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羣吩咐守在松竹廳門外等候差遣的小廝替他備好午飯,就拉着宋明曦匆匆離開小紅杏。兩人徑直朝城南的煙花柳巷走去,路上不時有人投來曖昧的目光——當真是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青天白日就捺不住要找姑娘了。
宋明曦是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李羣能和他玩在一起這麼多年,自然也是不在乎的。
兩人全然不受影響地一面走一面閒談,拐進一條幽深的巷子後,路上就再沒遇上什麼人了。
“吶,走過這條巷子,就到南館了。”
李羣輕車熟路地朝巷子的另一頭一指。
宋明曦順着他的指頭望過去,一眼就看見那棟矗立在小巷出口古色古香的華美建築。掃眼一數,竟有九層之高。每層樓露臺的四角都掛了一長串古銅製的風鈴,其下綴着晶瑩剔透的水晶石,是時恰有微風掠過,撥得風鈴伶仃作響,隨着風鈴擺動的水晶石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仿若九天墜下的星辰。想來夜晚華燈初上之時,整棟樓都像隱在夜空之中,被水晶石化成的羣星包裹。
這便是與攫陽城北的倚紅樓分勢而立雲澤頗負盛名的另一所銷金窟——南館了。
南館,其實諧音男館,和花重金落力培養花/魁的倚紅樓不同,是專做喜好男/色客人的生意的。
雖說裡面接/客的都是男/人,但也全是頂頂出挑,別具特色的美人。
李羣自己是不好男/風的,他不過陪客人來這裡喝過幾次酒,也算開了眼界。所以一聽宋明曦現在愛慕一個男人,要向自己“取經”,他立刻就想到南館。
不得不說,南館的老闆相當會做生意,能想到把整整九層的大樓劃成好幾個區域。每個區域經營的名目不同,四層以下,客人最多能喝到一杯酒,討得一盤棋,欣賞一曲舞。四層以上,客人便不受任何約束,想幹什麼幹什麼,但前提是,得有浪擲千金的家底和豪氣。當然,與之匹配的小/倌也是南館裡最出類拔萃的。
傳言住在第九層小倌只有一人,至今無人見過他的樣貌,只有進入八層的客人偶然聽過他的琴音。
那客人雖不識音律,卻也聽得癡迷,直嘆“此曲只應天上有”,若不是再往上一層要掏去他一半家產,他肯定要去見見那位“仙人”。
當然,這些不過坊間傳言,李羣當消遣講給宋明曦聽。
他們可不是來找樂子的,只打算在第一層逛逛。
初初進門的第一層,其實還算不得南館的大堂,而是南館專門撥給那些上了年紀,沒辦法再出賣/皮/相,又沒有找到下家的小倌做生意,賺幾個錢餬口的。所以第一層就像一條修在室內的專門做生意的街道,兩旁滿是賣各種物品的店鋪。
不過這裡的物品比較特殊。
有賣專門潤/滑/後面的香脂的,有賣根據自己親身體驗寫成的房中術的,還有賣恩/客送的各種稀奇玩意兒的。反正林林總總,品類繁多,直瞧得宋明曦目瞪口呆。
“有意思吧?”
李羣被他難得露出的傻氣逗笑了,摟過他的肩膀朝他擠眼睛。
“是很有意思,我從沒想過小倌館還能這樣做生意。李羣,你見過南館的老闆嗎?”
驚訝過後,宋明曦對想出這個主意的南館老闆充滿好奇。
李羣頗惋惜地搖頭,
“我倒想見,卻沒處見去。南館的老闆隱得很深,做生意這麼多年,生意越做越大,卻沒人見過他的真容,着實低調得很。”
“當真有些可惜。”
宋明曦失望地嘆一句。
“老毛病又犯了!”
李羣受不了地翻個白眼,宋明曦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結交怪里怪氣的朋友,什麼只畫開春第一枝花的和尚,專記錄別人怪夢的老秀才,和什麼人的筆跡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落魄書生,隔三差五就要給他引薦一個。說起來顧濱倒是他們之中最正常的人了,正常到李羣都有些不理解,宋明曦怎麼就和他稱兄道弟,成了生死之交?
或許是因爲顧濱救過宋明曦的命吧?
李羣抓抓腦袋,覺得人心真是太複雜了,就拿顧濱來說吧,他當初既然救了宋明曦,還把許柔霜介紹給他,宋明曦對他也好的沒話說,他怎麼又要害他呢?
唉……真是搞不清、弄不……
“哎?明曦?宋明曦!你哪兒去了?”
還沒等李羣感嘆完,宋明曦已經趁他不注意走遠了,李羣孤零零一個杵在過道中間,轉着腦袋四下喊。
直喊了好幾聲,宋明曦才從幾米處的一家店鋪走出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李羣大老遠都能看出他的臉有點發紅。
“明曦,你買啥好東西了?”
鑑於這裡的貨品“特殊”,李羣的語氣猥瑣得很應景。
宋明曦不自在地把手背在身後,搖頭道,
“我什麼都沒買,就隨便看看。”
李羣察覺他的臉又紅了三分,分明在說謊,於是拖長了聲音強調,
“真的就只是隨便看看?”
“真的、真的!”
宋明曦立刻惱羞成怒了,推搡起李羣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轉移話題,
“你說的那個微瀾書局到底在哪兒啊?我找了好久都沒看到。”
李羣沒搭理他,他正忙着找宋明曦剛纔逛那家店。知道那裡賣的什麼,不就等於曉得宋明曦買了什麼嗎?
他都要爲自己的機智折服了。
可惜路旁的商鋪一個接一個,全都裝點得亮晃晃的,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樣子,所以他並沒有找到。
唉,又白白失去一個取笑宋明曦的機會!
李羣不甘心地轉回腦袋,宋明曦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再次讓他嘔個半死。
走進微瀾書局的時候,他還有些悶悶不樂。
微瀾書局,名字聽着挺大,其實也就是南館底層衆多鋪子之一。
這個書局的特色也明白寫在店名上了,裡面只賣一個人的作品。
那個人就叫微瀾。
但凡喜好龍/陽的人,沒有不知道微瀾的。
微瀾是個專畫春/宮圖的畫家,並且只畫男子之間的情/事。他的畫風清雅秀致,擅用暖色,線條凝練流暢,人物表情刻畫得栩栩如生,隔着畫紙,都能感覺到令人血脈賁張的火熱氣氛。
面皮薄的瞧一眼,臉都要紅上大半天。
正經人家或許不屑,但微瀾的畫在秦樓楚館裡賣得極好,幾乎一出新畫集就要脫銷。普通的書局裡還不容易買到,李羣也是無意中想起南館有這麼個專賣微瀾畫集的地方。
他率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畫集,信手翻過幾頁,就嘖嘖咂舌,直呼長見識了。
宋明曦也拿出一本翻起來。
他本就是擅畫愛畫之人,便一本正經地抱着學術性的考究眼光看起來。
宋明曦看過不少春/宮圖,其中不乏描繪斷袖分桃的,卻是頭一次看見有人能把男人間的情/事描繪得如此細膩美好,不僅有欲,更有情。
他當即把微瀾所有的畫集都買了一本,並慎重地挑了個精美的木盒子裝好,準備回仔細研究一番。
“兩個男人能弄出多少花樣?隨便買兩本回去看看不就得了……”
李羣對宋明曦畫五百兩銀子買十本畫集的行爲相當不解,不由得犯嘀咕。
宋明曦現在已經看不見他了,抱緊懷裡的木盒自顧說道,
“你不懂,這裡面的每張圖佈局都巧妙得很,我根本沒辦法取捨,只好全都買了。等哪日有機會,我一定要親自去拜訪微瀾先生。”
“我是不懂。”
李羣對書畫一竅不通,自然不理解宋明曦此時激動的心情,他摸着咕咕作響的肚子,覺得餵飽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明曦,我有些餓了,我們回去小紅杏吃飯吧?我讓他們做了你愛吃的八寶鴨和杏仁甜酪,還加了幾樣最新出的菜品。”
想着小紅杏廚子的手藝,李羣吞了幾口口水。
宋明曦點頭應允,兩人吃完飯,他搶着付了銀子,算是感謝李羣幫忙。
李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腦袋呵呵笑道,
“幫不幫得上還不知道呢,如果沒效果,下次我請你喝酒賠罪!”
宋明曦偷偷按下自己腰帶裡的小盒子,耳根微微泛紅。
如果這樣都沒效果,他就只能讓卓青把自己“休”了。
“阿嚏!”
抱着小花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看書的卓青忽然仰起頭,狠狠打了個噴嚏。
“咪嗚?”
被吵醒的小花不滿地舉起爪子拍他。
“對不起啊,吵醒你了。”
卓青揉着它毛茸茸的腦袋道歉。小花眯起眼輕蹭他的掌心,舒服得直哼哼,沒過多久又睡着了。
卓青看它睡得香甜,也覺得有些疲倦,便把手裡的書放到身旁的石桌上,閉起眼打起盹來。
宋明曦走進院子就看見一人一貓靠在一起睡得香甜。
他踮手踮腳地走過去,提起小花的後頸把它放到地上,小花睡得迷糊糊的,原地轉兩個圈就鑽進草叢不見了。宋明曦這才彎腰抱起卓青,想把他抱進屋裡睡得舒服些。
可卓青覺輕,被他一顛簸就醒了。
“少爺?你回來了?”
看清面前的人是宋明曦,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然後才驚覺自己被他抱在懷裡,臉一紅,心一慌,掙扎着要下來。
“別亂動,讓我抱會兒。”
宋明曦乾脆抱着他坐回竹榻上。
現在卓青就像小花一樣被宋明曦抱在腿上。
他可不敢伸手撓他,只得僵硬地靠在宋明曦懷裡。
“卓青,今天我出了一身汗,晚上我們一起沐浴好不好?”
宋明曦把下頜擱在卓青肩膀上,忽然開口道。
卓青的肩膀一下繃緊了,
“少爺,我……”
“不準拒絕我。”
宋明曦捂住他的嘴,強硬地命令。
卓青唯有苦笑。
沒想到預感這麼快就應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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