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羣男人看着一個半男不女的宦官和一個小村婦鬥嘴皮子,不知道該上前解救,還是該繼續看熱鬧。
被李公公挾持的嶽秀姌半點懼色沒有,她表情閒適的倚靠着李公公,嫌棄的皺巴小臉,斜瞟李公公,“喂,我說貴人啊,你能不能別打顫兒。嚇得篩糠似的,還敢當劫匪?你膽子這麼小,當奸細沒前途。不如告老還鄉和我一起做生意吧。”
“閉嘴!”李公公尖細的鴨嗓兒厲聲斥喝,掐住她脖子的手改去捂住她的口鼻,鄙夷道:“聒噪的女人。”
“唔唔唔!”嶽秀姌扭動身體,對着澹時寒眨眨眼睛,又挑挑眉毛。
澹時寒狹長鳳眸眯起,對於嶽秀姌的暗示,他猜個大概。
“唔……唔……唔……”
之前眨過三下眼睛。
“唔……唔……唔……唔……”
之前挑了四次眉毛。
忽然,李公公痛苦的悽愴大喊一聲,鉗制嶽秀姌的雙手捂向身下那殘破的地方。
嶽秀姌沒有逃跑,反而往前深鞠躬……
剎那間,一道青灰影掠過,隨之“噗”的鐵器刺穿血肉的悶鈍聲在靜謐的屋子裡猶然清晰……
嶽秀姌被護在強而有力的臂彎中,嬌軟的身軀緊緊貼合着堅硬溫暖的胸膛。不知狂跳的心聲是她的,還是他的心。耳朵貼在劇烈起伏的胸膛上,與她一樣狂跳的心讓她更加安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躺在血泊之中的李公公。一劍刺穿喉嚨,他躺在地上大口用力呼吸着,瞪大赤紅的眼睛,鮮血淋淋的手伸向被魯衡等人護在身後的皇帝。
“皇上……要……小心……太……子……”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李公公服侍皇帝整整二十年,主僕一場,他終究沒有忘本。
皇帝陰黯的龍目閃動殺意,他抿脣不語似在沉思,可僅有嶽秀姌能聽到皇帝內心的怒吼和斥罵,還有身爲人父的哀傷。
自己的兒子聯合外人來謀害自己,這是何等的奇恥大侮。
“荒唐!”
天子之怒,本該百臣皆懼,萬民皆悽。而此時年邁的皇帝像脫掉牙齒的老獸,困在敵人編織的籠網裡做困獸之鬥。
“魯衡,即刻回京。”皇帝再沒有遊山玩水的興致,也不管澹時寒願不願意,直接命人綁了他們夫妻二人,半點反抗的餘地都不留,直接命人押送入京。
“皇上,讓我們入京城可以,但是我有要求。”被綁成端午船糉的嶽秀姌直到被護衛們擡出屋門外,也不死心的伸長脖子大喊:“皇上,民婦是個貪財的人,你總要給些賞賜忽悠忽悠我們吧。”
一旁,雙手被反綁,默默跟着護衛走的澹時寒扭頭瞧一眼小妻子,淺色的脣微微勾起,沉啞的嗓音提醒:“姌兒,皇上此刻心煩意亂,你說什麼都沒用。”
“我有辦法讓皇上收回成命,你信不?”嶽秀姌小小的挑釁,逗樂了澹時寒,也逗樂了“護送”他們的護衛。氣得她小臉緋紅,嗔怨道:“笑什麼笑,我就是有辦法讓皇上改變主意。”
“放下他們。”已經站在屋門口準備起駕的皇帝聽到嶽秀姌的話,剛剛的餘怒未息,卻又好奇心大作,“說吧,你有何辦法讓朕收回成命?”
嶽秀姌扭扭身軀,讓綁繩舒服一點。她回頭瞧瞧淡然的澹時寒,
撇撇嘴,“皇上,你現在回京有什麼用?李公公又沒有說太子造反。”
“難道朕要放縱太子嗎?”皇帝龍顏不悅。
嶽秀姌不怕死的諷刺:“就算皇上在京城,不是一樣管不住太子嗎?”
皇帝沉默了。膽大包天的小女人一語中地,他回與不回沒什麼改變,太子潛在暗處,而他又不能治罪於太子。
嶽秀姌輕嘆一聲,慢慢走向皇帝,堪堪停在一丈之距,她說:“皇上,太子是你唯一的兒子。這個國家的未來註定是他的囊中物。皇上,你有沒有想過拔除太子的羽翼纔是重中之重?”
皇帝龍眼眯起,“你認爲朕該先拔除誰?”
嶽秀姌嫣然一笑,僅動動櫻脣,吐出兩個字。
皇帝眼睛一亮,頓時龍心大悅,“哈哈哈,妙妙妙。賞,朕要重重的賞你。”
嶽秀姌跪下來,山呼萬歲。偷偷扭頭瞧瞧澹時寒,二人默契一笑,心靈相通。
“嶽秀姌,朕該賞你點什麼呢?”皇上慢慢步下石階,來到嶽秀姌面前,“想不想做朕的女兒?”
“民婦身份卑微,不敢與日月爭輝。此生只想做澹家的兒媳婦,除此身份再不敢覬覦別的。”四兩撥千斤,她拒絕是因爲配不上那高權位,也不想與皇家沾上邊兒邊兒。做爲村婦,做爲澹家媳婦,她安於現狀沒有野心,讓皇帝不會有受到威脅的感覺。
皇帝訕訕,拿出一塊玉佩,“朕將這玉佩賞給你。”
“多謝皇上。”嶽秀姌雙手捧接,開心的笑了。又問:“皇上,民婦還想要一樣賞賜,不知道皇上能否同意。”
皇上愉悅,朗聲道:“講。”
嶽秀姌回頭看看澹時寒,見他微微點頭,便是同意了。她扭回頭來,筆直的跪下磕頭,“皇上,請準允民婦買下醉花鎮一東一西的兩座山。”
“買山?你想做什麼。”皇上命她平身,見魯衡已準備妥當,便舉步往院門走去。
嶽秀姌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側,小心翼翼的稟告:“皇上,民婦見到許多家中貧苦,耕地不夠種的鄉親家。我想買下兩座山種上桑麻,讓貧苦的鄉親們種桑養蠶。”
“嗯,此想法很好。”皇帝頜首,回頭對魯衡說:“你去安排吧。”
魯衡瞄一眼嶽秀姌,拱手道:“是。”
嶽秀姌高興的拍手,又不忘福了禮,“謝皇上恩賜。民婦代鄉親拜謝皇上恩典。吾皇仁德,必定國泰民安!”
“哈哈哈,朕若能有你這般聰慧的子女,朕也能安心啦。”權力巔峰的皇帝亦如此。沒個好兒女來體諒他的辛勞,即便身處萬花叢中也不會感到幸福,況且皇帝已到了風燭殘年的年紀。
嶽秀姌和澹時寒夫妻一路護送皇帝從聖安堂直到前院的府門。
門外停着兩駕馬車,即便已經輕車簡行,也是浩浩蕩蕩的一隊長長隊伍。
魯衡騎在馬背上與澹時寒和周子禹抱拳,互道“保重”。三個人眼中瞬間溼潤,兄弟多年聚少離多,今天一別不知下次再見面又會是何日。
臨走前,皇帝命一個護衛拿來兩道聖旨。一道是命澹時寒即刻抓捕張家父子。一道是待周縣令回來後,命周良辭官回鄉。
周子禹看着澹時寒手中的兩道聖旨,心裡百味雜陣。父親下落不明,即便九死一生的逃回來,不知道他能否接受被逼辭官的
聖意呢。
“子禹,別擔心。”嶽秀姌安慰着周子禹。她看向已經遠去的隊伍,想着她剛剛聽到馬車裡皇上內心的一聲嘆息。原來周良是皇上的人,派來追查醉花山莊主人和暗中保護澹時寒的。
也許皇上逼周良辭官,也是想變相的保護周良一家吧。就像被貶去邊關的方大將軍一家。
都說君心難測。可是經過短短的兩日相處,她發現當今皇帝的諸多無奈和珍惜忠良之才的愛護之心。
“相公,你果真不想入朝爲官嗎?”嶽秀姌被男人牽着手往府裡走,她望向男人俊美的側顏,冷漠的鳳眸裡淬着堅毅的光。他心於山野,如何忍受朝堂的污濁。“相公,等買下那兩座山,我們在另一座山腰上也蓋一座醉花山莊,好不好?”
“好。”澹時寒淡淡應着,牽着她的小手往後院走去。
— — — —
十日後,冬日的午後正是小憩的最佳時間。
柳管家吩咐人在院子裡擺上一張美人榻,又鋪了兩層狐裘。
嶽秀姌拉着澹時寒躺在寬大的美人榻上,耳邊如醇香美酒般的溫潤嗓音讀着《戰國策》,她微眯眼睛欣賞俊美不凡的側顏。
“相公,拓出來的腳印查得如何了?是不是王氏身邊的田婆子?”嶽秀姌抱住男人精壯的腰身,小臉在他胸膛上貓兒一樣的蹭蹭。
闔上書,澹時寒慢慢撫順散落在她耳邊的碎髮,鳳眸閃動凌厲,溫潤嗓音低沉的安撫說:“別心急。我們再等些日子就會水落石出,那時收網抓大魚,誰都逃不掉。”
“我本想放長線釣大魚的,可惜呀。”嶽秀姌砸吧砸吧小嘴,抓來一顆青梅蜜餞放到男人口中,“我以爲嶽汾和王氏會忍不住跑來鬧,沒想到他們真沉得住氣啊。”
“他們不會來鬧的。你別忘了,張瑞現在住在岳家。”澹時寒捏捏她的粉團臉蛋,喜歡的湊近吮一口,誘惑的呢喃:“姌兒,我們回房吧。”
“討厭。大白天的搞事情,你也不怕腎虧。”嶽秀姌羞赧的賞他一記拳頭,抓起兩顆蜜餞塞到湊過來的嘴巴里,嬌嗔:“有人看着呢,不準耍牛氓!”
澹時寒冷冽的眼神一掃,嚇得院子裡的小婢女們全都溜邊兒跑了。
“哼!”嶽秀姌鼻腔裡小小的一個輕音兒,勾逗得澹時寒全身燥熱,忍不住欺身壓上去,喃喃的誘惑首:“姌兒,我們回房吧。”
嶽秀姌氣得一拳頭敲在男人的膊胳上,咬牙切齒:“澹時寒,給我老實點兒!”
澹時寒擰眉,搖頭不肯。
“哎喲!我來得不巧啊!”
突如其來的一聲調笑,讓美人榻上糾纏的兩人瞬間分開。
澹時寒將嶽秀姌護在背後,鳳眸微眯,盯着站三丈之外的黑色長袍的男人。
“你何時回來的?”
“剛剛回來。”
魯衡擡起一隻手,兩指間夾着兩張泛黃的地契,“給嫂夫人送兩座山的地契。”
“還有……順便把錢押回京去。”
嶽秀姌一下從男人的背後跳出來,樂顛顛的跑過去拿過地契,“我早就命人準備好銀子,你今兒就可以拉走。”
“不必了。”澹時寒已來到她的身邊,冷瞥一眼那地契,“他不要錢。”
嶽秀姌傻傻的看向魯衡,“你爲什麼不要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