麼時候也能遇到這麼好的女子呢?彪悍霸氣也成啊。他重口味,不怕隔應。
澹時寒冷哼,“她是我的女人,你少打主意。”
周子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那什麼。澹大哥,你現在對嫂夫人是個什麼想法?”
“我愛她。”
澹時寒毫不猶豫的坦然直白。他不僅愛她,還想寵着她,疼着她,護着她,更想與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澹大哥,能遇到這麼好的妻子,一生無憾呀。”周子禹羨慕不已。仰望湛藍的天空,不知道他的好媳婦在個閨房裡躲着呢。
澹時寒淡淡一笑,“如果五年前我領悟到對她的愛,那該多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