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趕我走,”少年的眼神恍若受傷的小獸一般,盯着眼前的人。
肖錦倫怔了怔,知道剛剛自己的說的話太過嚴厲了,這麼久了他都從未責備過莫耀,事實上,莫耀除了寡言了些,完全不用他‘操’心。
“不是我要趕你走。你自己想一想,‘交’換立場,如果是我這個時候回來,渾身溼透,身上又有傷,你會怎麼想。”頓了頓肖錦倫又說,“好了,你現在告訴我,你這麼晚回來是去了哪裡?”
莫耀站在原地未動,似乎在思量什麼,他動了動嘴‘脣’,一字一頓的說,“淮南迴來了。”
肖錦倫身體一頓,以爲是剛剛外面的雨聲所以自己聽得不要真切,又問,“你說是誰回來了。”
“淮南。”
這次他聽清楚了。
肖錦倫想起了第一次見莫耀的時候,淮南舉着莫耀的手要砍他的手指。
淮南和莫耀是有矛盾的。淮南這幾個月都沒見到蹤影,難道是莫耀湊巧看到淮南瞭然後去找他尋仇……
他現在只覺得頭痛。
“這傷是淮南‘弄’得?他現在人在哪兒?”肖錦倫壓制住心裡的不安又問,莫耀傷的不重,且能平安回來,想來淮南只會比莫耀的境遇更慘。
“前幾個月丟的孩子,全是淮南做的。”莫耀看着肖錦倫,一字一頓的說。
莫耀的說話方式太過於詭異……肖錦倫微愣,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前幾個月附近一直丟孩子,兩個月不見了五個,此後這附近一到了晚上七點,就在沒有孩子在後面玩了,每個家庭自危,都說是被人販子騙走了,不然爲什麼單單不見的是孩子 ,而且是四個男孩,一個‘女’孩。
這麼多人口失蹤算是一宗大的案子,警方立案一直在着重調查,就連着肖錦倫也被前後走訪問了兩次話,只是調查一直都沒有頭緒,所有的線索像是消失了一樣。
肖錦倫現在仔細回想了下,警方纔開始着手調查之後不久,垃圾堆裡就發現了屍體,此後就再沒見過淮南了……這麼想來,這裡面確實有蹊蹺。
他本來以爲淮南是一個四處收保護費的小‘混’‘混’,看來不盡然,能幹販賣人口這勾搭的,就不是普通的‘混’‘混’了。
“你怎麼知道?莫非……”
“嗯。”
心裡本來以爲不可能的猜想被證實,肖錦倫心下了然,莫耀以前是在垃圾堆旁邊小乞丐,臉就沒有乾淨過,瘦骨嶙峋的,別人自然不會多關注他,而現在自己養了半年,已經‘出落’得不錯,確實有資本引起那些人的窺探,說不定是能賣一個好價錢。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要買了莫耀就等着倒黴吧,非得脫一層皮不可,付出慘重的代價自然就不必說了。
肖錦倫心裡苦笑,這世界像他這般明知故犯的,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站着幹嘛,不冷嗎?”肖錦倫拿過一邊的‘毛’巾遞給莫耀,“擦擦頭髮吧。”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頗爲無奈,“算了,淋了雨你去‘牀’上在被子裡呆着,我幫你擦。”
莫耀愣了愣,乖乖的上了‘牀’。
肖錦倫心思複雜的把莫耀的頭髮擦得八成幹之後把‘毛’巾放在一邊,又問,“淮南怎麼樣了,他現在在哪兒?你可別把人給……”
“我沒有殺他,我答應過你……我沒有殺人。”
肖錦倫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半截,沒出人命一切就還沒壞到無可救‘藥’。
他上一世經歷過無數的炮火聲,見過的屍體無數,自然沒有現在時代這麼嚴苛的觀念。但是,淮南就算死也是咎由自取,不足憐惜,這賞罰不應該由莫耀來執行,其他不說,現在的莫耀到底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他也不想莫耀手上染上血,他心裡清楚,這也許會‘激’發莫耀體內的暴虐和嗜血,那些他一直試圖抑制住的東西,這不是一個好事。
他好不容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莫耀迴歸同齡人的生活。
他只想莫耀想普通的孩子一樣,按部就班的平安的成長,再者說莫耀要是惹上了人命,事情也會變得複雜了起來。
“那你把他們怎麼了?”肖錦倫又問。
說實話,他其實也不清楚莫耀到底多能打,連個模糊的估計也沒有。上一世那人戰鬥力本來就是個怪物,也不能用常人去估算,見鬼,平常的人能和狼羣搏鬥嗎?
不過也不能和這一世的莫耀做比較,畢竟莫耀只是一個孩子,才十歲。肖錦倫又想了想莫耀的同齡人都在幹什麼,無非是在打遊戲,玩時下流行的遊戲卡什麼的,他是不期盼莫耀能和同齡人一樣,畢竟讓他去和十五六十的孩子一起玩他也不適應啊,就拿那個季樊青來說,肖錦倫一直把他當做一個脾氣被慣壞的小少爺,能避開就避開。
話說回來,要是莫耀真想個普通人那樣他也就省心了,不像是現在每天都面癱,讓他不知道從何揣測莫耀每天都在想什麼。
“你叫我不要殺人,我沒有殺他們。”莫耀的聲音十分冷清。他看着眼前的人,若不是記得眼前人的話……
那把刀向前三分的話,他一定能取了那個人的命,他當時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剋制住把刀刺入的衝動。
不過就算是沒有殺他們,怕也活的不利落了,這後面的兩句話莫耀沒有說出來。
肖錦倫躺在莫耀身邊,“其實這事情不怪你,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的,不過,下次你不能再這麼晚回來,也不能這麼做了。那兩個人要帶你走,你不走別人能帶的動?恐怕你也是存着自己的心思。”
莫耀嘴‘脣’動了動,沒有說話。
肖錦倫側過身抓着莫耀的衣服往上面掀,莫耀身體一頓,條件反‘射’的想往後面退,被肖錦倫固定住,“別動,我看看你的傷。”
背後劃的那兩道口子,幾件衣服都破了,沒有傷到纔怪。
也許是衣服穿得多,刀子又不是正面刺進去的,傷口不深,已經結疤,也不猙獰,是一個小傷。
肖錦倫自然知道莫耀的癒合能力比一般人好,稍稍鬆了口氣又說,“算你走運,你今天就趴着睡,頭朝下,別‘弄’到傷口,明天一早起來我去幫你‘弄’‘藥’。”語氣一頓又說,“你也知道怕我生氣不讓看?你要是怕我生氣就不應該這麼晚是傷回來。”
“下次不會了。”
肖錦倫把莫耀的衣服放了下來,打了個哈欠又說,“下不爲例,你這麼平白的跟着別人走,就這麼有自信?若是別人人多,或者是有武器,你打不過又怎麼辦?一山更比一山高,你首先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嗯。”莫耀悶悶的應了聲。
“得了,你明天也別去上課了,我幫你請幾天假,唉,我你能不能讓我少‘操’心啊?”肖錦倫說完也沒等莫耀回答,像是自言自語的抱怨一般。他起‘牀’把燈關上了,又鑽進了了被窩,“睡吧,都這個時候了。”
黑暗中,一張‘牀’,兩個背對着中間空出距離,空氣從中間灌了進來。像是一道分明的分界線,外面‘春’雨淅瀝伴隨着陣陣的雷聲,一道閃電劈了下來,隱約了照亮了整個房間。
兩個人誰也沒有閉眼睛。
肖錦剛剛說的那麼輕描淡寫,看起來雲淡風輕,其實哪兒有這麼輕鬆。他上一世就是被身後的人連累而死,前世恍若隔夢,就算不說是心裡‘陰’影,要完全毫無芥蒂是不可能的,他本來只想讓和莫耀兩個人平平淡淡的過,故意去讓莫耀讀書,想讓莫耀走上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路,但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撞上了,不在預料之中,也無可避免,怕是會產生偏差。
上一世的那個人是連着橋南都忌憚的人,定然不是什麼好人,肖錦倫現在還記得初見的時候那人渾身帶着冰冷殺氣。能從勢力繁雜的金三角崛起,怕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肖錦倫本來想在一切來得及之前,把莫耀引上正途,畢竟這一次對方只是一個連着飯都吃不上的孩子……
而現在卻第一次有了無力感。剛剛莫耀的眼神似曾相識,只讓他心驚,那是一種見到血的興奮……
就算是莫耀現在願意聽他的話,不取別人‘性’命,那以後呢?當有一天莫耀不再需要依附自己,自己的話對他不產生約束力會怎麼樣……
肖錦倫不能遏制的害怕。
莫耀在黑暗中睜着眼睛,他的眼睛就算是在黑暗裡也幾乎能看清房間裡的一切,這裡是他和那個人的家,一切都那麼熟悉,所以他纔會回來。
身後人的焦躁和翻來覆去讓他知道對方並沒有睡。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明明剋制住了沒有取那兩個人的‘性’命,身後的人爲什麼還會生氣。
雖然肖錦倫表面沒有表現出來,他卻感受到了,那是一種直覺,這種直覺讓他不開心,甚至有些暴躁。因爲他知道對方不高興,而且對自己產生了忌憚。
莫耀有些委屈,他很想告訴身邊的人自己不會傷害他,只要他一直做飯給自己吃……但好像也不管用。
莫耀又想到了剛剛最後進來的那男人的話,那個男人在看到地上重傷的兩個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的詭異,叫自己跟他走。
還說自己天生是吃這一碗飯的。
他其實不太懂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那個男人很強,他想變得和那個男人一樣強。
莫耀有種錯覺,彷彿那樣的生活才適合自己,是不是自己變得強大,身後的人就再也不必苦惱,也不必擔心,再沒人能欺負他們。
可是,他不想離開身後的人。
一點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