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猛然打了一個旋子,拐入一條小衚衕裡。杜月笙一臉緊張:“我說,這麼窄的衚衕,萬一咱們被人堵上了可怎麼辦?”,渡邊聽了這話臉色一變:“五次郎,趕緊出去!”,可是爲時已晚,衚衕盡頭,七八匹高頭健馬已經向裡面衝來。五次郎鬆油門踩離合,立刻掛上倒檔。接着猛踩油門,汽車轟鳴着向後退去。
杜月笙回頭一瞧,心中立刻涼了半截,後面也有好幾匹馬疾衝而來。所不同的是,前面的馬上都端坐着荷槍實彈的神機營官兵,後面的馬上卻空無一物,什麼人也沒有。
杜月笙心中一想,立刻明白了對方的企圖。後面的那些馬明顯是炮灰,爲的就是阻擋自己這邊的人退走。而前面的馬隊,纔是正主兒。這些人一旦開槍,連汽車帶後面的馬匹都得完蛋。馬成了死屍一樣能起到阻擋的作用,可是他們呢?前無去路。後有阻隔,當真要做槍下之鬼了。
杜月笙一按康有爲的頭:“千萬別讓他們看見你,要是他們發現車內坐着您這一號人物,那可就真完了!”,燕天河略一沉吟,也緊緊的伏在下面,不敢露頭。這條衚衕雖然狹長,但是那裡經得住馬匹奔襲?眨眼之間,對方連人帶馬就衝了過來。馬蹄噪雜聲中,咔嚓咔嚓的拉栓聲不絕於耳,正是對方要準備射擊的前兆。
此時千鈞一髮,若是對方槍響,也不需要打死誰,只要將輪胎爆掉,自己這一羣人就再也沒有活路。杜月笙臉上現出瘋狂之色,他咬着牙道:“五次郎,把你的微衝給我!”,五次郎倒是豪爽,將微衝扔給杜月笙:“杜君,已經開了保險,隨時可以擊發。”
杜月笙一把推開車頂的天窗,猛然長身而起。他抱着那把衝鋒槍狂吼:“狗日的神機營,瞧你們的火槍厲害還是小爺的衝鋒槍兇猛!”,說着杜月笙扣動扳機,那衝鋒槍噴出一道火舌,噠噠噠噠噠噠,一匣子彈頃刻間就被揮霍一空。杜月笙被衝鋒槍的後坐力震得半身酥麻,要不是有車頂擋着,恐怕他自己就要一頭栽下去了。
衝鋒槍的兇悍火力豈是區區火槍所能比的?那些兵丁一槍也沒來得及擊發,就已經被杜月笙打成了篩子。火槍散落一地,連人帶馬全都栽倒。
杜月笙強忍痠麻,退回車內:“五次郎,機不可失,趕緊衝過去!”。五次郎也是見慣風浪的人,豈能不知把握時機?他不用杜月笙提醒,早就換擋踩油門,轟的一聲,老爺車全力向前衝刺!
此時對面的人馬將倒未倒,這輛黑色老爺車開足馬力猛然撞了上去。杜月笙和渡邊以及袁珊寶猛然向下一趴,老爺車狂吼着將兩匹健馬撞飛,轟的一聲遠遠逃遁。
另一輛車上,司機向着這邊的杜月笙一挑大拇指。杜月笙長出一口氣:“他媽的,這就是在玩命啊。嘿,還別說,這老爺車馬力真足。”,袁珊寶長出一口氣:“總算是解決問題了。”,燕天河微微擡頭:“沒這麼容易,神機營驍勇幹練,最擅長迂迴作戰。這次咱們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會兒的反撲,必然更加兇猛!”
彷彿是爲了驗證燕天河的話一樣,馬蹄聲又催命般的響了起來。杜月笙怒道:“燕天河,你真他媽是張烏鴉嘴!”,杜月笙放眼一看,前後左右幾十匹馬奔來跑去,對着自己這輛汽車偷襲點射。彷彿印第安人襲擊馬隊一樣,圍着兩輛汽車作圓周運動,消耗着自己這邊的精力和耐心。
杜月笙伸手又拎起那把微衝,五次郎拋過另外一個彈夾。杜月笙天生心靈手巧,剛纔他見五次郎壓上一個彈夾,稍一摸索就明白了換彈夾的辦法。杜月笙換上彈夾,有心再開一槍。但是外面一圈兒全是敵人,到底該打哪邊?此時開槍,不但命中率極低,更有可能激怒對方,立刻惹來殺身之禍。
杜月笙罵一聲娘:“這羣丘八偏就有這許多花樣!”,五次郎開着車左衝右突,卻始終甩不脫這個包圍圈。幸好對方忌憚衝鋒槍的火力,並不敢十分逼近。五次郎駕駛技術又好,才勉強沒有被爆胎。渡邊皺眉道:“他們這種戰術真是高明啊,沒想到羸弱的清軍還有這麼高明的戰術。”,燕天河冷哼一聲:“他們專愛鑽研這種不能用來衝鋒陷陣的鬼蜮伎倆!”
康有爲已經徹底亂了手腳,他嘴裡不住的發問:“怎麼辦?怎麼辦?”,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舉動。杜月笙看着六神無主的康有爲,心說康有爲能耐再大,也終究是個書生,遇到這種生死相搏的場面,立刻就不淡定了。
遠處傳來萬公公尖聲尖氣的喊話:“杜月笙們,趕緊給我投降!”,杜月笙一捅渡邊:“這老閹狗還不知道康有爲在這兒,他是專爲抓我來的。你跟他喊上幾句話,拖延一下。”,渡邊搖開車窗:“萬公公,杜先生不能交給你。那一批瓷器你們已經送給了我們大日本,不能再要回去。”
萬公公一聽這話,啊哈一笑:“我說渡邊,原來是你啊。這瓷器,是光緒爺給你的,可不是老佛爺給你的。咱還沒有交易,算不得是你們的東西。你這麼心急火燎的帶走杜月笙,妄想吃掉那批貨,難道就不怕連自己的小命也搭進去麼?”
杜月笙心中焦躁萬分:“瞧這情勢,咱們被捕只是早晚的事。若是隻爲了我和那批瓷器,咱們幾個暫時斷然沒有性命之憂。可要是在車內發現了康有爲——”,五次郎接口道:“若是事情敗露,清廷一定會提出交涉。爲了不影響帝國利益,這次營救只能定性爲我們私自所爲,我和渡邊君只有剖腹自殺。”
燕天河和康有爲重新把頭深深低下,燕天河嘆一口氣:“豈止你們兩個,咱這兩車人,沒一個能活命的。嘿,杜月笙啊,說不定鴻源盛也會被定爲亂黨據點遭到剷除呢。”
袁珊寶不住的催促杜月笙:“月笙哥,你心眼最多,趕緊想個辦法啊。”,杜月笙早就焦躁無比,這時聽了衆人的話,更覺得如坐鍼氈。他怒道:“你們幾個,有的能文,有的能武,居然還需要我這個街頭癟三來拿主意?!”
“大夥兒認命吧,咱們做最後一搏,不成功就成仁!”燕天河擡起頭來,臉上籠罩着一層決然殺氣。當此萬般無奈,黔驢技窮之時,他又變回了那個看淡生死,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
杜月笙慌忙將他的頭按下去:“找死啊?還沒到拼命的時候,讓我再想想。”,渡邊和萬公公的喊話已經停止,神機營的人重新開始步步緊逼。渡邊回身鑽入車內苦笑道:“這下完了。”
杜月笙剛剛按下燕天河的頭,忽然腦子裡面靈光一閃,他沉聲道:“問題的關鍵還是在康有爲和燕天河身上,只要他們兩個不被發現,咱們就暫時不會被殺。”,渡邊苦笑道:“要想讓咱們投降之後,他們不發現康先生,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燕天河冷聲道:“我和康先生打開車門下去吧!”,杜月笙呸了一聲:“有腦子沒?就算你們下去了,我們還能脫得了干係?”,接着他問康有爲:“康有爲,我想到辦法了。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想不想讓大夥兒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