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激進
21.激進
藍潛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藍煙的臥室的。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自己的房門口。
扭動門把,他走了進去。
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溫度是三十六攝氏度。下午兩點過,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
藍潛平躺在陽臺的藤椅上,右腿搭着左腿,一隻手臂遮住眼睛,一隻手裡夾着燃到一半的香菸。炙熱的陽光灑滿全身,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熱度,他的心裡,空洞、荒涼……
回憶就像個長長的鏡頭,從昨晚他與藍煙的再次相見開始慢慢回溯,最後定格在育嬰室裡,他們的初見。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失去。
暮色來襲,墨藍的天空,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
藍潛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真是比完成一個臥底任務還要令人糾結糟心。
聞了聞身上濃郁的菸草味兒,藍潛搖頭失笑,起身往浴室走去。
小丫頭怕是不會喜歡這種味道吧。
二十分鐘後,浴室門被打開。白色的熱氣氤氳,空氣裡瀰漫着茉莉精油的清香。
拿起毛巾將還在滴水的頭髮攢幹,換了身乾淨利落的短裝,藍潛走到房間的小陽臺上,將藤椅挪開,躍到圍欄上面,目測了下到隔壁陽臺的距離,最後扒住陽臺邊緣,身子緊貼着牆壁,像壁虎一樣,一點點慢慢向隔壁陽臺靠近。
小心的避過花盆,撐起身子一躍而上,穩穩的落在地面,發出一聲輕響。
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利用自己所學的技能爬自家人的窗戶。
不爲搶險,不爲救災,不爲制服罪犯,不爲打擊流氓。
只爲了,迫不及待的想再次進駐小丫頭的心裡。晚了,他怕小丫頭就不會給他機會了。
屋子裡透着股淡淡的熏衣草香氣,牀頭精緻的香薰燈透着朦朦的光亮。牀上的人兒呼吸綿長,只是眉間卻微微蹙起,似乎就連夢裡都是些惱人的煩心事兒。
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壞孩子。
藍潛無奈的搖頭失笑,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衝了衝雙手。
藍煙近來的睡眠不是很好,爲了不至於失眠到天亮,她每晚都會燃一些有助於睡眠的薰衣草精油。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藍潛拿着一把尖刀追在她身後,要她將以前的藍煙還給他。她不顧一切的向前逃跑着,最後,卻還是被藍潛扼住了脖子,長長的刀身捅進了她的身體裡。
她想大聲呼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猛的睜開眼睛,她的身上一身冷汗。噩夢裡的罪魁禍首卻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終於醒了?”藍潛鬆開捏着藍煙鼻尖的手,對上小丫頭臉上惱怒的目光卻是毫不心虛,“你做夢了,不管怎麼叫都叫不醒,我只有出此下策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藍煙坐起身子,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眼裡閃過困惑,她記得睡覺前自己是反鎖了的,“找我有什麼事?”
“我從那裡進來的。”藍潛指了指窗戶,“走正門的話不大方便,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你也知道被人看到不好?有事的話明天說不行嗎?大半夜的爬女孩兒的窗戶?”想起剛纔夢裡的情景,藍煙心有餘悸。她雖然肯定藍潛不會像夢裡那樣傷害她,可對於藍潛能在三更半夜的時候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房裡,她是既羞惱又驚懼的,“有話就說,說完了我好接着睡。”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秀氣的眉頭皺了一下,“還有,我不想再聽你說什麼以前的我是怎樣的,對你有多在意,我說過了,以前的藍煙已經不在了。你跟我說那些也沒用。你要是能把我當妹妹最好,我也會尊敬你這個哥哥的。你要是不能接受現在的我,把我當陌生人也行。反正我們是回不到過去那樣的。”
“煙兒——”藍潛雖然臉上帶着笑意,可語氣卻冷硬犀利,“你可以對每一個人都笑靨以對,輕言相向,獨獨對我有種莫名的排斥。爲什麼?因爲我昨晚害你受傷了?因爲我今天下午說的那些話?還是你覺得反正家裡的人都喜歡疼愛你,我對你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都沒有關係?因爲我動搖不了你在家裡的地位?”
藍煙閉上眼睛不去看藍潛審視的目光。這個藍潛,有着看穿一個人內心的本事。
她不是真正的藍煙,自然不可能事事都跟原來的藍煙一樣。即使她們兩人都些相似的地方。
她的改變,家人們都一一接受,甚至爲之欣喜。只有藍潛,他執着的是以前的藍煙。
如果藍潛的性格是像樑月臣一樣溫柔或者是像藍正燁一樣平和,她都會試着和他親近。只可惜,藍潛多疑、深沉,強勢、邪魅,這些,都跟她上輩子遇到的那個人如此相似。
刑文瑞是這樣,藍潛也是這樣。
只要是這一類的人,她都會本能的反感厭惡。
“怎麼,被我說中了?”藍潛有些沙啞的笑聲傳來,他看着藍煙故作平靜的面容,眼裡閃過心疼和堅定。“你的確是失憶了,因爲只有失憶的藍煙纔會疏遠我。你討好爺爺,因爲爺爺是一家之主,只要有爺爺的疼愛你就能過着像公主一般的生活。你討好我父親,因爲我父親是下一任藍家的掌權人,爺爺畢竟老了,能活多久誰也不知道。你討好二叔,因爲畢竟有親生父親疼愛的孩子才更有價值。那你怎麼不討好一下我?要知道,我可是藍家這一代唯一的男嗣。喔,我忘了,等我接管藍家的時候,你已經嫁人了,說不定連孫子都有了,所以,你覺得我對你不管好與不好都不重要,是吧?這是因爲你失憶了感到不安纔會這樣,還是因爲這其實就是你的本性?煙兒,你能告訴我麼?”
“說完了?”藍煙睜開眼睛,看着藍潛的目光一片清明,她倏地拿過身後的枕頭直直的砸到藍潛的臉上,“說完了就麻煩你立刻滾出去——”
藍潛被砸中後不氣也不惱,只是靜靜的盯着藍煙,嘴角帶笑,“我還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怎麼會離開?”
“你想知道什麼?你不是都說中了嗎?我怎樣與你有什麼關係?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少來管我。我要睡了。你出去。”藍煙仰起頭,桀驁而不馴,眼裡有着倔強與不安。
“我讓你出去,你沒聽見嗎?”小小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骨節泛白。終是沒忍住,又一個枕頭扔過去,藍潛仍然一動不動,看着藍煙的眼裡閃着玩味。
“你要是想欣賞堂妹的睡姿就直說,想不到你還有這樣變態的嗜好。”藍煙鄙視的睨了一眼藍潛,側身躺下,臉朝着窗戶,閉上了眼睛。
“我走了。你先睡吧。”腳步聲響起,藍煙聽到了開門與關門的聲音。
她沒有去思考爲何藍潛不從窗戶走而要從房門出去。她只知道當她聽到關門聲響起的那一剎那,她的淚水已經決堤。
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與掙扎。她其實活的很累。
就像藍潛說的,她無時無刻不在討好着藍家人。她覺得一個既聽話乖順又懂得撒嬌淘氣的孩子能獲得家人的喜歡,於是她努力去扮演着這樣的角色。
面對長輩時,嬌憨的語氣、適當的親暱、甜甜的微笑、暖暖的關心,似乎已經成爲了她的一種本能。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裡面包含的到底有幾分刻意,幾分真心。
她其實不想做個虛僞的人。
只是,她的本性其實自私又淡漠,也許是被隔離了三年,她骨子裡還隱藏着一種偏執與瘋狂。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沒有人會喜歡那樣的她。就連她自己也無比討厭。
她很想跳起來,伸手在藍潛的臉上撓出滿臉的血痕。她很想將杯子、檯燈都一股腦兒的砸到藍潛的身上,衝着他歇斯底里。
可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那樣做。
那樣,將會把其他人也驚動。她怎麼解釋藍潛大半夜的出現在自己的房裡?她怎麼解釋同藍潛的衝突?
所以,她只敢抓起軟趴趴的枕頭向那個可惡的傢伙砸去。
即使她心裡因爲藍潛的話掀起了滔天巨浪,即使藍潛看穿了她的僞裝。可她卻還是想保持着表面的平靜,繼續着自欺欺人的遊戲。
藍家人確實對她很好,也很喜歡她,甚至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當成寶貝一般的疼愛。她一方面享受着這種被人用心呵護的珍愛感,一方面又可笑的嫉妒着以前的藍煙。
明明得到這一切的是自己,可是她卻忍不住去懷疑。每天每天,她都會催眠自己,她就是藍煙,真正的藍煙。
說不在意,怎麼可能?如果她沒有藍煙這一重身份,她又怎麼可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是真的失憶了。這樣,她就不用苦惱了。
本來她覺得自己挺成功的。家人疼愛,生活無憂。唯一讓她不滿的地方就是有個令她討厭的未婚夫。她還在計劃着怎麼樣才能和刑文瑞解除婚約。藍潛的出現卻攪亂了她的生活。
既然藍潛都看出了她的刻意,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認爲其實其他人也早就看穿了她。這樣的想法一出現在藍煙的腦海裡就令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發寒。難道他們對她的好其實也只是一種假象?大家都在維持着表面的和睦,因爲她畢竟已經同刑文瑞訂了婚,藍家在經濟上需要刑家的支持,所以她還是有價值的。所以,她想和刑文瑞退婚的想法簡直是癡心妄想,根本不可能?也許沒有了刑家的婚約,她會連現在的這種虛假的待遇也失去。
低低的啜泣聲斷斷續續的響起。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哭泣。壓抑得太久的淚水似乎怎麼也流不盡。就讓她放縱一次。今晚過後,她還是那個溫順懂事、乖巧甜美的藍煙。
一聲嘆息低低的響起,自責又無奈。
藍煙猛的翻過身子,驚恐的瞪大雙眸,看見藍潛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近。
藍潛從看見她雙肩微微顫抖時開始,眼裡就盛滿了心疼。等到後來她慢慢的啜泣,悲傷得無法自己的時候,他便開始後悔、害怕。是不是他的方法用錯了?
走上前去,不顧及藍煙激烈的掙扎,將滿臉淚水的人兒抱進懷裡,“乖,別再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通知:明天入v,兩到三更。
各位親,祈禱我能三更吧。
哈哈。我想煙兒快點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