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朝陽殿外太監的通傳聲,夜宴上的羣臣的目光俱是集中在宮殿內紅毯延伸所至的大門處。
在朝陽殿通明的燭火之下,一對男女相扶執手,款款而來。
一身黑袍的男子身形英偉,容顏邪厲如斯,狂狷無匹。一席水色流雲潑墨繁花朵朵貂絨小襖的女子容貌清理絕倫,嬌俏柔弱,一朵櫻花落眉心,好似天宮而來的飄然仙子。二人這般看起來當真是極爲匹配的神仙眷侶。
望着從外走進來的美貌女子,那精緻臉妖嬈的身段,以及一娉一笑之間的神韻······當真是天香國色,坐在平陽公主身邊的蕭安道兩眼看得直髮直,想到不久前從跟在二皇子身後那名中年男子所說的話,不由嘀咕道:“簡直比南地國色天香樓的花魁還要美上三分,這般的女子也不知道何人才能沾得。”
坐在五皇子身邊的平陽公主自是沒有遺漏自家弟弟輕聲嘀咕的話,掃了一眼那邊走過來的女子,清麗的面容上劃過一絲冷笑,不動聲色的靠近以兩人之間方能挺清楚的聲音說道:“只要坐上了皇位,你想要什麼便有什麼。只不過這個女人你還是別想了,今晚過後是死的還是活的都還兩說呢!”
聞言,五皇子蕭安道搖了搖頭道:“可惜,可惜······”
就在姐弟二人耳語之間,夫妻二人並肩攜手走過紅毯,向上首的帝后二人恭敬的行禮之後走到那方後面僅有蕭夜薰一人坐着的位置坐下。
落了座的如歌轉過身看了看身後坐着正望着自己的蕭夜薰,周圍的人似乎都與他離得甚遠,好似被孤立一般,面上有了些許的憐惜。坐在如歌身邊的蕭夜玄自然留意到這一點,摸了摸身後坐着的幼童小小的頭顱,指了指如歌身邊的位置示意人坐到那裡去。
像這等宴席上的座次是有明確規定的,但是鑑於這位世子爺在帝后面前的地位,坐席排列這樣的小事實在是微不足道。要知道這位爺幼年之時可連皇上的龍榻都睡過。故而一旁管理秩序的老太監在看了一眼上首望着那邊溫言以對的皇后之後,非常識時務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些遞了摺子彈劾陳家與蕭夜玄的朝臣們望着上面時不時讓李公公下來爲錦親王世子倒酒的洪帝。再看看那邊坐着冷板凳的幾位皇子皇女心裡有了些許的後悔。這站隊的時候光看到將來的主子對世子爺的不滿,卻忘了要等這些皇子上位那得是多久以後的事了。原想着到底是親生的子嗣在洪帝的面前分量會重上一些,畢竟皇上都已經允准皇子皇女回京,可眼下瞧着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啊!
然而轉念一想這世上的事又有誰說得準,當初洪帝對太后娘娘那不也是頗爲恭敬孝順,可那柳家到最後不也在朝堂上消失匿跡了嗎?
俗話說的好功高鎮主,當初禛帝重用自己的外甥西武大將軍趙正,榮寵的程度甚至到了連愛妃都能賜給他,到了最後,那趙正不也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如今這鎮北王與世子爺的功業威望在大周國可不比那禛帝在位之時的趙正的低,說不定到後面會如何。洪帝膝下可只有這麼兩位皇子,這幾日接觸下來都隱約透露出對世子爺的不滿。親生兒子與侄子,該怎麼選,想想也知道了,幾番思慮下來,那些個遞了摺子的臣子心倒也定了下來。
對於宴會上時不時在蕭夜玄同那邊皇子皇女席位上來回逡巡的視線如歌也是有所察覺的。思及皇后娘娘的一番話,望着望着下面的人滿目威嚴是時不時看向這邊卻是甚爲溫和的目光的中年男子,如歌心中暗歎到底是洪帝對身邊的這廝太過縱容喜愛以至於招人妒忌,現如今,倒黴的卻是蕭夜玄,以至於要到北地去避禍了。
想到皇后娘娘對夜玄的疼愛,如歌多多少少是心懷感激的。
在成親之後,聽說皇后娘娘生產之時傷了身子沒能再生育皇子,如歌也曾想過替皇后調理身子幫助她再懷上孩子。只可惜在把脈之後卻發現,除了早產帶來的創傷,皇后娘娘還受過其他的重創,當初能生下一位皇子已經算是不易了。如今就算調理,也只能強身健體,無法讓她生下龍子。之後在問過夜玄,方纔知道,在洪帝登基不久,跋扈王爺蕭遠道帶兵叛亂,皇后在隨夫出征之時受過重傷,整整調理了一年,身子才堪堪有所好轉,在那之後身體也是一直虛弱着的。當初懷上大皇子之時,是十幾位御醫日夜候在鳳棲宮外細心照料才能撐到臨近生產。
如此一來,如歌也只能先從藥仙堂挑一些上好的養身成藥給夜玄帶進宮交給皇后,養養身子,畢竟皇后如今已經是四十餘歲的婦人,有些事即使是身體強健的婦人做起來也都是十分冒險的,那樣毫無把握的事,如歌不能去做。
在如歌神遊期間,身邊的蕭夜玄卻是十分的忙綠,除了偶爾與洪帝及一些重臣喝上兩杯,雙目便是在宮女們端上來的膳食裡面找着懷孕婦人能吃的東西。看到螃蟹、白鱔、驢肉等御醫指出的不能食用的食物,便語氣森冷的讓人端走,好似端着這些菜是什麼毒藥一般。
待如歌收回神思,面前已經放好了書中處理好的食物:被挑了刺的魚肉,去了骨頭的烏骨雞,紅棗燜得酥軟的羊肉······望着準父親蕭夜玄小心細緻的模樣,如歌如水的眸中笑意滿滿。
吃着男子餵過來的食物,手附在自己的小腹上。
相比前生的那個孩子,肚子裡面的這個當真是極幸運的。不知爲何,如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坐在身邊的小薰的身上。
那方的幼童察覺到如歌的目光,紫瑩瑩的眸中帶着一絲淡笑,隨手便將手中撥好的西域小國進貢來的葡萄遞到了如歌的面前。當如歌張嘴吃了下去,便又開始撥下一顆。
這樣溫馨祥和的場景在心懷善意的人眼裡自然是無比美好,可在心懷怨憤、嫉妒的人眼裡卻是極爲礙眼。
望着那頭爲兒媳婦用着夜宴上膳食的蕭夜玄,錦親王妃陳氏原本壓下柳氏等人一頭的好心情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不悅的心情。
遙想當年,自己懷上身孕的時候,何曾被這般的對待過,如今這兒媳婦倒是享盡了清福。
陳氏身邊爲這位王妃娘娘布着菜的夏嬤嬤望見主子雙目中的不悅,不由斂下眉來。伺候在王妃身邊多年,夏嬤嬤自是明白她的心思。這些年夏嬤嬤早就看明白了,這位主子實際上是十分自私的,容不得身邊的人半點比自己好,即使對自己的姐姐皇后娘娘也是懷着幾分妒忌怨懟的。可這又如何,到底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看成親生女兒一般的主子,也只能由着她的脾氣。自己的身子尚算好的,大不了常常在她的身邊提點着罷了。
坐在柳側妃身旁的蘇茹望着那邊琴瑟和諧的一幕,再看看身邊緊盯着前方歌舞躍動場面目不轉睛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蕭夜吉,自然心中無比酸澀。同樣是懷着身孕,爲何自己便是這般的待遇。之前,夫君和婆婆對自己明明還有着幾分看着,自從方纔聽了那御醫的回稟,二人的臉色便冷了下來。說起來都怪那玉如歌,若是再等個三四年再懷上,等自己的孩子在王府裡頭站穩了,自己定然不會受到這等的冷落。
視線轉向自己父親的席位,那邊早已經沒了人影,方纔見御醫沉吟着說自家異母的妹妹在宮裡頭臨產生了個兒子,想來是被繼母拉着過去看了。瞧着當時父親那高興勁兒。連自己這個寶貝女兒都顧不上就走了,果然是有了後孃便有了後爹。說到底蘇芸那小蹄子要是嫁了蕭夜玄,便能在王府裡面幫助自己,這錦親王府將來還不是她說了算。可沒想到卻是看上了懦弱無比的康親王,弄得未婚便有了身孕,還說什麼情投意合,真真是不要臉。給皇后娘娘見禮回來便見那前兩個月死了女兒的趙國公與她身邊的小丫鬟在角落裡說什麼,還以爲會讓這死丫頭吃上些苦頭,沒想到卻是屁事兒都沒有卻是被玉如歌夫妻兩個給救了。這世上的好人倒是都讓他們給做完了。
那邊在蕭夜玄與小薰的輪番餵食下已經肚子犯圓的如歌自是感受到了蘇茹那強大的怨念,自己同夜玄可是老早就搬出了王府,似乎沒有礙着這位弟妹什麼吧!爲何這蘇茹望過來的眼神好似自己欠了她幾百萬兩似的。
不過比起蘇茹,坐在皇子皇女席位上的幾人纔是值得注意的。看着那坐在前邊二皇子身後的那名身形佝僂着面上縱橫交錯的中年男子腰上畫着奇異圖案的長筒形瓷罐,如歌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所收集的那本來自雲疆古籍上說的。拜月教教徒特有的存蠱工具,這除夕夜宴,皇子身邊帶着雲疆拜月教的人,絕對不會是偶然的,再看看那邊仨人是不是的望向蕭夜玄同自己的充滿嘲笑與鄙夷的眼神,如歌雖然有些莫名其妙,卻也知道這夜宴上恐怕不會太平靜的過去了。
正當如歌注意着那邊的情況之時,朝陽殿正中央的絲竹鼓點聲漸漸隱去,坐在宴會席位前方的二皇子蕭安桀從席位上走了出來,朝着上首的帝后二人跪地行禮後萬分鄭重道:“父皇,值此除夕佳節之日,兒臣有一事啓奏。”
聽言,高坐在金鑾寶座上洪帝淡淡道:“二皇兒平身,但言無妨。”
得到洪帝允准,二皇子蕭安桀看了一眼不遠處目光仍然停駐在自己的妻子身上的蕭夜玄,面上劃過一絲陰冷的笑,收回視線的片刻之間卻是變得恭敬無比。
“啓稟父王,自從父皇讓兒臣鎮守西地,兒臣日夜難寐,忙於治理與雲疆國緊密相連的西地區域,在處理西地政務的同時兒臣用愛民之心與與鄰友好之理念感化雲疆蠻族。終於兒臣的努力沒有白費,數月之前,雲疆國使者宇文丘向兒臣投誠,表達了雲疆願與大周國通商友好的意願。今次,兒臣得到父皇允准回京,便將他帶來面見父皇。”
二皇子蕭安桀的話讓昭陽殿內一片冷寂,要知道洪帝在位期間,大周國與雲疆之間的可是大小戰役無數,在一次戰役之中若非錦親王世子捨命相救洪帝的命都差點交待在雲疆人的手裡,如今這二皇子卻把雲疆拜月教的人給帶來了,不知洪帝會作何反應。
端坐於上的洪帝聞言,面上絲毫不動聲色,只問道:“很好,不知哪位是雲疆國的使者?”
雖然是疑問,洪帝的目光卻是投向了那方身形佝僂的中年男子。
望着洪帝投過來的銳利視線,宇文丘垂眸走到朝陽殿的中央。
“雲疆來使宇文丘見過洪帝陛下,祝願陛下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說話的同時,佝僂男子行了雲疆國特有的趴地俯首禮。
“聽朕的二皇兒所言,雲疆國有意與我大周國共結友好。可多年來雲疆對我大周始終是虎視眈眈,所制福壽膏侵害我大周甚深,如今卻說要友好通商,共創繁榮,不知雲疆有何誠意拿出來讓朕與文武百官參詳。”
聽言,在場的衆人皆點頭,這雲疆國的信譽可當真不怎麼樣。國中不以帝治,整個國家都是以拜月教來掌控。自從四年前教主望月死了之後,拜月教行爲越發的亂來,若非今上防範得到,將西邊的邊境封鎖了,大周國不知道要受到多少無謂的騷擾。現在說是要友好通商,難道到大周國來公然賣福壽膏麼?開什麼玩笑。
看着宴會場上王侯官員投過來的質疑的眼神,那宇文丘並不顯尷尬,而是從腰間取出那本已然發黃的書籍,以及腰間的那隻長筒形瓷罐高舉頭頂言道:“尊敬的洪帝陛下,宇文丘所舉之物,一爲我雲疆拜月教歷任教主留下的蠱毒手札,記錄我雲疆千百種秘密蠱毒的治法,用途。一爲我拜月教數四大長老同宇文丘一起精心培育十餘年的聽命蠱,只要洪帝陛下滴一滴血,蠱毒從此便聽命於陛下,懲治叛臣,殺人奪命只在瞬息之間,乃是一隻世間少有的靈蠱。此兩件物品乃是我雲疆國的至寶。爲表誠意,特將此兩件物品貢獻給您。有此兩件寶物,便可保證到周國君統治的穩固”。
說到此處,身形佝僂的中年男子有些顫動的眼眸看了一眼那方一身黑袍的俊逸男子,面上滿是邪意。
“在這本書籍呈上洪帝之前,宇文丘有一有關我雲疆第一蠱毒斷魂蠱之疑惑要請教大周國的錦親王世子!”
斷魂蠱!聽到這個詞,在場的衆人皆是眼皮一跳。無不看向那方坐着的黑袍男子,誰也沒有遺漏掉男子目光中的暴戾。
感覺到身邊蕭夜玄周身的涼意,知道男子怕是有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如歌拉了拉男子的衣袖,嘟囔的說了一個字:“冷”。
聽到如歌的話,男子周身的冷氣瞬間消退,雙掌抓着身邊小女人的手暖了暖,沒有去理會那邊的雲疆蠱人。
見此,立在宇文丘身邊的二皇子蕭安桀示意身邊的宇文丘繼續。
得到示意的宇文丘正打算開口,卻發現坐在那蕭夜玄的世子妃身邊的那名幼童望向自己之時那雙目中淡淡的虛空之意是那般的熟悉,與記憶中的某個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而那人這樣看的只會是一種人······一個離死不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