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所有的人早早的便起了身,京城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
大街上早已是人來人往,鞭炮聲連綿起伏。
太師府,所有人都是起了身,景傲與景亦楓兄妹都是在守了歲後便回府了。
前廳內,站着許多的人,都是太師府各個莊子上的管事,各個店鋪的掌櫃,太師府外面的莊子共有二十個,店鋪共有十二家。
按照慣例,在大年初一,便是元日,這些管事與掌櫃都是要帶上賬目到主家,對主子奉交上年例的。
“小小姐,這是去年小的莊上一年的賬目。”
莫靜怡點點頭,看了眼面前一個滿眼精光的管事,微微一笑,接過那一本厚厚的賬目,翻了幾頁,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第一個交賬目上來的人,看樣子,他們是瞧她還小,便看不懂這些賬目了,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把賬目放到了桌子上,看向面前的管事,大約五十來歲,穿着一身褐色錦袍,瞧這衣裳不是一般的大富人家還是穿不起的,看着眼光越來越冷。
那管事一愣,忽然感覺到一陣冷冽的目光,面上一緊,隨後卻是慢慢舒展開來了,眼前的不過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女娃,這麼一大本賬目又怎麼會瞧得懂。
他是莊子上管事的頭頭,姓朱,爲人十分精明,卻是較爲貪婪,本來太師府中便只有蕭老太太一個主內院事的,可是蕭老太太已是上了年紀了,這麼許多賬目也是看不過來了,幸而有還有一個月如把持中饋,每年的年例也是月如過目,月如這方面也是個精明的,因此各個管事們都是不敢亂動手腳。
而今年,他們聽聞月如已是到了莫家做姨娘,便覺得這太師府也是沒個人掌管了,他們便可以在年例中私自扣取一些了。
這些個管事都是精明的,怕老夫人會請了別人來對賬,便做了二本賬目,若是老太太自個兒對賬,便把那本假賬給了老太太看,若是看着精明的人對賬,那便把真正的賬目給那個看。誰知老太太倒是讓小小姐來對賬了,這小小姐過了年才至十三歲,都未及笄,瞧着便是好糊弄的小女娃,這下,頭個交賬目的朱管事,便是毫無疑問的便把那本假賬目交給了莫靜怡。
“大小姐,你可是有看不懂的地方?”那朱管事見莫靜怡直看着他,也不看賬,也不說話,便很是好心的問道。
莫靜怡端起桌上的茶杯,緩緩的飲了起來,也不回答朱管事的話,只是冷眼瞧着這麼一衆管事。
朱管事被她瞧的一虛,方纔的緊張感又回來了,這小小姐,坐在那裡便如一個精雕細琢的小娃娃,看着便是不知世事、天真無知的,怎會有如此冷冽的目光,如此威嚴的氣勢。
其餘站在後面的管事與掌櫃也都是一陣疑惑,這小小姐怎麼如同一個小大人一般。
莫靜怡放下手中的茶杯,復又拿起那本賬目,擡眸,隨意的道:“朱管事,你是大管事,這些年下來也算是盡職盡責,只是爲何?”說着直直看向朱管家,又道:“爲何,去年這賬目,錯誤之處如此之多?”
朱管家一驚,心中已是緊張得要命,面上卻是兀自鎮定,笑着道:“小小姐,你這是何話?這賬目怎會有錯誤之處?小小姐可是看仔細了?”
“朱管事?你要我提出這當中的錯誤之處嗎?去年這小麥的收成是七成,可是到後面卻是少了二成,我倒是要請問一下,朱管事,那二成是哪裡去了?”莫靜怡淡淡的道,卻是不恕而威。
朱管家大驚,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間的虛汗,眼中還抱着一絲僥倖,擡頭:“小小姐,這,這大概只是莊子上記賬的小管事弄錯了,這一大本賬目,我看漏也是有可能的,還請大小姐原諒。”
莫靜怡冷笑一聲,看着朱管家,又拿起那本賬目,瞄了眼朱管事,又道:“是嗎?那這城西的二畝地,這裡標註着因爲去年乾旱,收成太少,可是據我所知,去年那二畝地上的稻穀可是長的很好,怎麼說收成也有六成,這裡卻爲何只有二成?”說着又往後翻了下去:“還有,這大米、玉米總共的提成加起來一共有三十五成,爲何到這最後的賬目上卻只餘了三十成?”
朱管事此時已是快站不穩了,不住的摸着臉上的虛汗。
莫靜怡放下賬目,看着他,又道:“朱管事,其餘的我便也不說什麼了,只是朱管事,你拿了這本假的賬目來給我瞧,是怕我沒有那個本事看賬目,故而先拿了假的賬目試探試探我,還是如何?”
“小小姐,小的,小的並無此意,小小姐,小的知錯了,還望小小姐原諒。”失管家早已跪到了地上,朝着莫靜怡一個勁的求饒。
莫靜怡微微一笑,道:“朱管事你這是做何?靜怡只是小輩,怎能當此大禮,小荷,快扶朱管事起來。”這朱管事雖爲人貪婪了些,卻也不是大惡之人,倒也算是個精明之人,這最大的莊子在他手上,也是管理的很好,今日之事,只要小懲大戒一番便可,諒他以後也是不敢隨便糊弄於她了。
在邊上站着的小荷立馬笑着上前扶起朱管事,心中冷哼,想糊弄小姐,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朱管事踉踉蹌蹌的起了身,拱了拱手,有些顫抖的道:“小小姐,小的知錯了,這,這賬本,大概是拿錯了,小的,小的馬上回去看看。”
“嗯,去吧,希望朱管事不要再拿錯了,靜怡年紀還小,這次是胡打亂撞,看出了這賬本里面的錯處,朱管事若是再拿錯一本,怕是靜怡便要這麼錯下去了。”莫靜怡輕輕揮一揮手,又不冷不淡的加了一句。
朱管事一哆嗦,這小小姐太可怕了,明明看着就是一個小娃娃,確是有了如同老爺一般的氣勢,想着忙應道:“是,是,小的知道了。”說完便立馬退了下去,事實上他今天二本賬本都是帶來了,一本便放在了馬車上。
莫靜怡瞧着餘管事出去了,便又看了眼屋內其他的管事與掌櫃,個個都是低着頭,一個管事戰戰兢兢的站了出來,朝莫靜怡拱了拱手,道:“小小姐,請容許小的們也去看看,這賬本有無拿錯。”
“對,對,小小姐,小的們怕,怕這賬本拿錯了,還是讓我們也去看看吧。”其餘的管事與掌櫃們也都是吩咐應合着。
莫靜怡淡淡的瞧着他們,不言語,望去,這些管事與掌櫃當中,只一人便那麼靜靜的站着,也不應合,那名管事大約三十來歲,穿着一身青布大衣,十分樸素,莫靜怡嘴角微微勾起,朱脣輕啓:“即如此,那你們想去瞧瞧賬目有無拿錯的,便都去吧,一刻鐘後,再到這裡來。”
“是,謝謝小小姐。”那些管事與掌櫃道了謝,便紛紛出了屋去。都是想着,這小小姐看賬目雖是比他們想像中厲害,卻也還是個小女娃,即便是他們如此,這小小姐也只能讓他們拿了真的賬目出來,卻是不能拿他們怎麼樣。
這一干管事與掌櫃都陸續走了出去,前廳內便只剩下了莫靜怡、小荷與幾個小廝,還有的便是剛剛那位站着不聲響的管事。
莫靜怡一擡眉,問道:“這位管事不去瞧瞧賬本有沒有拿對?”
那名管事看一眼莫靜怡,淡淡的應道:“回小小姐,在下手中的這本賬本便是正確的,不用再去瞧了。”
“哦,小荷,把管事的賬本拿來給我瞧瞧。”莫靜怡微微一笑,吩咐道。
“是,小姐。”小荷點點頭,應了聲,便走至那管事前面,那管事看了小荷一眼,把手中的賬本交給了她。
小荷接過賬本,便拿到了莫靜怡面前。莫靜怡看了眼那個管事,接過賬本,便翻閱了起來。
片刻,莫靜怡合了賬本,看了眼那名管事,輕輕一笑,問道:“請問這位管事怎麼稱呼?”
那名管事拱了拱手,乾脆的應道:“回小小姐,在下姓俞。”
“俞管事,你這賬做得十分清楚,一瞧便是極其用心。”莫靜怡十分滿意的說道。
“多謝小小姐誇獎。”俞管事只是拱了拱手,道了一句謝,便又那麼直直的站着了。
此時,那大管事與其餘的管事、掌櫃也都是進了來,手中都已是換了賬本了。
“小小姐,請過目。”朱管事走到前面,遞上新拿來的賬本。
莫靜怡接過,看了幾眼,淡淡的點了點頭,稍稍一沉默,便道:“朱管事,今日若只你一人拿錯了賬本,那便算了,只是你是大管事,這手下這麼多人都拿錯了賬本,卻是不得不罰的。”
朱管事本以爲已是無事了,沒想到莫靜怡卻又說出來此話,卻又想想,這小小姐想來能只能小小的處罰一下自己,大不了便是扣了些年賞,便忙道:“小的知錯了,請小小姐處罰。”
莫靜怡看了他一眼,道:“朱管事,這些年你也是盡心盡力,只是想來年紀也是有些大了,有些事情也是弄不清楚了,不如便這樣吧,你手下這麼多管事掌櫃便只有這俞管事沒弄錯賬本,而且靜怡方纔也是瞧過了俞管事的賬本,做得極其清楚精細,所以,靜怡想便把這俞管事提了爲大管事,只是俞管事也無太多的經驗,還要朱管事協助,朱管事便爲二管事吧。”
底下的管事掌櫃均是一愣,那俞管事也是稍稍一愣,隨即卻又是一片波瀾不驚了。
朱管事已是有些不敢置信了,愣愣的看着莫靜怡,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小姐居然撤了他大管事的位置。
莫靜怡看着他,又道:“朱管事可是同意,外祖父與外祖母也經久不管事了,若是朱管事不同意,那靜怡稍後便去請教一下外祖父與外祖母該如何處置朱管事吧。”
“不,小小姐,小的同意,小的同意。”朱管事聽了莫靜怡的話,忙急急應道,若是此事被老爺老夫人知曉了,他怕是連這二管事,甚至邊這管事也是不能做了。
莫靜怡笑着點點頭:“那便行,俞管事,即日起你便是大管事了,希望你與朱管事二人好好的管理太師府外面的莊子,若是有什麼不好處理之事,便來與我說。”
俞管事也不扭捏,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多謝小小姐看重,俞某必不會負小小姐所託,盡力管理好太師府的莊子與店鋪。”他本是秀才出身,卻是無家世身份,家中也十分落魄,便到了這太師府,做了一個莊子上的管事,而卻是不懂與人相處,處處遭到別的管事的排擠。
別的管事見了,都是紛紛笑着上前向俞管事道喜,俞管事始終都是掛着淡淡的表情,並沒有別的表情。
“小小姐,老太太說是時候該拜先祖了。”風鈴走了進來,向莫靜怡稟報道。
莫靜怡點點頭,對着屋內的管事道:“各位管事,這些賬本我會慢慢瞧着,稍後陳管家會爲大家發年賞,希望大家都能盡力盡力管好手上的莊子與店鋪。”
“是,小小姐。”這些管事們都是齊齊應道。
莫靜怡微微一笑,便由小荷扶着,跟着風鈴走了祠堂。
到了祠堂,蕭天越夫婦與莫逸軒,還有陳管家與一些下人都是到了,見了莫靜怡到了,蕭老太太便上前,拉住她,問道:“怡兒,如何,那些管事可有爲難與你?”
莫靜怡搖搖頭:“外祖母放心,那些管事並無爲難怡兒,只是怡兒撤的朱管事的大管事,把另一位俞管事提了做大管事。”
“嗯,外祖母相信怡兒,這朱管事爲人雖爲精明,只是卻有些貪婪,早些撤了也好。”蕭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又道:“走吧,進去祭祖罷。”
蕭天越也是笑着點頭,道:“怡兒便放心做吧,出了什麼事外祖父都給你擔着,這還是怡兒第一次在太師府過年,走,快進去拜拜祖先,讓祖先保佑我們怡兒健健康康,倖幸福福的。”說着,便率先走進了祠堂。
莫逸軒也是跟着蕭天越走了進去,原本莫逸軒是不應該進蕭氏祠堂祭拜的,只是蕭天越也不是什麼太重規矩的人,這些日子以來,已是把莫逸軒當便孫子般了,便也讓莫逸軒一塊來祭祖了。
蕭老太太也是笑着,拉着莫靜怡走了進去。莫靜怡心中一酸,眼眶微微紅了些,前世,自己不懂事,絲毫沒有體會過二位老人的孤獨之情,母親去世後,外祖父與外祖母都是冷冷清清的守着這佑大的太師府過年,而今世,她再也不會讓外祖父與外祖母這般孤寂了,想着臉上揚起了暖暖的笑容。
走入祠堂,便飄來一陣陣淡淡的香燭香味。
祠堂呈暗紅色,正上方供奉着蕭家世世代代的祖先,而蕭映雪的牌位也在,本來這蕭映雪的牌位在了莫家,蕭家是不能在祭拜的,只是蕭天越夫婦卻是不忍女兒還在莫家受苦,便也在自家設了這牌位。
蕭天越站在了最前面,陳管家上前燃了香,送至蕭天越面前,蕭天越接過香,往前恭恭敬敬的祭拜了,道:“子孫蕭天越前來祭拜蕭家各們祖先,望各位祖先好好照顧雪兒,保佑我兒雲飛,在邊關平平安安,保佑怡兒與軒兒,這一輩子都能健康、幸福。”說着,便親手上了香。
待蕭天越上了香,便是蕭老太太,莫靜怡,莫逸軒分別上了香。
待祭拜了祖先,便要進朝賀了,夜國素來有規定,大年初一,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是要進宮朝賀的,男子便去前殿,拜見皇上,而女子便去儲秀宮,拜見皇后娘娘。
“怡兒,進宮朝賀不能穿的如此素雅,先去換一件喜慶一些的衣裳吧。”蕭老太太看了眼莫靜怡身上穿着的淡紫衣裙,笑着道。
莫靜怡點點頭,讓小荷扶着回房換了衣裳,換的便是綢尚閣所做的另一件衣裳盤金彩繡棉衣,上鑲有繁複華美的銀色花紋,淺繡桃花,款式雅緻,繡紋精美絕倫,一頭青絲又梳了一個祥雲髻,發間插了一支雕花銀簪,末端墜着銀色流蘇。站起了身,顯得身材纖細,衣領微微敞開,露出曲線優美白皙修長的脖子,腳上一雙白色繡鞋,明珠爲綴。腕上一隻晶瑩剔透的紫玉手鐲,顯出清靈空逸之美,一身金衣更襯得肌膚如雪,脣邊習慣性的帶着一絲笑容,美麗卻不張揚,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讓人覺得好一個絕美又不失溫婉的女子。
待莫靜怡換了衣裳,蕭老太太見了連連點頭,笑着道:“怡兒,這般才適合。”
蕭天越與莫逸軒見了,也是連連點頭,不住的笑着,一干人上了馬車,便向皇宮而去了。
不一會兒,便到了皇宮,宮門口已是有許多達官貴人到了,車水馬龍,十分得熱鬧。
太師府的馬車停了下來,蕭天越打開車門,讓外面的侍衛檢查了,馬車便又駛了進去。
因大年初一,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是要進宮朝賀,爲了宮內的安全,每一輛馬車都是要經過侍衛的檢查。
待又過了幾道宮門,馬車便又停了下來。蕭天越等四人下了馬車,四周也是有許多剛到的官員與家眷,蕭天越朝着幾位熟悉的官員打着招呼。
很快便有太監與宮女迎了過來。
“各位大人、公子,請跟小的去前殿。”一個爲道的太監朝着衆人行了一禮,便開口道。
幾位大臣吩吩囑咐了家眷幾句,便跟着那太監去了前殿。
待男子們都走了後,便只餘下了女眷。
一位爲道的嬤嬤便即刻上前,向各位女眷行了禮,道:“各位夫人、小姐,便隨老奴去儲秀宮吧。”
然後便是伸了伸手,先是往儲秀宮走去了,一干女眷們也都是跟着那位嬤嬤往儲秀宮而去了。
很快便到了儲秀宮,儲秀宮不比永雅宮奢華,只是隱約之中透着端雅與大氣,空氣中隱隱散着書卷香。
皇后已是高坐在上首之上,皇后今日穿着一襲大紅的繡金九鳳長袍,頭頂六龍三鳳冠,黛眉輕點,額上貼一朵鑲金花鈿,耳上的翡翠墜襯出雍容沉靜,櫻桃脣瓣不染而赤,杏眼盈盈,顯得一派大氣與端莊,不愧爲後宮之主。
而下首,已是坐了許多的女子,大約是後宮嬪妃、公主與一些早到的女眷。
這其中便有聞貴妃,景亦欣,上官子玉也是坐着了,聞貴妃見了莫靜怡,眼光中閃過一絲憤恨,而景亦欣與上官子玉見了莫靜怡,都是朝着她暖暖的笑着。
莫靜怡扶着蕭老太太,與其餘一同而來的女眷一道上前,朝皇后行了大禮,齊聲道:“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溫和一笑,揮揮手,道:“大家無須客氣,都起來吧。賜座。”
立馬便有宮女搬了座位上來,一干女眷便紛紛入了座。
皇后杏眼一掃,見了莫靜怡,微微一笑,道:“怡兒,本宮已有許多日未見你了,來,到上首來,讓本宮瞧瞧。”
莫靜怡微微一愣,擡頭,見許多女眷都是羨慕與嫉妒的看向她,眼光微微一斂,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