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爲搖了搖頭:“他身上有病根,不適合長途跋涉。這些年我遊歷世界各地,足跡踏遍亞美歐拉各個地方。他那樣的身體,怎麼可能做得到?”
“你去那些地方幹什麼?”,杜月笙沒料到康有爲會這樣悠閒,這些年居然一直在旅遊。
康有爲嘆一口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放眼世界,怎可領導中國之變革?”
杜月笙心說,現在都民國了,還用得着變革什麼呀?他心中一動,康有爲可是誓死效忠清皇室的。難道說,他來找自己——
康有爲見杜月笙低頭沉思,他問了一句:“神武和瑰兒呢?把他們叫來我見見吧。出去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他們兩個。這次回來了,無論如何也要見上一見。”
杜月笙彷彿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潑了個透心涼!這事兒該怎麼說?當年人家將燕神武和瑰兒託付給自己,現在自己把他們給弄丟了?
“他們兩個這些年麻煩你了,哈,說起來,我真得謝謝你呢。”,康有爲的客套話聽在杜月笙耳朵裡,越發讓他無地自容。
“丟——丟了——”,杜月笙覺得自己臉上在發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丟了?”,康有爲滿臉的愕然:“丟了是什麼意思?兩個大活人不見了?”
杜月笙呼出一口氣,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事情瞞是瞞不住的,再說自己也沒必要瞞他。神武和瑰兒的出走,儘管跟自己有關係,可那不是自己的原因。
他理了理思路,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康有爲越聽越是驚訝,最後張大了嘴合不攏:“這,怎麼會這樣?瑰兒這孩子,怎麼會有這種心態?神武也忒暴躁了一些,說走就走。”
杜月笙點一點頭:“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我跟瑰兒中間有了隔閡,再沒認真說過話。等後來到了四川的第三個月,她忽然跟我說看上了一個小軍閥。我一見之下,那傢伙簡直不入流,被我三兩句話打發走了。瑰兒倒是沒說什麼,可過了沒幾天,她就留下一封書信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派人找過,沒用。也找過那個小軍閥,人家壓根都不知道這件事。”
康有爲擔憂之色溢於言表:“你們這些感情上的事,我是不懂。可她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骨肉,不管怎麼說,我都不能對她放任不管。”
“我也後悔着呢。”,杜月笙臉上的懊喪不是強裝出來的,他是真後悔:“她在我這個圈子裡,就跟我說得上話。那次事情之後,我爲避嫌,故意躲着她。唉,天長日久,她難免覺得孤獨。離家出走,也是情理之中。怪只怪我太不上心,冷落了她。”
康有爲點一點頭:“不論如何,找她回來!不能讓她在外漂泊。”
“這幾年四川的兄弟一直在找。”,杜月笙狠狠吸一口氣:“一定要找到!她的事,我要管到底。”
接着他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玩意兒,那是套着鯊魚皮套的一把飛鏢:“要說對瑰兒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話,那對於神武,我絕對可以拍着胸脯說他是我的好兄弟。他走後我親自帶人找過,可只找到了滿地的飛鏢,還有一棵被打的樹皮翻裂的樹。樹上有血跡,想必是神武的。”
康有爲嗯了一聲:“這件事還要交給你去辦,神武我不擔心,他再怎麼說也是個男人,還有一身的功夫。我擔心的是瑰兒,他一個弱女子,現在世道又這麼亂——”
杜月笙點一點頭,他忽然發現康有爲腦後有一條小辮子,長不過六七寸,鬆鬆垮垮。
康有爲見杜月笙注意到了自己的辮子,他自嘲一笑:“沒辦法,就算是遊歷外國,也留不得辮子了。國民黨在很多國家都有擁護者,所以我只敢留這麼小的一條辮子。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脣:“連鬍子都刮掉了,也是爲了方便。”
“您還留這麼一條辮子幹嘛?”,杜月笙心中咯噔一下,問了出來:“該不會是還想着大清國吧?現在天下太平的很,你好好做你的學問就行了。”
康有爲悠然一嘆:“我這次來找你,正是爲了這件事情。月笙,至今我還記憶猶新,當初你奔到皇宮旁邊祭奠先帝——”
杜月笙擺了擺手:“那是我爲了躲人才去的北京城,祭奠光緒,那不過是我師傅的意思而已。”
“不,你對大清的心意,我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戊戌變法,天下學子歸心,奉我爲首。可自變法失敗之後,國人越來越不相信我。尤其是年輕人,沒人再相信我。你對我的信任是發自內心的,而且你對我的信仰和追求也很欽佩,對不對?”
杜月笙笑了,他明白康有爲神神秘秘的來找他幹嘛來了。他必須把這事情說清楚:“我佩服一切執着的人。我佩服你的執着,但並不代表我就贊成你的做法。這你得搞明白,其實我一直都認爲你挺迂的。你看人家革命黨,看清朝不順眼就推翻它,多好多痛快?你還要救?這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康有爲極富耐心,他這次來是做說客的,而不是討論價值觀的:“但是你對這片土地的感情,對大清國的一片誠心,總是錯不了。”
“哈哈。”,杜月笙這次乾脆笑出聲來了:“我的康大師,你要搞明白這其中的區別。我愛中國,可中國不是某個組織的。他滿清坐着江山胡鬧,那就該當把他趕走。現在國民黨坐江山,他們就比滿清好多了。要是哪天國民黨也開始胡鬧,我杜月笙照樣會支持把他們趕走。我愛的是這個國家,不是某個組織,你明白了吧?”
康有爲臉上的肌肉繃了繃:“中國怎可沒皇帝?你看着吧,我們沒了皇帝,就沒有了象徵。早晚有一天,國家還會大亂。我想保住皇權,那也不是私心。我的意見是君王立憲,按照英國的模式走,總得有個帝王在上面——”
“沒有偶像你活不下去是不是?膝蓋跪軟了硬不起來了?”,杜月笙臉上現出慍怒:“反正我就是一句話,當初的大清國,現在的民國,在我這兒都是一回事。那個腐朽透頂的清王朝,死了就不要活過來了。你和我,誰也別摻合復辟!”