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在那空地上的瓦礫堆裡、枯枝敗葉上,像一幅沒有盡頭的畫卷。
景亦楓在雨中疾馳着,臉上是一片急色。
“籲——”迎面一人一馬疾馳奔來,景亦楓急忙拉了馬繮,猛得掉頭。
對面的人亦是急急拉了馬繮,雨中傳來刺耳的馬啼聲。
不一會兒,對面又來了幾人,又是一陣倉促的停止聲。
“紫衣,護好萬年雪蓮。”是青衣的聲音,可見語氣萬分着急。
景亦楓一聽,急忙瞧幾人望去:“青衣,你們拿到萬年雪蓮了?”
青衣眼光一閃,瞧向景亦楓:“世子爺?”
“萬年雪蓮可是拿到了?”景亦楓緊緊瞧向青衣。
青衣不再做它想,點頭:“是,在紫衣那裡。”
景亦楓點頭,掉轉了馬頭,到了紫衣邊上:“紫衣,將萬年雪蓮給我。”七煞來來回回已是極累了,五寒畢竟是女子,此時倒是景亦楓最爲合適。
紫衣見景亦楓哪裡還有半分虛弱的樣子,也不容得他多做考慮,拿下了包袱,遞給景亦楓。
景亦楓接過包袱,細細捆好,一揮馬鞭,馬兒便似發狂般的飛奔而去。
青衣等人急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在雨中飛馳着。
侯府門內,一片低迷,司徒玄、傅天凌、夜君炎、上官子玉也是聞聲趕來了。
傲華院主屋內,衆人皆是瞧着牀上的景傲眼眶不自覺的紅了。
景傲滿臉蒼白,已是十分瘦弱了,彷彿感應到屋內的氣氛,手微微一動。
眼眸慢慢睜了開來,雖十分無神,卻仍就慢慢清晰了起來,朝着邊上望去。
瞧見如此多人守在邊上,嘴角努力勾起一抹笑容,雖是病着,他的意識卻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怕是大限已至了,死前能有這麼多親人陪着,也是無牽掛了。
“景爺爺,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楚爺爺,景爺爺醒了。”莫靜怡原替他擦試着額頭的冷汗,見他睜了眼,急忙喊道。
楚大夫急忙上前,替景傲把脈。
景傲微微轉頭,眼光似尋找了着些什麼…嘴角微微蠕動:“楓…兒…”
莫靜怡急忙低下頭:“景爺爺,你說什麼?”
“楓…楓…兒…”景傲用盡力氣,發出幾個音。
莫靜怡眼光微微一閃,急忙道:“景爺爺,楓他方纔出去爲你熬藥,等等便回來了。”
景傲似鬆了一口氣,又努力扯起一抹笑意。
楚大夫已是把完了脈,眼光微沉,退了開去,走向外屋。
景越良見了,急忙跟了出去。
“楚大夫,如何?”語氣中盡是着急。
楚大夫微微搖頭:“怕是快不行了。”
景越良身子一軟:“沒有辦法再拖延一會了嗎?”
“能用的辦法老夫都用了,現在只能看天命了,希望他們能及時帶回萬年雪蓮罷,若再晚一個多時辰,怕是連萬年雪蓮也無用了。”楚大夫的語氣帶着濃濃的感傷與無力,怕是真得留不住景老頭了。
內屋,衆人都是暗自抹了眼淚,陪在景傲身邊。
景傲扯着笑容,朝着莫靜怡:“怡兒…”
莫靜怡急忙又低了頭,聽景傲說話。
“景爺爺…最…最遺憾的…便是…未能瞧見…瞧見你與楓兒…成親…”斷斷續續的語句,卻是含着濃濃的遺憾。
莫靜怡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不,景爺爺,你能瞧見,能瞧見…”
景傲動了動嘴角,瞧向景亦欣:“欣兒…”
景亦欣急忙上前:“祖父,欣兒在。”
“欣兒…你要乖乖的…聽你父親…與你…孃親的話…”
“欣兒知道,祖父,欣兒會乖乖的,祖父你別說話了…”景亦欣抹着眼淚,急急點頭。
景傲欣慰的笑笑,又瞧向了秦氏:“舒環…原諒…原諒越良罷…”
話語極輕,秦氏卻仍就從他的口形中讀懂了,轉眸瞧向已走進來的景越良,又瞧向景傲,她能從他的眼中瞧出濃濃的期待,終究不忍拒絕,點頭。
景傲放心一笑,又瞧向了景越良:“好好…好好待…舒環…和…和兩個孩子…”
景越良急急點頭:“父親,孩兒知錯了,往後定會做好一個丈夫與父親…”
好似如同臨終囑咐一般,所有人皆是低了頭,不住流淚。
莫靜怡站起了身,往外屋跑去,此時的氛圍讓她想起了自己孃親去世時的情形……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默離與默青直直的瞧着院門口,盼望着景亦楓等人能突然出現,拿了萬年雪蓮回來。
“楓…楓兒…”景傲半眯着眼,瞧向外屋,已是感覺到自己快支撐不住了,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孫兒了。
“祖父,你再等等,再等等,哥哥馬上便來了…”景亦欣急忙拉住他的手,哭着道。
景傲眼光愈來愈模糊,想要應她一聲,卻是發不出半個音。
正當所有人都以爲景傲快不行時,院外傳來一陣聲音。
“主子!”默離與默青朝着匆匆踏入院子的人影喊道。
景亦楓顧不得什麼,直直衝進屋子。
“楚爺爺,萬年雪蓮拿到了。”邊解着包袱邊喊道。
楚大夫急忙迎上前,接過他手中的包袱,快速打了開來。
拿出盒子,打了開來,裡面完好無損的保存着一株雪白的雪蓮。
楚大夫一陣激動,是了,是了,是萬年雪蓮。
“瑾兒,快將藥碗拿來。”急急喊道。
楚瑾很快拿了藥碗,放到了桌上。
楚大夫拿出雪蓮,放入藥碗中,快速的搗了起來,一會功夫,雪蓮便被搗碎了。
楚大夫拿着藥碗走進內屋,抓了一把雪蓮,塞入景傲的口中,又接過楚瑾遞來的水,灌了他喝下去。
所有的人都緊張的瞧着楚大夫,待楚大夫將一整碗雪蓮都喂進景傲的口中後,方纔着急的問道:“楚大夫,如何了?”
楚大夫未說答,仍就凝神瞧着景傲,過了少頃,又拿起景傲的手把起了脈。
眼光微微鬆了下來,放下景傲的手:“總算是度過去了。”
“祖父果真無事了?”景亦楓確認的問道。
楚大夫點頭,滿臉笑意:“這萬年雪蓮確是神奇,景老頭的炎寒之症大多已是退下去了,往後老夫再爲他調理一番,只不再受刺激,還是能抱上重孫的。”
屋內的人眼光皆是一亮,齊齊鬆了一口氣。
莫靜怡瞧向景亦楓,見他滿身溼透了,急忙走到一邊拿了乾的錦帕遞於他。
景亦楓擡眸,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意,接過錦帕:“謝謝你,怡兒。”
莫靜怡微愣,秦氏方纔並未與莫靜怡解釋這幾日的事,意在讓景亦楓親自與莫靜怡說,無論如何,景亦楓終歸惹了莫靜怡傷心。
景亦楓忽而抱住了她,嘴角是久違了的笑意,那般溫馨美好。
“怡兒,對不起,這幾日委屈你了。”語氣中自是滿滿的歉意,心疼,寵溺。
莫靜怡有些不明所以,想起這幾日發生的事,又如何能夠不委屈,卻是任由他抱着,嘴角勾起一抹淺然的笑意,她的楓…終究回來了…
屋子內的氣氛頓時轉變了過來,彷彿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好了,衆人臉上都是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好了,大家都去歇息一會罷,今日都留下來用膳罷。”秦氏瞧了眼景傲,站起身,一臉和藹,又朝着身邊的丫環吩咐:“讓廚房多做些菜。”
大家也確是累了,點頭,吩吩走出了屋子。
屋外,雨仍就下着,只是卻是變了,變得優美而纏綿。
瀝瀝的秋雨,漫漫的下着,落在半黃的樹葉上,發出颯颯的秋聲;院內已看不見往日的塵埃,就連偶爾的落葉也被那雨水浸潤得金黃。
夜君炎笑着,瞧向景亦楓,經過這近半年的磨礪,彷彿變得更加成熟了,隱隱散着一股帝皇的威嚴感。
“楓哥哥,你總算回來了。”因朝事太多,自景亦楓回來後,夜君炎只來瞧過一次,且見到景亦楓如同變了一副樣子。
景亦楓淡笑,拉着莫靜怡的手:“嗯,我回來了。”
“對了,楓,這四個月你到底遇到何事了?當日邊關爲何你爲消失不見?又爲何會發現穿着你衣服的人?還有你的武功又爲何會盡失?現在又爲何突然恢復了?還有這萬年雪蓮是如何得來的?”司徒玄瞧着景亦楓,臉上盡是疑惑,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景亦楓斂眉,眼中閃過一絲深沉:“此事說來話長,待祖父好些了,到梨夢園,我慢慢說於你們聽。”
聽得他如此說,幾人的疑惑也只得斂了下去,嘴角紛紛勾起一抹淡笑,無論如何…都過去了……
“即如此,君炎便先告退了。”夜君炎笑着,今日因爲景帝師之事,方纔得空出宮一趟,他已是許久沒有好好陪陪無淚和孩子了。
景亦楓等人點頭,目送着他離去。
“怡兒,陪我去走走罷。”景亦楓低眸,靜靜的瞧着莫靜怡,眼中盡是深情。
莫靜怡擡眸,點頭,她正好也有許多話要問問他。
接過了下人手中的油傘,相攜踏出了院子。
司徒玄笑着瞧着兩人出去,轉身一邊的上官子玉:“子玉,我們也去走走罷。”
上官子玉溫婉一笑,兩人亦是打了傘往院外走去。
傅天凌眼光微閃,瞧向一邊眼眶紅腫的景亦欣,心疼的摟住她:“好了,別哭了,一切都過去了。”
“嗯。”景亦欣重重點頭,笑着流淚。
“傻瓜。”傅天凌伸手,柔柔的替她撫去了臉龐上的淚水。
景亦欣嘴一撇:“你才傻瓜,不理你了。”轉身,也不顧外面下着雨,往院外走去。
傅天凌無奈而又寵溺的一笑,拿了傘,急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